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
吱呀一声,破旧的房门敞开。
开门的正是方才为首婆子。
“王爷,都准备好了。”
萧楚策坐在桌边,把玩手里的青花茶盏,不甚在意地颔首:“嗯。”
婆子不再多言,兀自退回屋内。
不多时。
一众人簇拥着花言出来。
院内其他人抬眸望去,皆是眼前一亮,原本沉闷的气氛瞬间鲜活起来。
春苗捅了捅表情呆滞的秋絮:“咱们小姐还真适合如此盛装。”
“我也觉得。”
花言真是欲哭无泪,上次白夏送来的衣裙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萧楚策送来的衣服更夸张,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说,还有那些繁重的首饰,差点将她受伤的脖子压塌。
她来到萧楚策面前:“殿下可还满意?”。
她原本就长得清丽娇俏,此刻在锦衣华服的映衬下,更显姿容出众,尤其是那双眸子,水波莹转,像夏夜晴空夜晚的繁星,晶莹神秘,带着无限美好。
萧楚策神情漠然,转身大踏步出了院门。
春苗伸手搀着她,附耳小声夸赞:“小姐真美。”
“美吧?”
“自然美极了。”
“用命换来的。”
花言摸了摸脖子,只觉得胸闷气恼。
“此番京都之行,怕是没那么简单。”
“小姐之前不是说,王爷准你回到庄子吗?”
“你当真以为萧楚策会轻易放过我?”
宽敞的官道上。
几辆马车飞疾驰而过。
花言坐在车内,不时喵向身边的男人。
萧楚策正襟危坐,双眸紧闭。
“那个,问你一个问题。”花言尴尬的开口,打破车内诡异的宁静。
萧楚策缓缓睁眼,表情玩味。
“殿下为何非要让我参加宫宴?”
等了片刻,不见对方回答,她也不觉气恼,继续道:“那能不能请殿下移步到其他车辆?”
他眯着眼,不着痕迹地审视花言,同时冰冷的声音回荡在马车内:“你最好老实待着,不要耍花样。”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灼的花言头皮一麻。
“既如此,何不将我绑起来,这样才能显示殿下的谨小慎微。”
萧楚策眸底露出一抹轻蔑之色:“你以为本王不敢?”
“怎么会,殿下捏死我和捏死一只蚂蚁,也无甚区别,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你若老实本分,尚书府或许有片刻安宁。”
“你在威胁我?”
“是。”
花言双拳紧握,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她转过头,掀开马车窗帘,不再说话。
就不该跟这种不讲理的皇权讲道理。
车内终归平静,一路无话。
一天的快马加鞭,他们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京都内城。
内城,宽阔笔直的青石大道。
放眼望去,路两边全是高大墨黑的府邸,高矮错落,在夜晚的萤影光点中,像是海洋中不断起伏的珊瑚丛光。
下了马车。
看到朱红大门上悬挂的牌匾,花言有些神情恍惚,她还是回来了,带着不属于原主的灵魂,回到了尚书府。
转身看向紧闭的马车帘子。
透过车帘的缝隙,她道:“多谢。”
虽不知萧楚策究竟想干什么,不过,能在这个时候送她回来见爹娘,于情于理,她都是要说声谢谢。
车内之人并未回应。
随着车夫扬起的马鞭。马车快速消失在街角。
春苗眉眼弯弯,兴奋道:“奴婢去敲门。”
“咚咚咚”,里头传来苍老浑浊的问话:“谁啊?”
“颜伯。是我,春苗,快开门。”
厚重的大门打开,从门里走出来一位身穿藏青长衫,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因为年事已高,佝偻着背,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大门。
颜伯颤颤巍巍举着灯笼,目光上下打量:“你是,春苗?”
春苗笑呵呵点头。
颜伯瞬间面露惊喜:“那小姐呢?”
“颜伯。”
不等春苗回答,花言一个踏步向前,瘦弱的身影站在烛光下。
颜伯那双浑浊的眸子倏地睁大,声音似乎都开始颤抖:“小姐。”
“是我。”
"老奴去通知老爷夫人。"
“小姐,咱们去花厅那里候着吧?”秋絮适时开口。
几人轻车熟路,朝花厅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一景一物,既熟悉又陌生。
花言不禁悲从中来。
站在长廊下,对着空气轻声喃喃:你且安心去吧,尚书府这里,有我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天空似乎传来缥缈的回音:“替我活下去。”
脸颊已是一片湿热。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不时传出女子焦急的问话:“在哪,言儿在哪?”
花言擦掉脸上的泪,转过身,看到了向她靠近的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应该是原主爹娘。因着是晚上,二人只着单衣,甚至连外袍也来不及穿上。
楼云舒长发披散,眼圈红肿,来到花言身边,竟是没有过多言语,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哽咽道:“你受苦了。”
花言表情僵硬,任由楼云舒抱在怀中。
“先去花厅吧。”半晌,花明远浑厚的声音响起。
这样温情的场景,花言本该是幸福的,可想起自己不是原来的花言
又是一阵唏嘘。
原主本可以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嫁一个如意郎君,平安顺遂地过完此生。
怎奈一纸婚书,这一切全部化为泡影。
花言从楼云舒怀里挣脱,抱着对方的胳膊撒娇道:“爹娘,我渴了。”
“哎好。”楼云舒抹着泪,不住点头。
花明远慈爱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花言,听到花言说渴了,随即吩咐身边的丫鬟小厮:“给小姐泡花茶。”
花言心中暖流涌动,这个素来对原主颇为严厉的爹爹,如此清楚地记得原主喜好。
几人在花厅内落座。
楼云舒开始仔细端详面前的花言,见她神容疲惫,小脸苍白,不由心疼道:“怎的瘦了这许多?”
秋絮春苗对视一眼。
花言唇角弯起,声音软糯:“我在庄子挺好的,爹爹和娘不用为我操心。”
花明远冷哼一声,声音明显带着愠怒:“夜王此番行径,未免太过分了,言儿你放心,爹爹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你回来。”
“爹爹,您听我一言可好?”
花明远止住怒火,语气变得柔和:“言儿若有委屈,大可说与爹娘听。”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爹爹既然没有办法改变,不如换个方式想。庄子虽说不比京都,却也舒心自在,正巧,我也趁此机会静养,说不定身子就能痊愈了。”
她这话一出,花明远和楼云舒面上皆是一愣。
尤其是楼云舒,眼泪突然簌簌地掉。花明远原本就阴郁的面上愈加沉重。
花言莫名:“娘,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楼云舒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泪,她一把抓住花言的手,凄然道:“言儿,与为娘说实话,你在庄子究竟过的好不好?”
“我很好啊,真的很好。”她挣脱楼云舒的手,站起身,调皮的在原地转了几圈。
“那为何你会说出这番话?”
“啊?”
花明远更是怒不可遏:“明日我就上折子,请陛下做主。”
“爹娘,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很好,不信,不信你们问她们。”花言真是急了,慌忙拉着春苗秋絮站出来。
春苗小心翼翼:“老爷夫人,庄子虽说贫苦,可那里的人都很善良热情,小姐在那里,心情也开阔许多呢。”
楼云舒半信半疑:“真的?”
秋絮也跟着点头:“是真的夫人。”
“你原本就是带病出嫁,身子一直亏空着,现下又在缺衣少食的乡下,叫我和你爹爹如何放心。”楼云舒叹息。
“哎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还能骗爹娘不成。”花言抱着楼云舒的胳膊,又是一阵撒娇。
花明远看着女儿,虽说瘦了些,精气神倒还不错,心头的火消了大半:“如此,等身子养好,爹爹就将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