一年前,江艾山初来乍到,刚在黑市这块地摸索,当时也不知道道上的规矩,摆摊占了一个地痞的位置。
白天还没什么,等他晚上收摊回村的时候就被人套了麻袋。
那叫一个疼啊!江艾山现在想起来牙都是酸的。
嘴被人塞了布,眼睛也不见,乌漆麻黑的就身上的触感被无限放大,那实打实的一棍子敲下来,他几度都差点晕过去。
江艾山被套麻袋的地方就在黄文昌家附近。黄秋雨终日躺在床上,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闭着眼微眯。
黄秋雨就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动静还不小,再仔细听听,总觉得那声音越听越不对劲。
黄秋雨怕是有人来偷东西,强撑着身子朝房外喊,“爹!爹!”
黄文昌被喊醒了,黄秋雨将事情跟他一说,黄文昌提着盏油灯,再拿上了平常割草用的镰刀就走了出去。
随着声音寻去,黄文昌远远就看见两个人手起棍落,棍棍打在角落里的一团黑色身影上。
黄文昌心中暗道不好,赶忙将油灯给灭了。
他这是撞见什么犯罪现场了?
黄文昌心惊,颤颤巍巍就想逃走,可他偏偏看看那团黑影动弹了下。
黄文昌咬牙,心存的那点良心让他无论如何也迈不开逃走的脚步。
去他大爷的!还能看着条命被人糟践了不成!
黄文昌撕了块衣服布下来,蒙住了脸。
心一横,他便冲了过去,“都给我住手!”
那两人回头,看见黄文昌手里明晃晃的镰刀,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凶神恶煞的笑脸。
两人提起木棍朝黄文昌走去,黄文昌手里挥舞的镰刀在他们眼里就跟玩具似的,一人朝着胳膊,一人朝着后背,狠狠来了一棍子,黄文昌吃痛,手一松镰刀就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也栽了下去。
棍子噼里啪啦打下来,黄文昌蜷缩成一团只顾得上护住头。
他死死咬牙不敢出声,怕老婆子跟过来了。
“孙砸!吃你爷爷一镰刀!”
没挨打之后,江艾山忍痛掀了自己头上的麻袋,他揪出嘴里的烂布,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猩红着眼捡起地上的镰刀。
江艾山发狠,朝着最近那人的后背一刀挥下去。
空气中瞬间弥漫起鲜血的腥味。
江艾山用的刀背,那人只不过是被刀尖划伤了,并不算严重。
可到底是动了刀。
黑夜中,江艾山的眼神像山上的狼一样死死盯住这二人。
“走!”
受伤的那个一声令下,两人转身就跑。
江艾山扶起地上的黄文昌,刚张嘴想说话,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哎?天上怎么在冒星星?
江艾山晕乎乎的,朝着黄文昌怀里就倒了下去。
江艾山被黄文昌带回了家里。
说来也好笑,江艾山在黄文昌家中养伤,整整两天没回知青点也没人发现。
他刚来知青点那几天一直生病,病好后那几天喜欢咳嗽,别人怕他有传染病,专门给他腾了个最角落的小房间出来。
别人上工时候他在睡觉,别人回来了他又去牛棚了,他又嘴馋喜欢吃好的,索性自己整了个灶台,吃喝也和大家分开。
那几天地里也不忙,不需要大黄,愣是没人注意到他不见了。
这两天江艾山把黄文昌家里也了解了个大概。
家里三个人,黄文昌和她妻子,再加上一个下半身瘫痪的女儿。
家里没有田,就靠夫妻俩给别人打打杂工生活,工资低,还有随时被人开除的风险。
家庭情况挺拮据的,但那两天夫妻俩还给他炖了次猪蹄。
黄文昌受的皮外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还有点跛,他没舍得去看病,第二天拖着伤痛的身子就去上班了。
江艾山走的时候夫妻俩还塞了俩鸡蛋给他,黄秋雨趴在窗户边跟他说再见。
这一年来,江艾山赚的钱三分一自己花了,三分一存起来,还有最后一部分全花在他们身上了。
家里的桌椅被褥衣服,小到一根绣花针都是他卖的。
还有秋雨的病。
是心病,瘫了三年了,被人从山上推下来把腿摔坏了,接受不了从一个正常人突然变成残疾,心里想不开。
前两年不是自残就是寻死,这一年来好多了,起码无缘无故发狂地次数减少了很多。
医生来看也看不出来毛病,夫妻俩不懂,只能怀疑闺女是不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偷偷找了不少神婆,被骗了不少钱。
江艾山不这么认为,他听他妈提起过这种病,叫什么抑郁症,是心理出现了问题。
县城里弄不来治这种病的药,他打电话跟他妈打听,这种药只在外国有,国内少见。
求药失败了,他跟黄文昌解释这种病的由来,但是没阻止黄文昌继续找偏方,总得让夫妻俩心里有个盼头不是?
“黄婶,我又来啦!”江艾山嬉笑着搂住了黄婶佝偻的肩膀。
黄婶语气宠溺,“累了吧快去歇歇,婶子给你做好吃的去。”
“行啊,多做点,我旁边这个朋友能吃!”江艾山嬉皮笑脸地把周二玄推了出去,“快叫人。”
“黄婶好。”周二玄干巴巴打了声招呼。
黄婶回应地热情,混浊的双眼里满是欢喜,“好好好!快坐快坐!婶子给你们倒水。”
两人应声坐下,不一会黄婶端着一盘花生和麻糖走了出来,“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去给你们做饭!”
江艾山抓起一把往花生米塞进嘴里,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谢谢婶!”
周二玄坐地端正,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才用指尖捻起一颗放进嘴里,“麻烦黄婶了。”
“装模作样。”江艾山撇嘴。
周二玄不理他。
“艾山,你来了?”房间内穿出一道沙哑的女声,像是在沙漠中长时间没喝过水一般。
江艾山指了指房间,对周二玄说道,“你坐会,我去看看。”
周二玄轻哼一声,“嗯。”
江艾山走后,周二玄开始打量起房间内的装饰。
很普通,和平常农家院子没什么两样,除了桌子上的一台收音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可以看看这个东西吗?”周二玄指着桌子上的收音机说道。
黄婶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你随便看,我去做饭,有没啥忌口的?”
周二玄摇头,“没。”
“哎,那成。今晚婶子也没啥准备,将就下,明天给你们做好吃的!”黄婶十分和善。
周二玄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答应春宝明天一大早就回家的。
周二玄沉思了片刻,“行。”
明天让江艾山留下来就行了,他得先溜。
黄婶愉快地去了厨房,周二玄摸着收音机开始研究起来。
黑乎乎的机身,头上一根长线也不知道什么用,摸起来冰冰凉凉的,提起来也很有分量,还长几个小揪揪。
这小揪揪好像还会动?周二玄也没用力,轻轻扭了一下,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噪音。
吓他一跳。
周二玄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黑乎乎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居然开始讲起人话。
好像是在唱歌?调子很奇怪,有点像戏曲?反正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
甜腻腻的女声从黑色石头里传来,说实话不难听,周二玄挺乐意接受新奇的东西的。
周二玄暗戳戳地想,没白来,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不知道怎么让黑色石头闭嘴,又不敢瞎动,只能乖乖坐好等江艾山出来解决。
江艾山没来,等到了拴完牛回来的黄文昌。
黄文昌一听这歌声就知道怎么回事,“小周啊,你也喜欢邓丽君?”
周二玄听不懂黄文昌的话,但他谨记江艾山的告诫,于是顺着黄文昌的话说道,“喜欢。”
“好品味!”黄文昌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地夸,“长的漂亮唱歌又好听,你最喜欢她哪首歌?”
周二玄尴尬地扣起脚趾头,犹犹豫豫说道,“就这首吧。”
“好!”黄文昌黝黑的脸上居然出现一抹红晕,“难得有人跟我一样!缘分呐小周!”
“哈哈,那挺巧啊。”
提起邓丽君黄文昌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床头缝里扣出个木盒子,非要给周二玄看他藏的一些照片。
周二玄从头到尾都只能点头,没想到黄文昌一大把年纪了,追求还不小。
说到最后,黄文昌双眼放光直接跟他称兄道弟,“小周啊,不是哥说,哥这么久了第一次遇到个能说知心话的,江艾山那小子都不懂我。”
“还得是你啊。”黄文昌满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