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郎你干什么!”
孙怡将陶温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甩下。
此刻,两人已经离开了那处污秽不堪的庭院。
精神打击是致命的。
他们甚至觉得,刚才那个地方比猪圈厕所还要肮脏。
生而为人,却礼法不知,待同类如牲畜,这便是世界上最屑最恶的魔鬼。
陶温和孙怡两人不顾院墙上的灰尘,都无力地倚着墙面,四目望向天空,祈求碧蓝纯净的天空能洗涤一下自己方才的记忆。
“你若是喊了,我们在这里探知了他们的秘密,肯定会被灭口的。”陶温长吁一口气,“没想到,明神寺内里竟然做着奴役流民的勾当。”
“流民?”
“必然是流民,被黄巾之乱和军阀混战弄得失去了家园的普通人,命运本就如此悲惨,结果来到民生富足的徐州,却更堕入了地狱。”
陶温没有想到,徐州作为乱世净土,吸引大量流离失所的百姓前来,最终徐州带给他们的,却是无尽的苦难和深渊。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一个小人物的头上,就是一座山。
孙怡道:“我想将她们救出去,你有什么方法吗?”
“不要急,这混沌天下,你看见了人间疾苦,选择伸手要救,那么看不见的呢?”陶温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们要向前走,不能停。”
“你怎的如此铁石心肠。”孙怡嗔道,“我不理你了。”
“哈哈,莫生气。那你说,我们应该如何拯救他们呢?”
“当然是抢了兵刃,直接杀将进去。”
陶温听了孙怡的想法,只感觉心脏有些疼。
孙策能在万军从中开无双,我陶温能办这个事儿吗?
“外面那些丹阳精锐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可不能意气用事。”
“哼,好吧,若是我兄长在此,万万不会听陶郎的,我与兄长只二人,便可杀他们片甲不留。”
陶温是信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当然,他们没有走正面的道路,而是一直顺着禅房背后和墙壁的窄道向前探索。
“嘘。”
孙怡突然对示意陶温停下,两人细细倾听,果然禅房中传来阵阵说话声。
“我乃藏经阁首座,万不能允许,汝等之荒唐行径!”
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汉语不好的番僧。
陶温将窗户纸抠出两个缝隙,两人一起向里面看去。
禅房内雅致宜人,熏香缭绕。
一个番僧满脸怒意,站在一株硕大的芭蕉盆栽旁边。堂内主席位上,左右分坐着一名黑着脸的番僧和一名笑容可掬的汉人官员。
那汉人官员一脸络腮胡,双手一拍膝盖,利落地站起,身躯显得颇为雄壮。
“呵呵,法师勿要动怒,一切好商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满脸怒意的番僧毫不退缩,气的浑身颤抖,“笮使君曾好意修佛寺,塑佛身,甚合佛法,然,我佛慈悲,岂能在佛门寺庙之中行奸淫奴役之事!今日开寺,我之所见所闻,断不可商量!”
坐着的番僧也笑着站起,双手合十道:“师兄,我等自贵霜西行至此,见惯了人命如草,官过如篦之事,此天道之常也。佛们修行,按此东土之说,亦合道之法也,我等唯有顺之敬之,方能于此地教习佛法,普渡众生。”
对面那番僧怒道:“昙虞伽罗!没想到你竟堕入魔道,与作恶伤佛之人为伍,你可对得起师父的教诲!”
“支楼桑谶!你不要不识时务,耽误了佛法传播之大业!”
眼见两个番僧锋芒毕露,吵得不可开交。陶温却大致上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汉人官员便是笮融,同坐堂上的正是昙虞伽罗。
对面一脸怒气的番僧该是昙虞伽罗的师兄支楼桑谶,他在今早开寺的首日,发现了笮融和昙虞伽罗的肮脏勾当,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于是找两人来对质。
堂内的笮融仍是满脸慈祥,上前笑着解围道:“法师啊,法师!呵呵呵,此事易尔,我将女奴通通迁走,只留男奴在此耕耘劳动,如此明神寺衣食皆有供养,岂不两全其美。”
“不必!我等佛门弟子,向来恪守苦行,衣食住行,皆可自给,不劳笮使君费心,更不劳众檀越以血肉贡我。”支楼桑谶的心中只有佛法,没有妥协,“明神寺若为佛寺,我则居之,若为魔寺,我则去之。”
好个坦坦荡荡的真和尚!
谁料话音刚落,支楼桑谶的胸前突然贯穿出一把锋利的宝剑,身后一张穷凶极恶的脸一点点悄然显现。
正是面露凶相的笮融。
“死沙门,好话说着你不听,非要你爷爷我动真格的。”
笮融后退两步,一把将刀抽了出来。
支楼桑谶一脸惊愕,胸腔血流如注,倒地那一刻,面部表情却突然轻松起来。
他双手合十,瞑目说道:“佛言:恶人害贤者,犹仰天而唾,唾不污天,还污己身。师弟,切末入魔道。”
说完,僧人坦然圆寂。
变化只在一瞬,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笮融翻脸比翻书还快,惊得陶温和孙怡双双张大了嘴巴。
看到了笮融原形毕露的样子,陶温突然想起了自己方才在明光堂,看到的那尊威严的佛像,两者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笮融之所以这么喜欢塑佛像,原因竟是想夹带私货啊。
他把自己的脸安在释迦牟尼佛的塑像上,强行在士族与百姓之间造出一波佛陀转世的舆论。
陶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笮融其志不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看来他还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不行,笮融是爷爷手下的丹阳柱石,势力强大,我必须要阻止他。”
昙虞伽罗淡定地看着自己的师兄被一刀捅死,说道:“使君,猝然杀人,可是要背负业债的。”
笮融凶恶的脸上突然变得虔诚,抬头仰天,双手合十道:“弟子杀孽是重。这样,弟子再造三所佛寺,再塑十个金身恕罪。”
昙虞伽罗笑道:“善哉,诚如是,使君日后功业显著,必会成佛,前往西天极乐。”
陶温和孙怡听了他们屋内那不知羞耻的对话,心里止不住地犯恶心。
笮融忏悔完毕,对昙虞伽罗说道:“这次你去北边,要小心陈元龙。万一失败了,陶谦老儿必会对我生疑。经营了几十年的事业,越到最后越要小心啊。”
昙虞伽罗合十道:“使君放心,阙宣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与陶谦合兵,就能突袭陶谦老儿,夺其部众,奉使君为徐州之主。”
“好啊好啊。”笮融捋着胡须,笑得非常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