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买灯笼啊。”
“不去了,回去找人做一个就是。”洛芸汐脸上不太高兴,精美的衣衫也有些狼狈,裙底黑了一圈,还有个明显的脚印子。
“工匠做得能合你心意?真不去?”皎思崇双手抱在胸口,试探问。
“不去。”
“兴许还有呢,我去帮你看看吧。”说完,几步跳上台阶进去了。
“诶,你别——”洛芸汐没拦住,扔掉木棍然后抱着膝盖叹天叹地。
好一会儿,人还没出来,她正准备进去找,还未站起来,一盏彩图六角琉璃样式的灯笼出现在眼前……
"小···"洛芸汐眼睛烁亮,兴奋地接过灯笼,又看清来人后,舌头打结道:“···公子。”
“姑娘怎的一人坐在此处,是和家里人分开了么?”陌生男子声色清朗,一身蓝白浪水纹翻领着装,高高竖着马尾,耳垂白羽摇晃,笑容温和靓丽,是位十足的美男子。
来人正是云晨。
洛芸汐收回惊艳之色,略微矜持柔柔一笑,“并无,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在此处等朋友,只是他还未从南纺出来罢了。”
“如此这般,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这灯笼就送予姑娘吧,在下也不需这些。”
“这……”洛芸汐抱着灯稍有迟疑。
男子又道:“在下还要在京城逗留几日,买这琉璃灯算是入乡随俗,等花琅节过,也没了用处。”
京城每年一度的花琅节,只持续两日,节日过后,灯笼有的挂在门前或者收在屋子里,图一年顺风顺水。
“那便多谢公子了,小女子姓洛,公子若有空,可来西北街洛王府中坐坐。”
云晨清浅一笑,道:“只怕还未跨过门槛,就要被当做贼人撵出来了。”
洛芸汐抱紧灯笼道:“怎会,公子这般好容貌,加上谈吐文雅,王府里的守卫自会掂量一二。”
“况且京城里有胆子报我名下的没几个,公子勿要担忧。”洛芸汐一本正经承诺道。
“好。”云晨说:“在下相信洛小姐。”
洛芸汐又说:“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刚刚看你的服饰,还以为是新近流行的打扮呢,公子倒是好风度。”
男子点头:“姑娘美赞,在下实为游览京城,顺道拜访友人。碰巧赶上这花琅节,听人说热闹新鲜,就想着多逗留几日再离开。”
“京城不比任何一处小,吃喝玩乐自然有很多,虽然表面上繁华亮丽,实则对外地人十分不友好,公子刚来还是要小心些,不要轻信他人。”洛芸汐有意多提一句。
“多谢姑娘提醒,那么在下先行一步,有缘再见。”云晨拱手拜别,潇洒离去。
待人早已走远,洛芸汐才想起来不知道好人的名字,不免心里有丝愧对,只盼着下次再见时报答。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洛芸汐回过头。
“当~我就说还有吧,你还不信。”皎思崇提了两盏皮影荷花灯,小小的影子在灯罩里不知疲倦地舞动着四肢和身段。
洛芸汐欢喜取来一盏,又抬出手上的另一盏介绍说:“这盏是一位好心的公子送的,漂亮吧?”
“好心的公子?不会是瞧上你美色了吧。”皎思崇一手把玩着琉璃灯的流苏,胡乱猜测道。
“瞎说什么呢,那公子风度翩翩,我瞧着像山里的仙人。干净又俊朗,连本小姐都自愧不如。”
“哦?”皎思崇来了兴趣:“那仙人有多好看,能比司徒弘亿好看么?”
“胡……他二人各有风采,再说我喜欢司徒哥哥跟他长相又不沾多大关系 ,还是说你交司徒哥哥这个朋友就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我又不是短袖,他长的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世上人好看的多了去,若只看外貌决定的话,下辈子干脆不投胎改当鬼算了。”皎思崇又拿走洛芸汐手里的一盏,“回去了,不然被王爷知道,我这门客的位置就不用待了。”
洛芸汐撇撇嘴,“门客有什么好,天天都闷在府里,不是议事,就是查文书,陛下让自己的皇弟做那么多,干脆把皇位让——唔?”
皎思崇空出一只手,汗颜道:“嘘,祖宗唉,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这么多人,你不要命啦。”
洛芸汐睁大眼瞪着唔住她口鼻的人,一手果断拍开对方。
皎思崇吃痛,反瞪回去。
“我就要说怎么了,本小姐才不怕,他那么有本事,当年为何不收回成命,诛杀宰相满门,还要牵连我娘。”洛芸汐气红了眼,又硬声控诉:“亏他还是我亲皇叔,不查明真相就直接下旨,冷血无情。”
倒是声音放小了些。
皎思崇要比洛芸汐高一点但不多,此刻气氛到了,只好扮演一位暖心大哥哥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几下洛芸汐的脑袋,又从怀里取出干净的素方帕递过去:“好了,你别哭了,我可不擅长哄女孩子,擦擦吧,不然胭脂白上了。”
洛芸汐今日仔细打扮过,上过薄薄一层脂粉,又描了细黛。虽说平日里不上妆已然清新脱俗,如果抛开性格来讲,则,天生丽质。
就是吧,皎思崇不懂女子的这些变美小心机,常觉得累,而且无效。
洛芸汐没接,用袖子很有骨气地擦着眼睛,偏头拒绝说:“你自己留着吧,谁知道是不是你的口水巾。”言毕,自己无情走了
傻站在原地还攥着‘口水巾’的人:“……”
今天不太想讲礼貌。
谁知没走几步,少女又停下了。
皎思崇:??
少女回头:“我脸上有变化么?”
皎思崇:【黑人问号.jpj】
眼框红了算不?
少女甩袖离去。
街道另一头,云晨订下酒楼二层雅间,靠近一楼大门方向。
一楼经常会有说书先生或是弹琵琶的歌女。
这酒楼看着不大,人气却是很足。一般京城有权有势的达官贵族会来此处相聚,亦或是江湖中人甚至于妖魔、修仙者。
看中的正是此处能够掩人耳目,还有酒楼楼主能保证人身财物安全。
若是有人闹事,立即就会有专门的人来对付,最特别的,酒楼专人身份各异,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针对闹事着的身份,就会有相应身份的高手来处理。
就好比闹事者是假扮修仙弟子的魔修,那么酒楼专人就会派出相应的魔修。不管你是隐藏气息还是用法宝易容换声,别人兴许看不出来,但楼主却是慧眼如炬,出手决绝。
楼主恐怖之处不止于此。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容貌,传言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见人也从不用自己的真实皮囊,假面更换不定,就连身材体型甚至性格都会变化。
于是,人人一边畏惧,一边循规蹈矩借用人家的地盘,很少有想不开一心求死之人。
酒楼无名,所以就唤无名楼,体型面积虽不大,细心看,单从酒水小食、桌椅内饰就能看出楼主是个讲究人,并且富甲一方的能主。
云晨独自坐在香丝檀木的雅座上,桌上酒水未碰,吃过饭食,下人进来收拾出去后,他取出袖中收着的水镜,施下口诀法术 ,镜面水纹扭曲一阵,逐渐清晰。
‘晨儿,你到京城了?’
镜子里先是淡蓝衣袍,白玉银冠,再是薄唇和平和自若的眼睛,正是楚狐晋。
云晨端坐行了一个不太严谨的弟子礼,道:“昨日刚到的,师尊。”
“欢合呢。他没与你在一处?”镜子里的人问。
“怀棠师叔说有位故人要见一面,便先行一步,让我在此处等他,晚些时候回来。”云晨仔细禀报,规规矩矩跪坐在软垫上。
看着如此乖巧周正的徒儿,楚狐晋先感舒心而后想到云晨还未辟谷,于是问:“徒儿饭食否,累否。”
“饭疏一食,几时三刻饮水,路途遥远,御剑行走,尚好。”云晨目光躲藏,心中一番计较,问楚狐晋:“师尊安否?”
镜中人微微展颜答:“为师安好,只乖徒远行,两日不见,思念甚紧。”
云晨兀自淡淡脸红,手指头攥着袖子早已弄皱。
楚狐晋见过不少云晨脸红时的样子,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每每脸红,他都觉得有趣,在身边时,兴致来了免不了就要逗弄一番。
楚狐晋言归正传,拿出笛子敲了一下对面的镜面,激起层层涟漪,“你炎吾师叔走时说过要收徒寻机缘,四方大陆京城能人居多,凶险莫测,你们若是找到他,尽快回来。”
“是师尊···”云晨低声询问道:“徒儿···想多待几日,师尊可否同意。”
楚狐晋闻言蹙眉:“晨儿也要寻故人?”
“是。”
楚狐晋:“……”
他只是小小猜测的。果然徒大不中留。
这孩子从小在山中养在身边,内敛地很,何时有的故人。
心中莫名烦躁,他也只是摆手:“注意一点,早些回来。”
最后一句话说完,镜面灯光熄灭。
云晨不理解,师尊好像心情不好了。
难道是他说错什么话了??
将水镜收回袖中,雅间门被人敲响,陆续进来两名送糕点的女奴。
糕点摆上桌,一容貌艳丽的女奴低声开口:“公子,有人让奴通知您,'今夜不归,自行自便,勿要担忧'。女奴说完告退,云晨思量片刻,决定等太阳下山再动身。
他此行不过就为找到阿九,然后告知他不用去霍都以身涉险。
自从阿九离开宗门,他每每懊悔,人走之前,该送一个便于联系的法器,怎料当初阿九走的急,也未记得。
听怀棠师叔说小统和司徒师兄也逃来京城,他寻找半日,不曾见一点踪影和消息。
夜幕降临,鬼火狐鸣。
不醒居太大,方圆几里外没有人烟,天上总是积着灰,凄凉之余又衬托出弯月的明亮。
今夜刮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抹身影出现在门外,化作透明直直穿透进去。
钟离辞坐在床榻旁,正在给床上唇色苍白的人输送灵力。
玄衣出现在进门处,门未打开,带着一身寒意,并不入内。
僵持片刻,门外响起声音:“他现在如何。”
“已稳定。”钟离辞手掌灵力输送不断。
“明日本座要将他带走。”门用法术推开,似是怕吵到床上的人,又施加隔音术。
傅玄灵进屋后脚,门自动关上,才走几步,被结界阻隔。
“你做什么。”
“他不愿。”钟离辞头也不抬说。
傅玄灵额角抽了抽,仍道:“但你伤了他。”
钟离辞沉默不言。
“本座带他回宗,护他一世平安。”
“他不过神魂之身,撑不了多久。”
“你要带他回天界?”
“魂魄总是要回归本体。”钟离辞微敛双眉,道:“他如今气血虚弱,魂魄不稳,除非他能够自行修炼,否则魂飞魄散。”
“你试过将他转移回去么?”傅玄灵问。
“试过,有东西阻碍。”
“把他交给我,本座再为他寻一具合适的躯体也是一样。”
钟离辞正色道:“你明知道,他不会喜欢的。”
“不过多沾一手鲜血罢了,本座这是为他好。”傅玄灵紫眸阴鸷,盯着床上的睡颜而后将视线转移,“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带他走。”
他冷哼一声:“收起你那匡扶正义的假面,你若是心无恶念,便不会有本座的出现。”
“既然我们都为护他,你做不到的事情,为何不能交给我来。”
钟离辞无言,暂停输送灵力,余光注视着床上兴许因梦致使眉头蹙起的人儿,“好,明日你便带他……”
“师尊——”花九双目紧闭,似是梦呓般,徐徐摸上床边坐着的人的手腕。
心跳稍顿,腕上一烫,钟离辞眼睫颤动,却没挣脱。
“我想……唔师尊别走……”翻身蜷缩着要挨到床边去。
“小九,放开为师。”钟离辞冷漠地阻挡花九要凑近的行为,拂开手腕上的力道。
对方显然更加难缠,挣扎着抱上钟离辞的腰身。
其实花九早在傅玄灵进屋来时就清醒了,只是装死不动,先是听到什么神魂归位,又是恶不恶念的,最后听到钟离辞要把他交出去时,终于才急了,一番思想挣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心里既是恐惧又是难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难过些什么,更多的还有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