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六月十八。
天刚蒙蒙亮,众人就送姜皎年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拜别了双亲兄弟,姜皎年玉手葱指搭着百珊的手上了马车,或者不如说是紧紧抓着。
家中人人看她丝毫不紧张反而有空打趣的样子都以为她胸有成竹,其实不想让亲人担忧的她心里紧张的很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启程前一刻,姜皎年还是没忍住掀开帘子,泪眼蒙蒙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女儿不能尽孝,还请父母珍重自身,以待来日方长。”
沈凝晏:“乖年年,两月后的太后诞辰,我们母女二人就可相见了。”
姜皎年顿时收回了摇摇欲坠的泪水,破涕成笑道:“阿娘真会拆年年的台”。又转头看向嫂子撒娇似的说道:“嫂嫂记得多给年年带几本话本解闷。”
宫里来接姜皎年入宫的张嬷嬷正巧是太后的人,提醒道:“小主,即便是话本也是不许外人私自递东西到后宫的,您若想看交代内务府采购就是了。”
“是,多谢嬷嬷提醒。”姜皎年嘟起嘴低声回复。
然后只见张嬷嬷看了看时间已到吉时,吩咐马车启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车旁跟着的嬷嬷便说到了。和记忆中并无两样,红墙绿瓦,飞檐翘角,雄伟庄严。
从入宫门到抵达自己所住的永和宫,见过、赏过、打点过宫女太监,不敢多歇了时辰,姜皎年把方才见过的那个叫知春的大宫女传进来。
简单的交谈后,知道了如今宫中是贵妃娘娘摄六宫事。其他几位娘娘也是东宫老人,除贵妃外,还有永寿宫的白淑妃、同住永和宫的钟懿妃、翊坤宫的季昭仪、钟粹宫的馥嫔。另外此次和姜皎年一同进宫的还有永寿宫程才人、何贵人、钟粹宫郑贵人、翊坤宫徐选侍。
姜皎年心下了然,基本和母亲在家说得差不多,想着按规矩要明天才去拜见贵妃娘娘,不如先去拜见懿妃娘娘。
准备了绝对有诚意的礼物,重新打扮的更加清丽的姜皎年来到斓月殿门口请求通传。
但信心满满的姜皎年却很快吃了闭门羹,宫女说懿妃娘娘身子不适今日不能见客。
姜皎年也不气馁,既然入了宫她就准备好了拿出一如既往的积极心态来面对生活。
毕竟她是安芷说过的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小太阳。
姜皎年沉思片刻,叫上了知春百云陪自己在宫中转转,至于更加稳妥牢靠的百珊就留在宫中窥察那几个新的宫女太监。
本想按照阿娘说的去内务府见几个伺候过母亲的忠仆,但还未到内务府门口,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前面吵闹。
凑得更近一些看,原是一个打扮华丽的年轻女子正在教训一个宫女。
那宫女跪在地上被掌掴,鼻腔和嘴角流出的血已经模糊了她的面容,看起来甚是骇人。
姜皎年在询问知春后得知,原来那华丽女子是宫中颇有恩宠的馥嫔--云笙笙。
她本是被人牙子贩进京城的西域孤女,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收进府中做通房,后因其超脱凡人的美貌和西域女子特有的真性热辣而恩宠不断。明明在新人未进宫前的五位娘娘中,她位份是最低的,但脾气是最大的,最喜欢到处阴阳怪气,挑起争端。
听知春这么说,姜皎年心想还是不要多生是非,以免惹上这位馥嫔。
然而她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的百云确已经看不下去莽了上去,“住手!”
姜皎年承认,那一刻她是想拔腿就跑的。
但馥嫔已经看了过来,况且跑与不跑在外人看来百云和自己就是主仆一体的。
没办法,姜皎年只好上前行礼,讪讪地笑笑说道:“嫔妾才人姜氏见过馥嫔娘娘,娘娘万福。”
只见馥嫔趾高气昂地盯着主仆三人,冷声讥讽道:“姜才人?本宫教训一个奴才你都要来管教!难不成才入宫就要踩到本宫的头上?饶是贵妃娘娘也不会多管我一二,难道你还想比过贵妃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皎年赶紧行礼道歉说道:“嫔妾惶恐,是嫔妾没管好下人,并非有意僭越。还请娘娘责罚。”
百云:“小姐为何道歉,明明是她先欺负人,奴婢看不过才出言阻止。”
听到百云的咄咄逼人,姜皎年倒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百云,在心里质问对方是不是被夺舍了!
“百云,跪下!给馥嫔娘娘道歉。”姜皎年也不想惩罚和自己情同姐妹的百云,但在外人面前多少也要装装样子,何况确实是百云出言不逊以下犯上。
“呵,本宫欺负人。”听着主仆二人这一唱一和,馥嫔反倒来了几分兴趣,讥讽的对着姜皎年说道,“本宫听说姜才人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大小姐罢了。”
只见馥嫔转身又对百云恶狠狠说道,“你可知自从本宫入住皇宫,就总有风言风语说我妖媚祸国、德不配位。今日终于让我抓住这个罪魁祸首。她只因嫉妒我圣宠隆眷就一直到处说我狐媚惑主,你说我如何不恨?”
听到这话的百云明显僵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那副“不屈不挠”的样子,只是不再说话。
“如此这婢子着实可恨,娘娘责罚不为过。是嫔妾没管好侍女、冒犯了娘娘,嫔妾甘愿受罚。”姜皎年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遇到刁难就滑跪的思想,请罪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
“惩罚谈不上,只是既然你这么心疼这宫女......”馥嫔仔细端详了姜皎年这张艳美绝俗的脸蛋,认为此人威胁很大,不如就在这破了她的相,仍旧笑意盈盈的说道:“不如就由你替她受刑?不多,还差二十个。”
姜皎年本认为这馥嫔就是再肆意妄为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没想到她竟一无忌惮至此,只得连忙跪下请罪。
饶是“铁骨铮铮”的百云此刻也连忙下跪请罪,“此事都乃奴婢一人之错,甘愿受娘娘任何惩罚。但还请娘娘收回对我们小姐的责罚。”
馥嫔看着百云低头请罪的样子笑出了声,大笑道:“明明就是你给你主子惹的祸,现在装什么主仆情深。另外这没有你的姜小姐,只有姜才人。本宫是嫔位、一宫主位,她是才人,本宫处置她还轮不到你进异言。”
正当姜皎年正在思考入宫第一天就拿出母亲给自己的最后底牌的可行性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本宫是她的主位,馥嫔就把她交于本宫惩戒吧。”
姜皎年抬头望着突然出现的美人出了神,这张脸的确美的移不开眼。
浓烈立体的五官大气而舒展,气质清冷、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可细细端详来浅棕的瞳眸却透出些许婉顺。对冲的气质却恰到好处的调和哪边多一分都令这美丽失色,仿佛是天阙仙子意外落入凡间而多了几分烟火气。
姜皎年觉得太阳打在对方的头上就像是佛光一样,而对方就像是踏云而来的仙子。
“懿妃娘娘,就这么交给你。让宫女太监传开岂不是都觉得我好欺负了?”
一句“懿妃娘娘”打断了姜皎年的“沉溺美色”。
什么?这个美人姐姐是懿妃娘娘?不是说身子不适不见客吗?怎么还能出来溜达?
“怎会呢,新秀入宫第一天就被你责罚至此,还不算立威了吗?”钟斐安闻言浅笑道,依旧是疏离冷淡的语气但隐隐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趁馥嫔还在思考孰轻孰重,姜皎年马上补充道:“嫔妾回去一定认真接受懿妃娘娘教导,重重责罚侍女,另送上几盒珍品到您宫中。”
“上次馥嫔说喜欢西域进贡的蔷薇露,本宫那还有两瓶也会一起差人送到你宫里。”看出对方已经松动只是要一个台阶,钟斐安也补上一句。
看到平时最不爱多事的钟斐安如今肯为了姜皎年出头,还让对方都欠了自己一个人情,馥嫔假装为难的答应了此事并补上一句“下不为例”后转身离开。
钟斐安颔首送馥嫔离开,然后示意贴身婢女寻梅将姜皎年扶了起来。
“以后在宫中切记谨言慎行,本宫救了你一次不会有下次了。”钟斐安一如既往的冷淡,转身就要离开。
姜皎年赶忙跟上,似是看不出对方的疏远之意,甜润道“多谢娘娘今日出手相救。娘娘可是要回宫?不如我们一道顺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