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风你听我说,把我刚才说的话记得转交给夫人,然后让蒋大夫不要再为我费心了,把药留给还有救的人。”
知风听他说着眼泪缓缓流下,心里更是堵的难受。知他每日清醒的时间甚少,怕是没想到军营中哪还有药啊。
但知风不敢如实相告,一边心急着想叶琬瑶到底去做什么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一边心颤颤地劝说着颜逸:“军营里还全指着将军,您若不喝药,不快点好起来,谁还能阻挡胡人的铁骑呢!还有少夫人,您不起来谁来保护她!”
颜逸苦笑,眼中泪花闪烁,满满的歉意。“我也想,可是,知风,我撑不住了。”
他极力抬起自己的手,张开手掌,手心中那道伤痕入进眼中,他的一生就像这只手一样,风起云涌间变的苍白无力。
握起,所有的伤疤苦楚都被隐藏起,自己还是那个顶天立地,扛着一肩责任的好男儿;张开,所有的一切都释放了出来,他也有满心的酸楚,却不知与谁道,肩上扛的责任他也明白有多重要,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
往昔岁月不懂情意,没将自己肩上的责任撑起来,如今懂情知意时,却还是没将自己肩上的责任撑起来,怕是也要辜负叶琬瑶了。
他想自己此生最失败的便是自己再没机会为过去清算一切,做个真正的了结,由此愧对了所有人。
他现在就像晚风过指隙,想留已是留不住了。
其实,他也是脆弱的,他也有心底的不舍,可是已经无可奈何了。
知风听他说着,眼中隐忍着的泪水再控制不住,失声大哭。
门外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随后上官瑾与陈秀一脸严肃走进来,上官瑾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
陈秀几人躺了几天,在这最后危急时刻终是忍着一身不适又披上了铠甲。
上官瑾走过来,看到痛哭流涕的知风,怒斥:“哭什么哭,你在新兵营磨炼了一年多,就只磨炼的比谁会哭吗?你家将军好好的你瞎哭什么!”
他喝斥完,一转眼看到桌上的饭碗叠声又问道:“怎么还没把饭喂给你家将军?”
他这好不容易让人在田间地头挖了一些湿药,着急忙慌的让人熬了给他送来,虽然药效都达不到干药的效果,但总好过没有给他续命的,谁知道一来就看到他们哭眼抹泪的。
被上官瑾一顿喝斥,知风慌忙抹干眼泪,转身把饭端来,扶起颜逸就要喂给他。
颜逸别开脸,迫切的问知风:“知风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什么话?”上官瑾问他。
知风小声的哭着说:“将军说他撑不住了,让我带话给少夫人……”
上官瑾一听,瞬间沉默了下来,京城……也有等着他回去的人呢。
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撑到灯枯油尽的时候了。
其实不仅是他们,大家心底都有惦念的人。
或是熬白了头发的年迈父母,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或是柴米油盐过的家中孤妻,越是到这种生死别离的时候,心底越是柔软,越是容易勾起心底的那片想念与回忆。
恍神间上官瑾身体晃了晃,陈秀与萧炎仿佛早有准备般一把扶住了他。
上官瑾闭眼稳了稳情绪,好会儿他才哑着声音说道:“顶多再有三天,皇上给咱们支援的药物就到了,你说什么也得给本王撑到那个时候。”
颜逸已然感觉到自己已是撑到最后极限的时候了。
那毒从最初的全身如蚁噬的疼痛,到如今不分昼夜的疼痛,和心似火烧,骨如填冰,脑如锤砸,切肤之痛,已将他百般折磨的痛不欲生,哪怕他再咬牙坚持,百折不挠,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了。
他惨然对着上官瑾一笑:“我真的撑不到了,对不起......"
“别对本王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不是本王!而是你身后等着你站起来的十万将士!而是死去的各位将军!”上官瑾对着他嘶吼。
“你知道吗?就在早上,胡军兵临城下,沈将军抵挡不住下令应战,赵柯!钱绍!黄云!冯良才!佟安大等各位将军,还有你的十二卫皆披战甲,上战马,战胡军去了,你可知他们这一去结果会怎样?你现在可能安去?!”
颜逸听闻眼角泪水滑落,满心愧疚:“等本将军来世……”
上官瑾不等他把话说完,把手里的碗给了陈秀,他撸起袖子,嘴里骂骂咧咧着说:“等你狗屁来世,今世你都赶不走胡人,还想等来世!你今世先把胡人给本王赶走再说来世!”
“你忘记你自己对皇上说的恢宏大志了吗?你忘了你的远大抱负了!!本王还等着看到你带着西北军把这辉煌实现呢!你却想着先走一步,弃他们不顾,你还是他们的将军吗?”
说完上官瑾粗鲁的一把将颜逸从榻上拽起,也不管他有没有吃饭了,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陈秀急忙把药端来交给上官瑾,然后一碗药被上官瑾半喝半洒的倒进了他嘴里与衣服上。
上官瑾灌的太粗鲁,呛的颜逸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随之就是他的一阵干呕。
他肚腹里本就没东西,那点汤药灌入他腹里,根本不足以让他干呕出来,他呕的面目狰狞,满脸痛苦。
知风把他抱进怀里。
他精疲力尽,奄奄一息的在上官瑾手里轻轻瞌上眼睛。
叶琬瑶带着容菡与谢七等人快速绕过内城边缘朝着东门策马扬鞭,卷着尘烟一路疾驰。
快到午时的阳光有些灼热,晒的人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
因为想要早点接到胡承宣的药,叶琬瑶她们一早没吃饭就出营了。
到了这会叶琬瑶不仅感觉自己肚子饿的难受,更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感到头脑发昏,头晕目眩,坐在马上一度摇摇欲坠。
离着安城十里远的地方,那几百人的车马队吃了一路风尘,个个蔫了吧唧的低头耷脑,无精打采的。
为首的女子终于又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人,语气也没了昨日那么淡定:“官绪,咱们还有多久能到?你看看他们,再不到他们都能无聊闲死了!”
说完她伸手指着背后那些跟着押车的人。
她身后跟的这些人全都是回回谷里身手和使毒数一数二的人,这些年谷里安于太平,与江湖中的事少有牵扯,没了江湖纷争,于是乎一下子把他们这些‘不安于份’的人都闲住了。
忽然听闻她这少谷主要驰援西北军,于是被这群早就闲的神情都要长毛的人知道后,一个个摩拳擦掌,争先恐后的要跟来。
既然都要跟来,自己带的药又多,正好还缺了许多驾车的人,慕容音索性跟老爹一商量,留下一半看门的,其余人都带走,带走!
她身边的被她唤作官绪的男子,抬手搭眼上向前眺望迟疑着说:“算路程应该不远了,就在前方了,夫人吩咐大家再快一点。”
听他如此一说,慕容音立刻大声吼道:“都走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再不走快点,待会你们手里的刀剑就不答应了!”
她一嗓子吼完,后边那群焉了吧唧的人突然眉目精神起来,快速甩着马鞭一溜烟追到她与官绪二人马后。
最前边两辆马车上的少年赶着马,追在他们马后,兴奋的问道:“师姐,是不是要到地方了?”
慕容音朝后看了他们一眼,大声回他们:“你们师姐夫说前边就是了。”
听她如是说道,两人大喜过望,立刻眉开眼笑,“好嘞,师姐让开!我们要冲了!”话刚说完,两人同时一甩马鞭,慕容音与官绪立刻驾马从中分开,给他们让了道路。
然后以他们打头,几十辆马车扬尘像要飞起一样,快速疯也似的跑了起来,一阵狼烟地洞后,慕容音吐着一嘴泥尘,气的笑骂:“都是一群地狱修罗煞,说到了就跑那么快,我东西都给颠掉了!!”
官绪满脸堆笑,看着远离的车队宠笑着说:“没事,为夫来捡,我们也快些追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