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忧挡住那被抓的一男一女,沉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抓这两个农人做什么?”
“爷爷做事要你过问!”一声怒喝,那为首的蒙面人挥刀就上。
何忧面色一凛,扬起右手,软剑嗖地飞出,“当啷”一声把那人手上的大刀击落。这一剑迅猛,震得那壮汉虎口剧痛,哎呦一声倒到地上。
其他三人见势不妙,三人一起挥刀砍来。地上的首领也捡起刀,加入缠斗。
何忧微微蹙眉,又是一剑刺出,眼见这一剑就要封住其中一个壮汉的喉咙,那壮汉自知小命不保。可突然间,何忧五指回缩,那软剑竟似活了一般,掉头收入袖中。
这是饶了那壮汉一命。
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抓人为什么,何忧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她这一剑镇住了四个壮汉,只见四人手拿刀,身子却不敢靠前。
何忧抓住机会,一手拽住被抓男子的手臂,一手抓住女子手臂,就要往屋外去。岂料“啊”的一声尖叫,那女子腿下一软,倒在地上。
男子扑身上前,失声恸哭:“娘子!娘子啊!”
女人胸膛上被一刀刺穿,碗口大的血窟窿汩汩向外流血。女人脸上的红色渐渐消逝,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却只有鲜血往外涌。
何忧大痛,沉黑的眸子瞬时变红,突然站直身子,扬起右手,一剑飞出,“咻”的一声,那手握血刀的首领头颅落地,在地上滚了几滚,刚好滚到另外三人的脚边。
那三人大惊失色,嘴里告饶:“不是我!不是我!女侠饶命!”说着,三人已经贴着围墙摸到门口,一溜烟跑了。
何忧蹲下身,只见那被抓的男人两手颤抖,拼命堵着女人胸口的血口。嘴里嗫嚅着:“娘子......不要......”那女子手指紧抓着男子身上破烂的衣衫,却渐渐没了力气。最后,她布满细纹的眼睛中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了,手指也没了力气,手臂垂下来。
那男子早已泣不成声,一会儿试图堵住血口,一会儿捧着女人的脸,不知道怎么才好。
何忧上前扶起女子,知道已经救不活了。她轻抚女人的后背,血液从她指缝中往外流。何忧只觉得女人骨瘦如柴,身子是冰冷的,血在她细长的手指上凝固。
她面无表情,手指却在颤抖,泪水蒙住了她的双眼。女人在她手中被杀死,血窟窿在她面前被打开,不论你怎么努力,那血水都自顾自往外冒,你挡不住。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
何忧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悲伤的洪流从她胸口往上涌,她只觉得堵得慌,那拥堵没有出口,只能全部涌向眼睛,化成决堤的泪。
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几乎戳破手心。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人?”何忧在心中嘶吼。
此时那店小二已经跑了出来。看到地上壮汉的死尸,嘴里哭道:“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
何忧厉目看向他,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客观,他们......我们得罪不起啊!快走吧,都快走吧!反正在这里做生意太难,我也走了!”说着,店小二不再理会,去收拾自己的行李,跑了。
那男人渐渐止住了哭声,扑通一声跪下,道:“谢谢女侠相救!”
何忧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你们?”
那男子倏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把何忧吓得心一惊,微微抽了口凉气。
只见 那男子形容太丑陋,满脸火烧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脖子上。从他破烂的衣衫看,那疤痕应该一直到胸前。
见自己吓到了女侠,那男子羞愧地低下头,道:“我们是这费家嘴的农民,他们来我们这抢人,抢了好几次。我是偷跑回来,想带娘子远走他乡的。哪晓得......根本跑不掉啊......”说着,男人又哭了起来。
“我们村的人,有把子力气的都被抢光了,女人和孩子都不知被卖去哪里。都没了,都没了呀!”
“他们抓你去哪?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军队!奴隶兵!”
“什么?”何忧震惊。
“他们是专门抓奴隶兵的人。他们把我们抓去,卖给军队做奴隶兵,不发粮饷,不训练。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虽然有把子力气,但哪能打仗?上战场就是送死啊!”
“卖你去哪里的军队?”
“就是大藤的军队。”
“将军是谁?”
那男人摇摇头,道:“这我不清楚。大人物的名字我们不知道,送到哪就是哪。”
其实何忧很清楚,大藤的军队,目前除了尉迟将军还有谁?尉迟将军是皇帝亲封的靖边大将军。其他的军队基本全在尉迟的控制之下。
不过,军队招兵为何不发饷,为何不训练?难道靠奴隶兵的血肉之躯抵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忧一双眸子变得更沉更黑,从此开始,她的复仇便不再是仅仅是当初拐卖自己,害她家破人亡的人了。
“我倒要看看,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还是恶魔的天下!”
那男人起身抱起娘子的尸身,为了防止再吓到何忧,始终低着头。他往屋外走,沿着一条黄土路,直走到一间破黄土屋后面。
他在屋后挖了个坑,把娘子埋了,又跪在地上一直哭到天黑。
等到男子起身时,双腿早已麻木,眼睛也看不清黑暗的周遭。
突然,男子惊呼一声,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不远处月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那人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帽子上围着一层黑纱。
男子认出这正是白天救自己的女侠,走过去。
一阵风吹过,男子隐约看见月光下女子脸上有一道疤痕,使她的皮肤更显得白皙。
“你打算去哪里?”何忧问道。
“我无处可去了。”
“军中还有人认得你吗?”
“除了今天逃跑的那三个人,应该没人认识我。同村的人,今天上战场明天就死,谁还认得我?”男子无奈地笑笑。
“那好,你以后跟着我。”
“我?”男子一时愣了愣神,继而反应过来,立刻单膝下跪,道:“属下一定肝脑涂地!”
何忧微微抬头,在风中道:“疤爷,以后,你就是我们青梅会的人。”
深夜,马铺门外传来敲门声。
何忧扔给店家一锭银子,扫了一眼,便相中了一匹棕色的马。她眼神看向疤爷,示意他“这匹马是你的了。”
两匹马驮着两个沉默的人。
疤爷策马向前,靠近何忧,问道:“我们去哪里?”
“你不是说,那三个人认得你吗?”
“是。”
“去杀了他们。”
疤爷愕然。马行的很快,风撩起何忧脸上的面纱。此刻她表情冰冷,那道疤痕竟像一把利剑,沾着血。
在一处峡谷,两人翻身下马,把马藏进林子。何忧一飞身不见了,疤爷也藏了起来。
“嘚嘚嘚”马蹄声传来,三匹马,马上三个壮汉。三人昏昏沉沉早已困顿,但担惊受怕,始终东张西望。
天空已经现出一抹鱼肚白,但到了峡谷深处,突然黑了。
三个壮汉屏气凝神,渐渐适应了黑暗。为了壮胆,一个壮汉开口道:“他妈的,明天再来捉那个火疤佬!”
“还捉什么捉?为了一个奴隶兵死了一个兄弟,回去还不知怎么跟老大交代,亏本的买卖不做了!”
“说的也......”“是”字还没出口,一道白光闪过,此人头颅已经落地,身子从马上倒下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不好!”另外两个人“当啷”一声抽出腰间大刀,停住马,转着圈防范四周。
“什么人?速速现......”一个“身”字还未出口,向刚才那人一样,头颅落地。第三人哪还敢问,躬身跳下马就要钻进密林,可惜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一道飞剑从后背穿过前胸,他已仰面倒在地上。
在断气前一秒,看见旁边的大石上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是白天杀了首领的那个女人。
此时黎明已尽,第一抹阳光照在何忧身后,竟像是给黑影镶了一个金边。
藤历二十年,夏夜,和风裹月,海承府一片祥和,夜市热闹。
烟柳巷尽头的酒家却门可罗雀,店中只有三两个汉子,散落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喝酒,倒不像是客人。
店家似也不急,干脆把门板只留了一道,自己去后厢房睡觉了。
此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两个婆子打扮的胖妇女走入店中,一个壮汉立刻站起拦住二人去路,问:“海承可独醉?”其中一个妇女忙道:“扬都有茶金骏眉。”
那汉子点点头,示意妇女去最里面那张桌子。
那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瘦削的汉子,驼着背,像一根拐杖。角落里没有光线,那人抬起头来,一张满布火疤的脸让人看了心惊。
那妇女却丝毫不害怕,两人一东一北在桌边坐下来。
那丑汉子不说话,其中一个妇女道:“货备齐了?”
“齐了。”那丑汉子答。
“十个?”
“十二个。”
“哦?”
“王老板说老客户,送两个。”
“品质?”
“上乘。”
“所言非虚?”
“你可以检验。”
“不会有什么......”
“放心,全是大晋运来的,放出去都找不着路。”
“好。”
说着,那一直没说话的妇人从袖口中掏出一卷银票,放在桌上,道:“这是定钱,剩下的验完货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