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刚分工, 原本是该由小五带提刑衙门一众差役负责张贴通缉令全城搜捕事宜。 结搜捕工作开始还没久,就有留守提刑衙门差役匆匆来报,说衙门来了个跟画像上长得大差不离少年,自称是杀害王天昱与陈奔凶。 这简直就是天降大饼, 有什么是比凶自投罗网更让人兴呢? 小五喜出望外, 差点流下激动泪水:今天终于不用熬夜通宵了! 一听凶居然主动来衙门自首, 燕宁样大吃一惊. 她都已经做了至少找个一天半天准备, 只要能在明日午夜前将案子结了就行。 毕竟就算已经锁定目标,但若是凶潜逃不在盛京,找起来照样没那么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 凶这一举动无疑是大大节省了他们人力物力, 连奔波操劳了两天只觉疲惫不堪燕宁甚至还莫名对凶生出了一丝感(?)。 “走!” 燕宁精神抖擞:“回去看看。” 只是...看突然中断行程翻身下马,在路边胭脂摊上挑挑拣拣燕宁, 被迫跟停下等待陆兆嘴角抽搐,忍不住小声嘀咕:“燕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咋还挑起胭脂水粉来了?” 虽说姑娘家爱打扮也常,但事情总得分个轻重缓解,现在凶都已经在衙门候了, 不急回去升衙审案却在这儿兴致勃勃挑起胭脂水粉,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不合时宜? 岑暨虽然也不道燕宁为何会突然停下,但他直觉燕宁做事不会这么没厘头, 想必定有她道理。 再一听陆兆嘀咕质疑,岑暨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悦, 直接就乜了陆兆一眼:“你很急?” 岑暨凉声:“你急你就先走, 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死命催魂。” 莫名其妙就遭毒汁扫射陆兆:“......” 陆兆其实很想反问:难道您就不急? 也不道是不是错觉, 他总觉得世子现在反应很像是传说中护犊子。 真要是护犊子话不应该是站在身为下属自己这边吗? 胳膊肘往外拐又是怎么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了, 现在以走了。” 不道陆兆在岑暨突如其来毒舌攻击下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燕宁随意挑了两盒脂粉, 就上马招呼岑暨他们走人。 “你这就选了?” 没想到燕宁这么快就结束挑选,岑暨眉头微颦,还有些诧异,不是说女子挑东都格外磨蹭么,这是不是也太速战速决了一些。 以为燕宁是顾忌他们在这儿等不细选,他轻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其实衙门那边也不急,你再挑挑也无妨,不差这点时间。” 说话时,岑暨目光若有似无从燕宁脸上扫过。 从初见开始似乎就没见她用过这些胭脂水粉,总是一副素面朝天模样,但或许是天生丽质,哪怕粉黛未施也不妨碍她容貌,所谓天然去雕饰。 不过姑娘家么,就算不用,想必也是喜欢。 岑暨记得当年舅母就格外爱捣鼓这些,舅舅还曾亲自为舅母上妆描眉...想到已逝先皇后,岑暨眸光微黯。 “你不急我急。” 没看见旁边陆兆在听见岑暨这番“不急”言论之后一脸仿佛见了鬼表情,对于岑暨表示以继续等“贴心”之举,燕宁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并附赠一个白眼:“你怎么回事?现在凶都上门了你还不急回去审案,是想留案子过年吗?年纪轻轻就有拖延症,今日事今日毕懂不懂?!” 岑暨:“......” 他说不急是为了谁??? 背刺来猝不及防,岑暨神情有瞬间错愕。 将两人对话听在耳里,刚还在怀疑人生陆兆却差点没忍住笑出猪叫,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燕姑娘是最强王者。 陆兆:突然觉得秦执之前“转投明主”提议也不是不行。 不道自家下属们已经在考虑集体跳槽,体贴不成反被怼,岑暨只觉心中郁郁,以至于接下来一路都安静如鸡,浑身上下都散发浓浓幽怨气息,只差没把“我很不爽”这几个字贴脸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在又是帷帽又是黑布蒙面情况下,就算是贴脸上了也没人看得见。 在岑暨这丝抑郁幽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另一事件汲取注意力。 “这两盒水粉是给我买???” 提刑衙门后堂,已经卸下伪装露出满脸青褐色药膏岑暨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震惊中还夹杂一丝惊恐。 很难想象,在他那张被青褐色药膏糊满斑驳不堪脸上居然还能清晰看到如此生动表情。 “不行!” 岑暨就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洪荒猛兽,目光匆匆从燕宁上拿那两盒散发幽幽香气水粉上挪开,深吸了一口气,难得硬气,态度坚决:“我是绝对不会在脸上抹这东!” 一想到方刚回提刑衙门,结脚都还没站稳就被燕宁拽到了后堂,并说要给他上妆事儿,岑暨就决定收回先前对燕宁“不会无厘头行事”这句评价。 这哪里是无厘头? 分明就是离谱到家了! 想他堂堂大男儿,若是往脸上涂脂抹粉,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大牙?! 不行! 这绝对不行! “不上粉也行。” 见岑暨一脸苦大仇深十足抗拒模样,燕宁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就甩给他一块巴掌大铜镜:“前提是你想顶这张脸去当众审讯。” 镜子里映出人脸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岑暨只瞄了一眼就仓皇移开目光。 虽说心中对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少都有数,但有数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只是过敏小红疹都还,关键是这青褐色药膏一糊,就完全成了亲娘都不认识,岑暨有些难以接受。 “你在陈府以一言不发假装路人甲,但待会儿审案你总不能装死了吧,还是说你准备继续从头裹到脚全副武装?” 将岑暨反应接收眼底,燕宁扬了扬眉,双臂环胸慢条斯理,说出来话却句句扎心:“当然了,还是那句话,我充分尊重你意愿,如你自己觉得没问题话,那我也不介意,反又不涉及到我形象问题。” 岑暨:“?” 岑暨本来还是满心抗拒,想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脂粉上脸,但燕宁此话一出,却成功叫他怔住,很快,原本心中那丝抗拒暗恼就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是一丝隐蔽欢喜。 岑暨看燕宁,眼底眸光澜动:“为了不让我在人前丢脸,所以你特意去买了脂粉?” 燕宁虽然觉得岑暨这措词听起来似乎有些怪怪,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但论起逻辑来似乎也没啥毛病,毕竟这脂粉本来就是给他准备。 其实燕宁也是临时起意,本来没想到这一茬儿,但恰路过脂粉摊子,又刚脑子灵光一闪... 燕宁琢磨待会儿还得找岑暨要报销,虽说这两盒脂粉不贵,但歹也花了她三十文钱呢。 苍蝇再小也是肉,该报销绝对不从自己腰包里掏,此乃职场生存之道! 岑暨脸上疹子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消,但裹得严严实实上堂貌似也不大,倒不如善用遮瑕,撑过案子审理结束应该没问题。 “不然呢?” 燕宁睨了岑暨一眼,没气:“心当成驴肝肺,不抹算了,我还懒得麻烦呢。” 说,燕宁就作势要将水粉收回去,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感觉腕上一热。 燕宁下意识垂眸,入眼就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掌。 男人掌背很大,为用力露出脉络分明又带蓬勃力量感青筋,一直延伸到瘦削腕骨,随后隐入袖中,莫名给人一种想要一探究竟冲动。 “我抹。” 岑暨攥燕宁腕,力道不自觉加大,似乎生怕她当真罢工不干,只见他飞快瞥了燕宁一眼,略不自在低声开口:“劳烦帮我...咳,你看来吧。” 岑暨:燕宁都为他想到这个份上了,若他还一再推拒,未免也太不识趣。 跟一来陆兆早已成功石化,满脸都写“我是谁我在哪儿我都听见了些啥?!” 如秦执在这儿,一定会拍拍他肩,然后以一种过来人语气沉重开口:世子对上燕姑娘,那就没有常时候,见了习惯就! 燕宁对岑暨反常一无所觉,毕竟已经习惯了他变脸,只以为岑暨最终还是跨不过形象这道坎,甘愿为了面子工程上妆。 她腕灵活一动,轻易挣脱岑暨并不怎么牢靠禁锢:“那成,先把脸上这些药膏洗了,我给你上妆。” 燕宁看了一眼中两盘水粉,又看了看岑暨惨不忍睹脸,嘀咕:“希望你不要脂粉过敏。” 不然是真没救了。 感觉燕宁腕从他掌中抽走,就像是一条滑不留鱼,岑暨还下意识蜷了蜷指,就像是一种无声挽留,在挽留无之后,他还莫名有种怅然若失。 惦记嫌犯已经就位,燕宁不想耽误太时间,上妆法自然就谈不上有精细。 眼看燕宁一通操作猛如虎,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自家世子脸上就是一通乱糊,陆兆在旁看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紧紧闭上了嘴。 横竖是世子主动松口,那想必最终效也能接受...吧? 陆兆迟疑想。 片刻后,看铜镜中映出惨白如纸熟悉人脸,岑暨沉默三秒,僵脸寸寸抬头:“这就是你说为了让我不丢脸,所以想办法帮我遮瑕?” 岑暨:这已经不是丢不丢脸问题了,而是直接变二皮脸! 见岑暨一张口说话脸上粉就开始噗噗往下掉,就仿佛一大型雪花飞舞现场,燕宁将已经空盘俩水粉盒往身后藏了藏,轻咳了一声,难得心虚:“其实也还,遮挺严实。” 就是乍一看有点像重病垂危命不久矣。 岑暨:“......” 然,他还是大意了! 眼看岑暨就要抗议,抢在他开口之前,燕宁忙道:“了了,差不得了,只有小白脸要靠脸吃饭,实力面前形象都是浮云,今日事今日毕,开庭赶紧!” 岑暨:“......” 你刚不是这么说! ... 为了彰显衙门秉断案不徇私,一般来说牵涉到人命官司案件都是需要开审理,届时死者家属也会到场旁听。 但在开审案之前,燕宁还是私下里先见了一回那位前来自首嫌犯。 跟画像上画差不,那是一个很年轻少年。 约莫十五六岁样子,身材有些单薄瘦弱,就像是一根细竹竿,皮肤黝黑,眼角处有块疤痕,为太过清瘦,连脸上颧骨都突了出来,身上衣裳也是东一块补丁一个破洞,乍一看很难将他与杀害王天昱两人凶犯联系起来。 但看他黑漆漆宛如狼崽子一般警惕中夹杂淡淡凶戾目光,燕宁心中大概就有了数:“是你杀了王天昱与陈奔?” “是!” 少年并没有依规矩跪地,而是背脊笔直站立,面对燕宁问话,他应答很是干脆,处在变声期沙哑嗓音中是毫不掩饰恨意:“他们该死!” 燕宁当然道这少年恨意是从何而来,思及方在林间掘出那具男童骸骨,燕宁眉心微颦,问:“为王天昱与陈奔害死了你弟弟,所以你要报仇?” “不错。” 没想到燕宁会一语道出缘由,少年还怔了一下,随后就大方点头:“杀人偿命,他们既然害死了我弟弟,那我就要替我弟弟报仇!” “不过这事你们是怎么道?”少年狐疑。 “自然是查到。” 陆兆在旁插话:“咱们衙门又不是吃干饭,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也不会抓人。” “你弟弟尸骨我们也已经找到带回来了。”燕宁淡声补充。 “什么?” 少年双眼睁大,一直故作冷静面无表情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真找到了?” “嗯,在城郊十里密林,也就是你活埋王天昱那片林子。” 燕宁看少年:“你将王天昱弄到那儿去,是想祭你弟弟在天之灵?” “对!” 都已经来衙门自首了,这些自然也没什么隐瞒。 少年坦然点头:“我只道我弟弟被埋在了那片林子,却找不到具体埋在什么地方,既然如此,那将姓王畜生弄到林子里埋了,也算是给我弟弟报仇!”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家在何方?否将作案过程再详说一遍?” 燕宁礼貌问询话一出,倒叫少年神情古怪:“你真有意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有意思了?”燕宁奇问。 少年皱眉,似有不解:“你们当官听说我是杀人犯,不是应该对我喊打喊杀吗?怎么还...” “怎么还搁这儿跟你和颜悦色唠家常?”燕宁接话。 见燕宁面容和煦,眼中似乎还带笑意,看起来很是和善亲,少年唇角微抿了一下。 “这个问题其实很理解。” 见少年欲言又止,燕宁耸了耸肩,自顾自答疑:“首先,我不是一个脾气暴躁人,所以喊打喊杀这条不成立,再者,你是主动投案自首,性质不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减少了我工作量,或许我还该感谢你?” 最后一句燕宁用是疑问句。 少年没想到居然还能听到这种答案,惊得嘴不自觉张大,原本面无表情死气沉沉脸也了几分鲜活。 “你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所以,现在礼尚往来,该轮到你回答我问题了。”燕宁含笑。 少年脸上惊愕缓缓散去,在燕宁温和目光注视下,他沉默片刻,哑嗓子缓声开口,第一句话却是—— “他不是我亲弟弟。” 在少年讲述中,燕宁很快就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这少年名叫张全,并非盛京人士,而是在邻州辖下一个小县生活。 张全亲娘死早,爹不日就另娶了门亲,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在后娘进门之后,张全日子很不过,动不动就沦为出气筒,连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吃。 有一次他饿狠了偷吃了两个馒头,被后娘发现,撺掇亲爹将他一通毒打,他一气之下离了家往外谋生,那会儿十岁。 他一路漂泊流浪到盛京,最终在郊外城隍庙落脚,也是在那儿结识了乞儿阿旺。 阿旺是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张全在城隍庙落脚时候得了老乞丐照顾,只惜老乞丐没过久就去世了,临终前将乞儿阿旺托付给了张全。 张全孤身一人在外流浪了这么久,难得碰上个待他,于是他感念老乞丐恩情,在老乞丐去世之后就承担起了照顾阿旺重任,为两人没家,所以就以城隍庙为家。 起先张全是以乞讨为生,后来觉得这不行,就去码头帮人卸货打杂工,一天也能赚上二三十文钱,两人相依为命两三年,渐渐张全也就把阿旺视为亲弟,而这种在张全看来平淡且幸福日子就截止到半年前乞儿被陈奔带走。 后来就是张全得乞儿死讯之后想方设法要报仇,作案法与燕宁先前推论差不。 “那帮猪狗不如畜生。” 张全拳头紧握,双目赤红:“阿旺那么小,他们居然也能下得去,我只恨自己没用,居然让他们又活了这么久!” “你既然道陈奔等人作恶,为何不去衙门报官?” 一直没说话岑暨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颦眉开口:“既然闹出了人命,衙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你以为我没去报官吗?” 张全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滑稽:“我去了京兆衙门,结连门都没能迈进去,就被守门衙差轰走。” 张全嘲讽:“在你们这些官老爷眼里,我们这种人就是入不了眼贱民,就像那路边杂草蝼蚁,随随一根指头就能碾死,谁又会将一个乞儿命放在心上,王天昱与陈奔都是官家子弟,谁又会为了一个乞儿去得罪当朝大官?” 张全脸上神情却是不符合年纪麻木冷酷,细看似乎还夹杂绝望:“阿旺命在当官眼中不是命,没有人会给一个乞儿做主,那就只能是我这个当哥哥来,杀人偿命,谁害了阿旺,我就要谁命!” 张全咬牙切齿话落,空气中还有瞬间静默,哪怕是岑暨都没有出声,只神情复杂,不道在想什么。 “反现在人我已经杀了,仇也已经报了。” 张全深吸了一口气,摆出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态度:“要杀要剐你们看办,我只有一个请求...” 张全顿了一下,看燕宁,唇角嗫嚅,声音低了两分:“在我死后,麻烦将我与阿旺尸骨埋在一起,阿旺怕黑,在地底下那种不见天日地方,总得要有个人陪。” 对上张全充满哀求目光,再看他那张明显还有些稚嫩面庞,燕宁就感觉嗓子像是被什么东堵住,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 她不怀疑张全话中真实性,也信他当初曾京兆衙门报案...燕宁突然就想到了那句—— 如律法不能主张义,那义又要往何处寻? 哪怕刚跟朱涛能说头头是道,但实际上这也是困惑她年问题,连相对平等现代社会都不能保证义绝对性,那在这三六九等层级分明大庆,又如何能确保自身权益? 如换成是她...又会怎么做? “如若你所言当初曾京兆衙门报案却被拒属实,本官定会京兆衙门追责,以渎职罪论严惩不贷!” 一片静默中,清冽男声倏地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岑暨长身负而立,面部线条紧绷勾勒出凌厉弧线,如墨玉般冷沉凤目中是隐忍怒气,话语铿锵有力:“但凡与本案有牵扯之人,本官一个都不会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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