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上河村一片寂静,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时不时吱吱叫上两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方沫离开空间出现在柴房里,轻轻拉开柴房门,仔细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确定方家人都熟睡后,才悄悄走出了房门。
泡过油的棉线又粗又长,把棉线盘绕在木柴上,再挨个堆放在正房、二房、三房门口和窗户下。
大火烧起来之后,方沫背起柴房里的小背篓走出了方家,消失在上山的路上。
别怪她心狠,她如果什么都不做,又如何对得起活活饿死的小方沫?
方家人命运究竟如何,全看天意!
而此时的方文山却是第一次失眠了。
昨天,从国营饭店出来他就直接回家了,走到楼下时,邮递员递给他一张挂号信,上面只有两个字—沫没。
他不敢去想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如果让厂里其他人知道,那这次副厂长的竞选他想也别想了。
方文山心绪烦乱,他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没?是死了还是失踪了?他不由埋怨起家里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说清楚?
他这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婉儿也没睡,她发愁的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那死丫头真没了,那将来两个儿子必须得有一个人去下乡。
直到此时她才暗暗后悔起来,早知道还不如早点将那丫头接回来呢,公婆也真是的,连一个丫头片子也照顾不好。
哼,养老从下个月开始给他们减半!
天刚擦亮,方文山就起床了。
他匆匆出门去火车站买票回乡下,这次升职对它意义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女儿这件事影响到他。
一路上风尘仆仆,回到上河村还没走到家门口,便听见那边闹哄哄的,他忙加快了脚步。
“哎呦,文山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你家可出大事儿啦!”
站在街口的冯大爷看见方文山,忙招手让他走快点。
冯大爷看他大步走过去,摇了摇头,这娃子不是个好娃子,不管老也不管小,只知道在城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能干倒是能干,只是过于心狠了,唉……
方文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子烧没了,亲爹和弟弟烧死了,亲娘领着弟妹们和秦寡妇打成一团。
他的头猛地晕眩了一下。
刚挣扎着要上前去劝架,街口又是一阵闹哄哄的,秦寡妇叔伯兄弟们赶到了。
前面五个中年人带着十几个青壮气势汹汹,把整条街堵了个严严实实。
秦寡妇一看娘家人来了,尖叫一声冲了出来:
“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五伯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呀!呜呜……”
她真是冤枉死了,昨天和李老婆子拌嘴,不过是说了两句气话,谁知道当晚方家真的就着火了。
她的嘴又没开过光,不过是凑巧而已,可李老婆子非说这火是她放的。
放他娘的狗臭屁!
老娘要想收拾你们方家人,还会等到现在?
秦寡妇的爹一共兄弟六个,她爹是老六,上面五个哥哥,秦家祖坟风水好,盛产男丁。
兄弟六个一共生了十四个儿子,也就是说,秦寡妇只堂哥们就十几个人,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在娘家受尽宠爱,可命不好,嫁人不过三年她男人就没了。
哥哥们心疼她,一直想接她回去,秦寡妇一直犹豫着,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如今一看妹妹脸都让人抓花了,秦家儿郎们气得眼都红了,挥着拳头冲着方家人就扑了上去。
方文山忙挡在他娘的面前,直到此时,李老婆子才看见是大儿子回来了,她顿时再也忍不住,抱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老大,你可是回来了,你爹和你三弟全让秦寡妇给害死了,你可一定要给他们报仇呀!”
“你个死老婆子胡说八道什么?”
秦家老二是个急性子,听她冤枉堂妹哪里还能忍得住?
方文山到底势单力薄,护住这个护不住那个,不一会儿,方家人身上就挂了彩。
方文山看得血直往脑袋上冲,他崩溃地冲着秦家人大喊了一声:
“够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秦寡妇越众走到他面前,面色不虞:
“方文山,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昨天我是在地里和你娘拌了几句嘴,也确实说过你三弟曾半夜去点我家房子的事,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如果真的想报复,还会等到现在吗?”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家房子着火和我秦素素没有半点关系,实话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吧。”
秦寡妇翻了个大白眼,挥挥手带着娘家人离开了。
村长田江海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山,现在大体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纵火,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希望方家人报警,那样对村子的名声不好,如果是村里的其他人,自己还能施加点压力让这件事内部消化。
可这人是方文山,那就不好说了。
李老婆子一下子抓住大儿子的手:
“报警!文山啊,你现在就去派出所报警去!
方文山犹豫了。
情感上他是应该先找出凶手,帮家人报仇雪恨,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那么做。
这次副厂长竞争异常激烈,很多人都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这个时候报警……确实不太妥当。
方文生扶着李老婆子的胳膊劝她:
“娘,我看还是先让爹和三弟入土为安吧,正好乡亲们都在这里,请大家帮帮忙。”
李老婆子懂什么?听儿子如此说也就点头答应了,而旁边的田村长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方家老大可真是个狠人,看来,以后还是远着些,千万别得罪了他。
方家的丧事办完了,可房子烧没了,也没办法招待帮忙的村民们用顿饭,好在大家乡里乡亲的,也没人会计较这个。
村长帮方家人在村里找了个闲置的破房子,房子虽破好歹能暂时栖身,总比露宿街头要好。
一切安顿妥当已是月上中天,方文山坐在门槛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大哥。”
死里逃生,方文广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紧挨着大哥坐下,情绪有些低落。
方文山大掌落在他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如今,方家成年的男丁就剩他们两个了,孩子们还小,成长起来还需要好几年。
两个人同时感觉到了压力。
人往往是这样的,父母在的时候,自己年龄再大都不会慌,总觉得有什么事也有父母在前面挡着。
可有一天父母走了,需要你自己直面这个世界时,内心才真的会惶惶不安。
方文山看着方文广,很认真地问他:
“老二,你给大哥说实话,沫沫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弟已经走了,方文广不愿意再说他的坏话,可看着大哥的神色,他又不敢说谎。
家里一把火全烧光了,以后盖房子买家具都少不了要大哥出钱,想到这里,方文广不再犹豫,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明白白。
方文山安安静静听完,第一次对女儿方沫,生出了浓重的愧疚感。
他好像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以来,对女儿忽视到了什么程度。
他不知道沫沫过得不好吗?知道!可怕妻子生气,他没办法把女儿接回去抚养,所以才无能为力,刻意逃避。
沫沫,你现在在哪儿?
方文山痛苦地抓着头发,忍不住低低地嘶吼了一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