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温想起来自己离开郯城之前,诸葛亮曾跟自己说过广陵郡的重要性。
当时他们围绕着笮融将何去何从,猜测出诸多结果。不论笮融如何行动,只要在广陵郡钉死一颗钉子,将其卡死,便任凭他是孙猴子也逃不出官军的五指山。
于是陶温说道:“孙儿曾和一位先生讨论过此事,他认为只要我们扼守住广陵郡,笮融必如瓮中之鳖。此乃以不变应万变之术。”
陶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惊道:“糟了,广陵太守赵昱与笮融相交深厚,只恐他不能分辨忠奸。”
“祖父不必忧虑,我已经安排那位先生先去广陵郡,只要我们缉拿笮融的刺史府谕令和军队一到,必能在广陵擒获笮融那厮。”
陶谦又欣慰地点了点头,现在陶温的各项谋划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孙儿变得独当一面且智勇兼备,令他不胜欣喜。看来,新的时代要来了,他自己要接受现实了。
“温儿,你可愿意代兴儿,掌管徐州刺史府?”
陶温一惊,一旁的曹豹和许耽也愣住了。
想那陶兴在徐州颇有人望,担当州郡事务已经有好几年的时光,陈家糜家从旁尽忠辅佐,徐州各派势力的利益得以平衡,且富有凝聚力和向心力。
可陶温此人......真的一言难尽啊。
这传说中一直在广陵郡江都城读书的小公子,素有“废物”之名,现在让陶温代替陶兴总领刺史府,恐怕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呦。
曹豹说道:“小公子虽功勋卓著,智勇双全,然名望不足,难以统领整个徐州,还请使君多多历练小公子,他日再行此议亦不迟嘛。”
许耽附和道:“显陆(曹豹)所言极是,如今笮融叛变,徐州大敌当前,还请事事由使君定夺。”
不显山不露水的陈登居然也附和道:“国赖长君,小公子尚未行冠礼,字都没有的毛孩子罢了,如何服众?”
糜竺虽不言语,现场的情形却再清晰不过。
一个废物公子想一夜间变成州郡首脑,这是天方夜谭。管你能力有多出众,手腕有多高明,只要不能代表各派势力的共同利益,那就不可能登上权力的舞台。
陶温对所谓的刺史府掌不掌管的,其实也不上心。先前陶兴给他刺史府令牌,用起来不仅顺手而且有趣,如今让他独自执掌刺史府,这牌牌儿的效用反倒没有那么权威了。
“祖父,为人上者,必有人望,此谓之德。德不配位,必有灾祸,还请祖父听从众人意愿。”陶温真诚地拱手一拜,反而令众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如今陶谦已经知道孙子之前说的都是真的。笮融是阴险小人,自己先前被阙宣下毒所害,必是受了笮融的指使,想到自己还妄想死后让笮融辅政掌军,心里更加痛苦不堪。他的身体只有他自己知道,年岁大了,所中紫乌草之毒久久不能清除,想来他的寿命时日无多。恰逢兖州和徐州爆发全面战争的当口,陶兴却意外战死,他和陶兴都不在了,未来徐州的政事可怎么办?
一股无名的气劲沛然充斥着陶谦的胸口。
“冠礼?”陶谦忽地勃然坐直,双眼炯炯有神地瞪着陈登,“名后有字,便不再是毛孩子了对吧。”
一向游刃有余、脸上满是轻松和不屑的陈登突然冷汗直流,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拜倒在陶谦脚下时的情景,那种英雄人主的风范凛凛逼人,令他不寒而栗,如今这种气势竟然在眼前那具苍老枯干的躯体里再度复苏。
见陈登默然不答,陶谦移开双眸,瞟向曹豹和许耽。
“什么是名望,你们二人说与老夫听听,什么是他娘的名望!”
陶谦嘴里飙着娘匹,令陶温都大吃一惊。
曹豹和许耽顿时双腿酸软,扑通两声跪在地上。此刻,他们的脑中满是那个征战西北、杀伐果断的枭雄形象。当时,他们二人还只是那个威武将军的卫兵而已。
陶谦昂然说道:“名望,就是我们丹阳人手里的刀,记住了吗?”
“记住了使君,我们记住了。”曹豹和许耽点头如捣蒜,哪里敢说个不字?
“笮融贼子反了。”陶谦沉吟着,明亮的烛光后面,他的脸竟然漆黑无比,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黑洞,“你俩是我们丹阳人的全部支柱了。温儿乃我嫡孙,他是丹阳人最后的希望。他的名望,要靠你们二人担起来,听到了吗?”
“听到了,使君,我们二人定竭力辅佐小公子,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帐内纵横着一股王霸之气,这是陶谦最后散发出的英雄气场,看得一旁的刘备啧啧称奇。
刘备面色不变,心中泛起波澜:这样的老朽,竟还能令人感到恐怖,当真非同一般。
“说回冠礼一事。”陶谦敲了敲自己干瘪的脑壳,“咱大汉的规矩纵然有百般花样,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行军大帐里,找不到那么多帽子、冠冕什么的来办冠礼......不如事急从权,就请刘府君这个贵客为温儿取字,糜别驾,劳你从刺史府的辎重里,找一个老夫先前佩戴过的长冠,与温儿戴上,姑且算作行了冠礼吧。”
糜竺起身行礼道:“喏。”
陶温看着糜竺从身边走过的身影,一脸懵逼。
怎么,老子不到二十岁就要办冠礼,还这么草率?
大汉讲究以加冠礼区分男孩儿和成年男子,所以陶谦想要将徐州托付给陶温,必然要提前给陶温行冠礼,认定其为陶家的成年男子,方可服众。
陶温两眼直勾勾的,不知所措。大汉的加冠礼非同寻常,隆重无比,他还想在冠礼上风风光光的走秀一把呢,他幻想着自己能在庄严神圣的礼堂中,穿着各式拉风的衣服,头戴各种名贵的帽子,在宾客面前好好显摆一番。
如今愿望落空,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陶谦还在敲着自己的脑壳,口中喃喃自语:“族谱......只能等回家再改了。”
敲你个大头鬼啊!陶温生无可恋,又不能忤逆祖父的决定,看看地上跪着的曹豹和许耽,再看看板着脸色的陈登,这些在徐州呼风唤雨的核心人物如今都老实巴交了,自己又能逼逼什么呢?
糜竺取来狭长的长冠,吩咐下人将陶温头上的武弁拆下,简单梳了梳乌黑的长发,规规矩矩地盘起来,随后将长冠戴在了陶温的头上。
陶谦晃悠悠地起身,向刘备鞠躬行礼道:“府君远道而来,倾力相助,乃徐州的无上贵客。还请府君不吝文才,为温儿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