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挂着一条咸鱼,钟离辞站立不得 ,活了数万年,很少有像今天这般难为和滑稽。以他的角度看到的只有花九乌发披散的脑袋,力道使大了,腰上人哼哼唧唧地,不知是不是扯到了伤处。
床边二人两相互动着,好像将结界外的人全然遗忘。
被忽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傅玄灵静直站了半顷,又看了半响,当看见花九摸摸索索爬上钟离辞腰身上时,莫名酸涩涌上又堪堪压下,不过自讨没趣,便自行离去。
“本座还有事,改日再叙。”
钟离辞目送来人消失,随即扶着花九的胳膊朝床里侧带,推了几下没推动,“小九,为师在,你先放开罢。他已走了。”
钟离辞知道他是醒着的,只是不想自己的徒儿会如此怕傅玄灵。
面具下一双桃花眸闪过一点落寞。
“师尊。”花九依旧不动,就着八爪鱼般的姿势牢牢趴在人怀中道。
“嗯?”
“徒儿现在···”花九突然用上力道,抱着对方的腰,把钟离辞压向床尾。
“很难过啊... ...”
一时猝不及防,钟离辞面具内的神情刹那染上惊色,唇瓣贴上一片湿热,冰封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脑海精神之筑轰然坍塌,炸的他失神片刻。
胸腔怒火得到宣泄,花九唇瓣离开前,突发奇想惩罚性地咬了一口钟离辞,见对方没有生气,他又游离到对方喉结处留下不深不浅的牙印子这才罢休。待抬头注视身下人,难得一次见到天界仙人这样凌乱一幕。不觉脸色烧红,一点尴尬油然而生。
好像···好像有点欺负得太狠了。
钟离辞眼眶微红,若不是没戴面具,不知表情该如何精彩。
两人对视良久,气氛微妙。
花九心情平复,试探性开口:“师尊您生气了吗?”
“小九觉得为师应该生气么?”钟离辞神色自若,但很明显就能看出,这是带有克制的意味,还很扭捏憋屈。就好像一件事物明明很普通,由于各种原因受到外人刻意奉承,反而突出原来的本质。
花九坐在钟离辞的腰腹上,两手撑床,黝黑的眼珠紧紧追随钟离辞的视线,几乎不受控制,蜻蜓点水似的又亲了一下。
这一亲,花九回过神自己也懵了。因为他根本不是有意如此,而是下意识那样做了。
钟离辞攥紧床单,不可遏制地轻微颤抖起来。
‘是不是太过了?’作为一位18年母胎solo的青少年,花九也心乱如麻。
他开始自我洗脑:不可能喜欢男人的,任务需要而已,刚刚……兴许是个意外。
即便没有情感经验,他看以前的小说文不都是伸舌头胡乱扫一番对方就陷进去了?那钟离辞这反应如此剧烈,到底是对还是错?还是说他应该表示性的伸一下舌头?
对方依旧不言语,花九努力压制烦躁郁闷的心境,声音平和道:“师尊没有什么想说或是想问的么。”
“你此举不妥。”钟离辞淡声开口。
“是。”花九不敢看钟离辞的眼睛。
“为师是你的师傅。”
“是。”
“这世上道侣间才可如此亲密。你还小不懂道理,为师不怪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花九莫名一阵失落,口中依然说:“师尊知道徒儿来自异世界,我穿来之前就已成年。”
他把头埋入钟离辞颈肩,低声说:“若以徒儿真实年纪放在凡间,这时已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
“胡言乱语。”钟离辞隐隐不悦道。这是收徒以来头一次,也更加有力的肯定了花九心中的想法。
替身该有替身的作用。
“师尊成仙多年,不找道侣是为什么?”花九轻笑一声,“是眼光卓远还是在等什么人呢?”
钟离辞偏开头,躲过身上人温热的吐息,“无他,苍生多难,为师早已斩断情根。”
“徒儿怎么就不相信呢。”花九微眯双眼。
“小九,下去,为师不想弄伤你。”在自家徒弟开始放肆时,他就想一挥袖将人扫下去,可徒儿受伤了,他真心不舍。
“师尊不对徒儿负责么?”
钟离辞愣住:“何出所言?”
“师尊要将徒儿送人,徒儿苦苦挽留,只因师尊无情,万不得已徒儿才失去理智做了些大逆不道之事。”花九停顿片刻又抬起手臂,食指按上柔软的粉嫩唇瓣道:“可这是徒儿准备留给未来心悦之人的初吻呢。”
语气尽显委屈不满,像孩童向长辈告状一般。
钟离辞哑口无言。
所以小徒儿主动,倒变成他的不是了。
“徒儿也能感觉得到,师尊也喜欢徒儿的对吗?”花九抚上钟离辞的银色面具,加重语气说道。
“住口,不知所云。”钟离辞轻声呵斥。
第一次见钟离辞生气的模样,花九一愣,差点以为自己猜错了。
“既然不是,那师尊为何还要做些让徒儿误会的行为。”
“师尊生气做什么,莫不是心虚。”
他不曾想,自己一手无意之举,便暴露在阳光下。
此番作为,小九也喜欢自己么?
钟离辞只觉得自己让人激呆了脑子,竟忘了这一世徒儿乃无情心性,即使经受大磨大难,也不会轻易动心。
他双眼半阖,一睁开,又是清心寡欲。
刚要对人施下一道昏睡术,脖颈衣襟上无故湿了一块,他手微微顿住,抵开花九的胸膛。
对方即刻泣出声来,不言不语。问题在于,他不知缘故。
钟离辞思量再三,决定捧起对方的脸,便见自家徒儿眼泪花沉重地挂在眼眶里,险些摇摇欲垂。
他欲问何故哭泣,然,徒儿咬紧下唇直至通红,才颤颤开口道:“师尊,我好疼啊。”
“怎会,痛在何处?”钟离辞拉住小徒弟的手,伸指探向脉搏问。
“位置错了,师尊。”花九拉起对方的手捂上自己的心口,几滴泪接连染湿钟离辞的耳际。“它在这儿……”
二人相视,一瞬间好似时光推向久远以前。
脖子一冷,身体徒然无力,朝下倒去。
“师尊,你可明白。”花九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瘫倒在钟离辞身上,昏睡过去。
天界帝君托着怀中人,神思远方。
此时扶郢山积雪融化,万千鲜花灵植如春日苏醒,竞先开放。
天界神宫之下,浮花阁悬升于北海水面。海面风平浪静,漫天都是浮动的各式花瓣,落得海面,礁石,沿滩都是。
浮花阁已有千百年之久没有降下花雨,北海深处生活着许多安分守己的水妖,于他们而言,浮花阁降下的灵花,是神对他们的庇佑,不仅灵力充足,还能供于修炼提阶,有甚者修成正果,就地成仙。
“今年的花雨下的比之前漂亮啊。”
“那肯定是因为帝君大人高兴呗。”
“帝君大人生气或高兴,这雨不都下么。”
“你不晓得,我祖先人曾发现,前头几场花雨多是苦味儿,你尝尝今日这花瓣,香甜地很。”
妖龟和一仙鹤待在海滩上兀自探讨着,海陆空全是各类妖精或半仙,纷纷吸取浮花阁降下的福庇。
这次花雨时节,天帝也听说了。想不出帝君碰上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播撒灵力。
他远远望向浮花阁的位置,神色暗淡,心中仍是挂念着孩儿沈瑞和。
‘也不知我儿醒了没有。’重泽心道,‘看来该抽些时间去拜访父上一二。’
凡间虽不知天地事,却依旧不乏喧嚣,夜市热闹极了,人人大多挑着花灯闲逛,这两日,还会有相看生喜的有情人聚在一处,所以花琅节也称有情节,与七夕大径相同。
洛芸汐这次仍然是偷偷跑出府,另拽着司徒弘亿一起。司徒弘亿会武,她玩的也安心。
“司徒哥哥,你看我送你的灯好看不好看呀。”洛芸汐欢快地像只刚出世的鸟儿,活泼又可爱。
“在下眼睛不可视物,还要多谢洛小... ...芸汐一片好意了。”司徒弘亿由洛芸汐拉着袖子走在街道。
因提前说好街上人多,司徒弘亿又看不见,于是洛芸汐就趁机提出拉着人走的建议,倒也满足了自己的私心。
说是逛街,洛芸汐只是做做样子,一会儿带人跑到这个摊位,一会儿又跑到那个摊位,说实话也没买什么东西。
不过看洛芸汐兴致勃勃,司徒弘亿只是随身保护洛府小姐安危,对这种天真烂漫的行为不可置否。
意思就是,他对洛芸汐这种类型不感冒,虽然知道此行出来洛芸汐的目的,他知道逃不掉,那就坦然接受,该说的还是得说开,他不能误了人家一辈子。
手掌心被人抓起塞入一个圆滑且带有体温的东西,司徒弘亿迟疑问:“这是?”
洛芸汐放开手,轻咳介绍道:“麒麟红玉啊,每年都会有卖的,红色图个平安。”
“保平安的话,那在下也送芸汐一件东西。”
“蛤?给我的礼物吗,是什么啊?”洛芸汐呼声雀跃问。
司徒弘亿从袖中取出一根木簪,“手法粗略了些,在下全是凭感觉做的,芸汐莫要介意才是。”
“司徒哥哥亲手做的诶!怎会介意,这簪子真好看,司徒哥哥有心了。”洛芸汐双手接过木簪,如守护稀世宝物,贴入胸怀,脸上喜悦与幸福热切洋溢道:“我很喜欢。”
司徒弘亿略略点头。
木簪是用明光宗后山上一株千年灵木的树枝做成,司徒弘亿不会雕花,却会画符,那灵木簪一头雕的就是护身除妖秽的图案,看起来复杂之余,还有点像牡丹。
这也是司徒弘亿雕完之后才发觉有异曲同工,平常人若是看到,根本不大会往符咒上想。
洛芸汐牵扯着司徒弘亿的宽袖,似是有意想要触碰,仗着司徒弘亿看不见,罪恶之手触向对方的肌肤,却以失败告终。
若有所感,司徒弘亿双手拢袖合盖,偏头疑问。
洛芸汐尴尬不答,计划异样坚定。恰好河水对岸楼宅一带正在放焰火,两人安静走上一座拱桥····
皎思崇这边可就没那么美好了,才进山林几里内,他一人撑着两盏灯笼哆哆嗦嗦不敢继续前行。
即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系统,原身只是一串数据,生死威胁面前,他仍会感到恐惧。
主神创造他时,为了更好地体验人类情感,以便帮助每个宿主完美达成任务,数据情绪核心,越发模拟。他越来越像个人。
金山寺脚下山体占地面积太大,周遭野林覆盖,几十里外才渐渐有人烟升起。
只不过现在天色很晚,有没有人在都是无用。
皎思崇走进山里,还有野鸟从头顶飞过,或是站在树上怪叫。无法,只有咬牙加快速度。
出府时,洛家小姐偏不让他带人同行,只是霸道地将他推出门外,说是金山寺有给他准备的惊喜。
屁个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气的他只想转身走人,再也不想回这是非之地。
金山寺长夜通明,只有赶上天灾,或是人祸,寺里的长明灯才会稍息几日。
不仅是烧香拜佛,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当今圣上祈福。
咸元帝盛龄三十,正值壮年,后宫已有好几位妃子,可迟迟没有子嗣。皇上迟迟不肯碰人,太后心急如焚,于是下令让百姓祈福,每日燃烛一次,一家每月可领半斗米。
圣恩浩荡,灯火长明。
系统没去过金山寺,只知其位于山的半山腰。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系统隐隐看到不远处一座屋宅有光。
惊喜而后疑。
【不醒居】?他还以为这么快就到金山寺了。
‘估计是什么高深莫测的隐士住在这儿吧。’皎思崇走近些才看清门上的牌匾,心中不假思索道。
就小小打扰一下,阿弥陀佛……
皎思崇来到门前,叩响门环。
“在下是过路人,想来此处讨碗水喝,请问有人吗?”皎思崇提高音量,见无人应答又喊了几声。
大门打开一半,一只皱巴巴的手稳当当地递出一碗还冒有热气的茶水。
皎思崇微愣,双手接过:“谢谢--”
话还没说完,门就重新掩上了。
还真是……高深莫测啊。
他摇摇头,一碗饮尽,将空碗搁在门边上,抬步正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