笮融的计划让陶温大吃一惊。
北方、合兵、突袭……
难道徐州北部将要发生战争了?
难道陶谦没有理会陶温送去的那封信吗?
其实不难理解,在陶谦的眼中,必然是现实的利益为先。
陶温那些没有来头的说辞说的再好听,就算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打动势在必得的陶谦。
反而会被当作幼稚孩童的无聊闲言。
因年龄和辈分导致的成见,几乎充斥着全部的封建宗族家庭。
“糟了,爷爷贸然出手,不但会遇到危险,落入笮融的圈套,而且还会进一步激发徐州陶氏和兖州曹操的矛盾。”
陶温的心中充满焦虑。
既然写信没有用,干脆亲自去一趟前线。
就算冒着逆转历史因果的风险,他也要阻止这场悲剧。
阻止徐州的大屠杀,阻止宗族覆灭的未来。
孙怡瞧了一眼陶温,见他愁眉紧锁,连忙问道:“怎么了陶郎?”
声音细小如丝,却被道行精深的昙虞伽罗探听到了。
作为常年累月打坐修行的高僧,昙虞伽罗的视力和听力都极为好用。
即便孙怡远在墙外说着悄悄话,也能被他轻易捕捉到。
“谁人!”
昙虞伽罗伸手拔出桌上的腰刀,猛地向窗户斩去。
孙怡反应灵敏,一把推开陶温,两人一左一右躲开。
窗户被巨大的冲击力劈成两半,昙虞伽罗持刀站在空洞的窗体上,扫视一圈,笑道:“二位小檀越来此何干?”
陶温心想坏了,动静闹大了,稍后门口的丹阳精锐就会一拥而入,将自己和孙怡乱刀砍为肉酱。
昙虞伽罗和笮融俱是武艺高强之辈,所以硬拼不是好方法。
“我乃丹阳陶温,陶府君嫡孙。”陶温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奉祖父之命,前来调查笮使君。”
一听到此事涉及笮融,昙虞伽罗也不好贸然行事,可陶府的公子……听起来怎么耳熟呢?
原来是他啊!
先前笮融命令昙虞伽罗毒害陶温,正是为了挑起陶家和孙家的斗争。
孙家在袁术手下尚有强大的战力,一旦陶谦和袁术手下的孙家开战,笮融就有机会浑水摸鱼,甚至直接割据徐州以南。
只可惜,这个陶公子竟大难不死,计划也因此付诸东流。
笮融缓缓走到窗边,堆着一脸油腻的笑。
“呦,原来是陶公子,不知府君何事怀疑,竟要查我们这些丹阳同乡?”
陶温见笮融等人投鼠忌器,趁对面犹疑期间,迅速跑到孙怡身边,将她牢牢抓住。
“下邳财账数目有疑,笮使君却开销巨大,祖父生疑,派我和族叔一同暗查使君的勾当。”
笮融神态自若,可眸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吃惊的意味。
这说明笮融并没有怀疑陶温说的话,而与此同时,他刚刚收到消息,说陶章就在明神寺内,或许他也在思考陶章此次南下江都的意图。
陶温敏锐地把握住了笮融的反应,头脑继续高速运转,思索着逃离的方法。
笮融两手一摊,摆出一副忠厚的样子,说道:“公子言重了,融奉公廉洁,哪有侵吞州郡财产的道理?之所以开销巨大,都是为了在徐州境内修建佛寺,广布我府君仁德爱民之贤名。还请公子禀报府君,还融清白。”
“哼,我已探听到汝等奸佞诡计,意图暗害我祖父,如果我在此地被杀,我族叔一定会将消息传到祖父手中。”
陶温的脸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昙虞伽罗小声对笮融道:“使君,计划败露,不如灭口,请速决之!”
笮融闻言,置之不理,反而哈哈大笑对陶温道:“有胆色,既然外面有陶章接应,就算杀了你们二人,想必寺外还会有你们的人去传消息。你们,是受陈元龙之命而来的吧?”
“正是。”陶温坦然笑道。
陈元龙乃徐州第一智者陈登,是徐州的士族领袖,也是丹阳兵首领笮融的劲敌,两人早已明争暗斗多年。
陶温心想,借着笮融的话茬,拉徐州士族做靠山也不错,自己的背景越强,在此时谈判的筹码越多。
果然,笮融仰天长叹道:“陈元龙才智高明,棋出险招,是我输了。请公子回复府君,我愿匹马入郯城向府君请罪,尽数交出兵权。”
陶温抱拳拱手道:“好说,再会。”
说罢,拉着孙怡的衣袖转身走去。
孙怡小声道:“这就完了?”
“嘘,笮融那个人根本就是魔鬼,谁信谁死,我们要想一个法子,尽快逃走。”
陶温头也不回,两只眼睛不停地上下乱转,瞧着四周的墙面哪里可以翻走。
果然,等两人走出了二十步的距离,笮融对身旁两个亲兵耳语了几句。
大意是,一面派人稳住陶温,一面同时控制住陶章等人,切记不能让他们大声呼喊,走漏了风声。
两个卫兵分别得了使命,各自行动。
其中一个亲兵小跑而来,笑嘻嘻地对陶温二人道:“公子不必着急,待小人为公子指路。”
他想着将陶温二人引至戒律院门前,那里卫兵众多,想要让陶温悄无声息得消失,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从都到尾,陶温都不相信笮融的任何安排。
“有劳。”陶温一边敷衍着,一边给孙怡使眼色。
等三人转过一条院落的墙角,陶温见周边无人,便突然发难,一手将那亲兵的嘴巴封住,另一只手死死地索住对方的两条胳膊。
孙怡默契十足,早有准备,在电光火石之间抽出了那亲兵的腰上利剑,狠心一剑刺去,“噗”地一声准确无误地躲开亲兵身前的铠甲,从肋下斜插入对手的身体中。
不愧是孙家人,杀起人来干净利落。
敌人被杀,此刻陶温却气血上涌,神态有些恍惚。
尽管孙怡看着咽气倒地的士兵,一时间也发了呆,却很快凭着往日训练的本能反应了过来,拉着陶温问道:“陶郎,接下来怎么办?”
身处险境绝地,刚刚还亲手杀了一人,陶温这一世的畏惧之心忽然占据了思想高地。
他本能地摇了摇头,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不行,他们如今困在戒律院的腹地,正是笮融和昙虞伽罗只手遮天的范围,若不自救,必死无疑。
孙怡的眼睛里产生了怀疑。
四目相对。
两秒之后,陶温抬了抬眉毛,逐渐勇气回归。
“我们必须逃走,是的,我们必须逃走。”陶温心内焦虑如火,颅内翻涌如海,“孙怡,恐怕你暂时不能回孙府了,万一你回去,笮融他们很可能会害整个孙家。我们现在翻墙逃走,一路向北,我将把此事原委秉明祖父,必须杀掉笮融,一切方能回归原来的生活。”
谁料孙怡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的,一切都听你的。”
陶温也有些诧异,现在两人的做法基本相当于私奔。
孙怡作为孙家大小姐,敢爱敢恨到这个地步,当真可算女中豪杰。
女朋友这么飒,自己万万不能再拉胯。
陶温的眼睛里终于再此燃起信心。
恰巧,两人所在的地方,背后是一片空旷的菜地。
阳光映射下,陶温忽的注意到了那片菜地中晶莹闪耀的紫红色——竟然是张纮口中的紫乌草!
低垂的花蕊紫中带红,红中透紫。看来昙虞伽罗已经把这种西域的绝品植物改良过,以至于能在中土小范围种植。
“有了!”陶温拉着孙怡跑到紫乌草花园,拿出随身的火石,边说着边打火,“你快将柴草等易燃物找来,我们放火烧掉这一片花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孙怡迟疑地俯下身,饶有兴味地看着明艳动人的花苞。
“快啊,这是毒花,是他们害人的玩意儿!”
“噢。”
两人一同引燃了火堆,整片花园都被付之一炬,随后他们立刻找了一处低矮的墙角,翻了过去。
此时,整个明神寺号角声一片,四处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