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不忍百姓生活落魄,奋而为天下生民立命,此大仁也;进退有据,依礼而行,率汉土而忠之,养汉士而尽之,不为门户私计,此大义也。”诸葛亮说到兴奋处,便轻松地将手肘倚在几案上,侧身而坐,摇着头说道,“恕在下直言,陶使君可谓仁者,然非义者也。”
“先生之意,我祖父当迎奉汉室,高举大汉义旗,如此便可与群雄争霸天下?”
诸葛亮的脸上刚刚有些意气风发的神色,此时倏地变得黯然起来。
“公子会错意了。想那王莽,未尝不高举汉旗,以承受天命;近有梁冀何进之徒,未尝不奉迎汉室,以专断朝廷。汉之一字,徒笔下之画耳,何足道哉!”诸葛亮不屑地挥挥手,“公子争霸天下之念,合是天下动乱之源。纵强暴一世,可公子试想,陶使君之声名实力,可如王、梁、何等人?三贼冒汉之名,逆天而行,绝仁弃义,且授首于小人,更何况低微如丹阳陶氏乎!”
其实,诸葛亮的这番话说得很不友好,主要也是年轻气盛的缘故。
得亏对方是陶温,要换作别的狠人,听他人辱没自己的祖父和门庭,早就掀桌子捅人了。
但陶温没有这种心理包袱。
他甚至觉得诸葛亮说得在理。
怎么了?最后祖父陶谦忙活了一辈子,不还是换来一场空吗?
丹阳陶氏,啥也不是。
这就是历史的必然走向,也是年幼的诸葛亮能一眼看破的事实。
未来的卧龙,当真不简单。
眼见诸葛亮脸色暗沉,陶温立刻拱手道:“先生之言是也,温愿终生侍奉先生,唯先生之言是从,还望先生垂怜,常赐教诲。”
气鼓鼓的诸葛亮被陶温这么低的姿态又给整不会了。
怎么,这人没皮没脸啊?
此时的诸葛亮还没有什么匡扶天下的大志。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脑子里尽是学富五车之后的理想主义,所谓的大仁大义,多半还是自己的口嗨。
只不过陶温这个人,说起话来利欲熏心,正好触了诸葛亮的逆鳞,这才招致一通嘲讽谩骂。
然而巧合的是,陶温求贤的意图比谁都要坚定,纵使诸葛亮出言挑衅,他也甘之如饴。
话说人家诸葛亮好歹也是少年名士,真的看不透陶温身上那种,穿越者的厚脸皮。
“额......陶君其实不必如此,亮方才失言了,还请陶君勿怪。”
“非也,先生之言,字字珠玑,句句都说到了温的心坎里。只是目下徐州将要经历一场浩劫,非先生不能阻止。”
“啊?”诸葛亮越来越搞不透这个叫陶温的人在玩什么把戏了。
即将到来的浩劫?你特么预言家是吧。
诸葛亮整理了一下衣衫,端坐起来,问道:“陶君所言浩劫二字,不知从何说起?”
“我有一个仇敌,同样也是先生的仇敌。”陶温一字一句道,“张闿,杀死诸葛辰的凶手,他即将挑起兖州和徐州的大战,届时徐州惨败,百姓多遭屠戮,整个徐州都会变成人间地狱。”
诸葛亮很难得地皱起了眉头,看眼前的这个人吧,说的话都有鼻子有眼的,但仔细想想都太不靠谱了。
“兖州曹操背靠袁绍,徐州陶使君背靠袁术,兖徐之间必有一战,非亮所能制止。”
“只要杀掉张闿,救下曹嵩,以其为人质,迫使曹操不敢大兵来东。”
“曹操只是袁绍的过河一卒,两袁相争,不会因为曹氏一门而发生改变,届时还会有纷争。”
“那便再度阻止,即使拼尽我们丹阳陶氏全族的人命、即使徐州拱手送人,也要阻止百姓被战乱屠杀的厄运。”
陶温是天然的影帝,人长得帅,演得也卖力。
这番漂亮话说出来,再配合着猩红的眼眶和坚定的眼神,不容他诸葛亮不上套儿。
前面已经说了争霸天下之道,结果撞墙上了。
或许这波话术就是诸葛亮梦寐以求的仁义大道吧?
陶温的脑子转得飞起。
就算诸葛亮真的抬杠,让陶家把徐州拱手送人,以避免战火荼毒百姓,那陶温也会满口应下。
只要骗,啊不,只要请年幼的卧龙出山,怎么答应对方都没问题。
诸葛亮闻言,竟真的说:“陶君可以放弃争霸天下的念想?”
“我争霸天下也是为了百姓不被战火所害。若将徐州拱手送人能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那陶温立刻用尽一切办法迫使祖父放弃徐州,回到丹阳老家做安稳的田庄生意。没事,先生说吧,徐州送谁最好!”
漂亮,这波人设主要立的是大气!
诸葛亮点头笑道:“诚如此,则百姓危矣。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同样,单单以和求和,断无安稳可言。眼下汉室倾危,朝廷落入西凉武人之手,北边的袁绍和南边的袁术都不是仁义之主,此三方一切行径,都是在不知廉耻地抢夺汉室的天下,因此天下动乱频仍。亮方才所言,乃戏之耳,徐州必然得有陶君这般的仁义之主坐镇,百姓方得无忧。”
“那么......”
陶温满怀希望地看着诸葛亮,如同看向自己最粉的偶像。
“诚如陶君所言,徐州若真有此一劫,亮愿竭力助君破解。”
嗯?不是愿效犬马之劳,然后归顺吗?
仅仅破解这次劫难是什么意思?
“额,先生,温的拙意乃是请先生出山辅佐,同图大业以安百姓......”
“嗯,日后有缘,必当效力左右。只是恕亮直言,陶君一无兵马,二无声名,帐下亦无小吏,亮纵然追随,又能做什么呢?夸夸其谈,非亮之志也。况且亮年幼无知,课业繁多,实在不敢言教,非是谦虚,事实如此。”
说完,诸葛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实话他现在一个毛孩子,也没有那么多的自信去做一番大事业。
陶温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完蛋,唐突了。
自己还啥也不是啥呢,自己还都不是梧桐木,就敢去勾引凤凰?
这不是脸皮厚,这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好,等我们都足够自信了,再共图大业。”陶温傻傻地赔笑道,“目下还请先生与我快马一行,我们去阻止张闿的阴谋,然后同往祖父的大营。”
“如此也好,陶君如此推心置腹,亮岂敢推脱。兄长去外游学,我也是时候多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