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暨觉得, 燕宁这句“我看看吗”的礼貌问询可信度就很低,如果可以的话估计会更想说“要不给我算了”。 岑暨虽这么想,见燕宁双眸晶亮探头探脑好奇不已的样子,他只觉某处就仿佛被戳了一下, 下意识“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 他手的圆筒就被人轻巧抽, 握他腕骨的微凉手指也很快松开。 “这就是传说的信号弹?” 燕宁兴致勃勃将圆筒拿在手翻来倒去的看, 似乎是想深入研究其构造。 这种东西燕宁只在影视剧见过,这是头一次接触到实物。 或许是为了方便携带,圆筒相对来说做的比较小巧, 原本底的那根细绳已经被拽掉。 燕宁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火药味儿, 感觉这东西有点类似炮仗窜天猴,都靠火药驱动, “咻”地一声就发送消息。 要不怎么说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不是这简易版的窜天猴,是烽火狼烟,就算没有大哥大智机, 哪怕远隔千里,照样将消息传递。 “这是提刑衙的新式联络工具吗?” “你怎么保证这玩意儿放了之后陆兆他们一定收到,就这么一点亮光, 万一他们正好在屋里没看见呢?” “盛京城这么大,光凭这就精准定位?这方向感是不是也太强了些?” “......” 燕宁饶有兴致喋喋不休, 一问题接一问题往外抛, 听得岑暨应接不暇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才好。 而事实上这些问题角度都颇为刁钻, 除了第一“是否为提刑衙联络工具”问题之外, 其他不哪他似乎都回答不了。 岑暨不禁再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知识储备,他只知道信号弹要怎么用, 却未探询过其背后原理,以至于再次陷入认知不足窘境。 好歹燕宁虽然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并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意,这也让绞尽脑汁想要怎么编纂答案才蒙混过关的岑暨微松了口气。 于是在听燕宁试探发问不友情赠送几以防不时之需的时候,岑暨想都不想就直接一口答应。 连最重要的身份令牌都给了,区区几信号弹自然不是问题。 “这是特制信号弹,调动我身边亲卫,一般方圆十里内,他们看到后就会立马赶来。” 岑暨不忘补充一句:“先前不是给了你身份令牌么,若是有事的话也可凭令牌调动。” 说完,燕宁没反应,岑暨就先颦了颦眉,小声嘀咕:“似乎不用令牌也可以。” 他看燕宁发号施令挺娴熟的,特别是秦执,执行起来都不带犹豫的,要不怎么会头都不回就直接跟那什么周捕头跑了。 远在黄家村查案的秦执:“阿嚏——” 秦执:谁他娘的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不是提刑衙特供?” 燕宁一愣,以为这是提刑衙的联络工具,却没想到只在岑暨与其亲卫之间流通。 “有区别吗?” 见岑暨一脸理所当然,燕宁想了想,然后就发现似乎真没啥区别。 按理说陆兆秦执他们只是岑暨私人亲卫,结果现在却变成了提刑衙小黑工,就是不知道陆兆他们会不会要求付双倍工资,毕竟保护人身安全和查案这是两码事儿。 “那就谢了!” 燕宁成功薅到一波羊毛,善如流就将只剩空壳的圆筒塞进了自己兜里,然后注意力重新回到被晾在一边的陈兴俩小厮身上来,清了清嗓子,就未解疑虑继续发问。 在燕宁高强度一再逼问之下,加上有朱涛与岑暨一左一右俩神进行亡凝视眼神攻击,俩小厮理防线成功全面崩盘。 慌乱之下甚至吐露了许与此案无关的事件,其不乏陈奔欺男霸女恶劣行径,只是都被钱摆平,再不济就是权势威逼,甚至连陈金忠都有参与。 哪怕陈奔活,没有乞儿身上那条人命,就光这些都足够他蹲几年大狱。 “这帮狗娘养的鳖孙!” 朱涛自己是穷苦人家出身,跟沈景淮在边关打拼年,向来最看不惯这帮只知吃喝享乐的纨绔子弟。 一听陈奔肆意妄为身上背有人命,朱涛早就已经气得不行:“这种人就是有余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要换成是俺老朱,俺非将这帮狗杂碎碎尸万段喂狗不可!” “燕姑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朱涛突然往燕宁身边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这凶手要不咱们就别找了吧。” 边关汉子性情豪爽也没这么弯弯道道,就算起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情况,现在旁听了这么久也足够他弄清事情来龙去脉。 在朱涛看来,若非那什么王天昱与陈奔不干人事欺辱残害乞儿在先,又怎会落得寻仇被杀的下场。 杀人偿命欠债钱天经地义,若是按照朝廷律法,就算凶手是为了报仇,被抓之后恐怕也难逃一,朱涛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画像上看那是少年郎,当然了,要是没抓那就当另算。 没想到朱涛居然撺掇放弃寻人,燕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刚升起的一丝愁绪也在朱涛的这句试探性问话被冲散的无影无踪。 见朱涛一脸希冀的看,燕宁轻咳了一声,不答反问:“对于军抗命的将士,你们一般怎么处置?” “自然是军法处置!” 虽然不知道燕宁为何这样问,朱涛是如实答:“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明令禁止,决不允许有私自违抗命令的行为发生,一旦有人抗命,轻则挨五十军棍,重则处。” “那如果立了功也不免责吗?”燕宁问。 “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 朱涛没说的是,先前也有人仗自己有军功在身故意抗命,结果自家沈将军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当场就叫人按给打了五十军棍。 后来就是那人在床上瘫了大半月,此之后军也再没有人敢对将军阳奉阴违。 “你瞧,你自己不都说了么。” 燕宁扬了扬眉,神情和煦自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法纪森严,朝廷律法同样如此。” “有冤屈在身也好,故意泄愤也罢,杀人就是杀人,谁都不随意剥夺他人生命权,不是以何种理由,如果人人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了,那要律法纲常刑司衙做什么?” 燕宁知道朱涛的意,很时候不是可以全凭感情用事的。 就拿复仇来说,伦理情感上似乎没什么问题,杀人偿命一报一报,律法上来说,杀人就是杀人,首先是基于剥夺他人生命权这一违法行为事实,而后才会去考虑其他因素。 人人都有一快意恩仇江湖梦,就像武侠小说写的那样,今日你灭我满,明日我杀你全家,快意恩仇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社会的不稳定生活的战战兢兢,这也是律法存在的意义。 燕宁缓声:“刑司断案需情理与法理兼具,这并不代表可以让情理凌驾于律法之上,对事不对人,秉公断案,这才是刑司衙应该遵循的原则。” 燕宁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的有大义凛然,就连声音都是不徐不缓,就像是在跟人随意闲话家常,落在岑暨耳却如醍醐灌顶叫人神皆震。 岑暨目光不自觉朝燕宁脸上偏移,阳光倾斜而下,落在白皙脸上就仿佛罩上了一层朦胧金纱,岑暨突然就想到了当日在澧县破庙验尸时说的那番话—— 为生者言,替人权。 如今又说“断案需法理与情理相融,情感不凌驾于律法之上”。 岑暨在细细品咂回味,越品越觉得余韵悠长。 他定定看燕宁,眸光澜动,说不出的情绪在胸腔翻涌激荡,就像是一颗被沉封在冰层之下的种子,在万物复苏春天来临之际倏地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抽条展枝直至枝叶繁盛。 和煦的暖阳融融照在人身上,是怦然动,是花怒放,一直以来朦胧困惑的问题突然就有了答案,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雪化的声音。 “所以...” 燕宁只当没有看见朱涛尴尬无措表情,耸了耸肩,故意哀叹一声:“摆烂这事儿就别想了,该干的活是得干,没办法,主打就是一天生劳碌命!” 朱涛也知道自己这一提议有些离谱,哪有撺掇衙不抓人犯的道理。 不过既然燕宁没有上纲上线,朱涛讪讪摸了摸后脑勺,麻溜就顺铺的台阶下:“可不是么,得干活,干活...” 燕宁失,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敏锐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一道灼热视线,眉头微颦,下意识抬眸看去,结果恰好就撞进一双幽邃如墨玉的漆黑凤目。 见岑暨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燕宁被他看得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问:“咋了?我脸上有东西?” 说,不忘抬手蹭了两下脸颊,嘀咕:“啥都没有啊。” “没有。” 虽然偷窥神被抓包让岑暨神情有些困窘不自在,他也没急避让欲盖弥彰,反而深深看了燕宁一眼,随后才垂下眼睑,敛去眸闪烁的碎光,轻咳了一声,踌躇低声:“你...挺好的。” 燕宁:“?” 由于岑暨脸上蒙黑布,燕宁并未察觉他神情不对之处。 虽然对岑暨这突如其来大吹彩虹屁的行为感到有些讶异,很快,燕宁就欣然表示赞同:“好巧哦,我也觉得我挺好的!” 岑暨:“......” ... 恰如岑暨方才所言,方圆十里之内,只要看到信号弹,不亲卫们在何处,都会立马放下手事赶来。 没有等太久,陆兆就带一众亲卫出现,同时带来的有他们在赌坊探查到的消息。 “万胜赌坊那边说,王天昱大概是四日前临近午的时候去的赌坊,因王天昱一去就赌坊账房支银子,说是身上没带够这么钱,所以账房对时间记得很清楚。” 陆兆这一趟收获颇丰,也不等燕宁一挨问,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一股脑都给说了出来。 “当日王天昱一去赌坊就上了赌桌,差不过了一时辰才想起来让赌坊派车去西岸码头接陈奔,赌坊当时确实依言安排了车,间却出了点岔子。” “岔子?” 燕宁精神一振:“什么岔子?” “当时赌场已经备好马车了,结果车夫才刚将马车赶出来,就有少年自称是赌坊新来的仆役,说他去接就行,省得车夫来回来跑劳累,正好那会儿车夫闹肚子腹痛难忍,既然有人主动提出代劳,车夫也没想,交代了两句就将那马车给少年了。” 陆兆飞快看了燕宁一眼:“结果没想到,那少年竟赶马车一去不回,别说是陈奔没接来了,就连王天昱都不见了踪影,车夫一问才知道,赌坊压根就没新招仆役,也没人认识那少年。” “车夫以为马车失窃急坏了,赌坊掌事得知后也将车夫狠骂了一通,原本是打算第二日去衙报官的,结果一大清早就发现马车停在了赌坊口,赌坊那边虽然觉得有些蹊跷,看在马车失而复得也没有什么损伤的份上,想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往官府去。” 见燕宁就要开口,似乎知道想问什么,陆兆忙不迭道:“我给那车夫看过画师画的那张肖像,车夫见到的那少年就是他。” “你是说马车被人赶之后,王天昱也就不见了?”燕宁问。 陆兆点头:“差不是在那时候。” 陆兆道:“王天昱那日手气不佳,找赌坊借了五百两银子,结果才一时辰就输了三百两,他说要去上茅厕,结果一去就没回,同桌的以为他是借口尿遁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是借的赌坊的本钱,只要有借据在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不用说赌坊借钱是要算利息的,所以对于王天昱的消失赌坊也没在意,只要如期将钱了就行,要是到期不就直接上讨债。 在盛京城开大赌坊的背后势力都硬的很,别说是跟王天昱一太常寺少卿之子讨债,就算是公府侯爵的债也不怕不。 “看来先前的猜测对了!” 陆兆带来的消息价值量无疑巨大,成功弥补了燕宁先前的逻辑空缺。 “看来凶手是先在船上将陈奔杀害,而后赶去万胜赌坊想找机会对王天昱下手,正好这时赌坊要派车去接陈奔,所以凶手就趁机诓来马车,并使法子将王天昱一并装上马车带出城,免得赌坊报官将事情闹大,在用完马车之后凶手就又将马车给了回去...” 燕宁只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如有神助”,特别是骗用赌坊马车那里,凡不是王天昱忙赌钱忘了要派车去接陈奔一事,都不会给凶手这么好的下手机会。 事已至此,条条线索都直指画像上的少年就是凶手,燕宁当机立断吩咐:“让方才那画师再画几幅人像,发通缉令全程收捕,既然凶手与乞儿关系匪浅,而那乞儿是在城隍庙被陈奔带,想必凶手也会在那儿出没,派人去那边问问,争取早日缉凶归案。” “是!” 一听燕宁发话,陆兆下意识就肃然应答。 等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些命令不是该由世子来下么,自己全然不顾世子在场答这么顺畅别不会被记小黑账叭... 陆兆有忐忑就准备去看自家世子反应,只是...他家辣么大一世子呢??? “燕,燕姑娘,世子不在这儿么?” 陆兆搜寻一周,也没发现熟悉人影,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光顾搞汇报了,都没留意到世子究竟在不在,毕竟惯性维,只要看见燕姑娘,他就默认世子也在。 可现在...陆兆目光最后停留在了燕宁旁边站的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颀长人影上:“燕姑娘,这...” “是的!” 对上陆兆迟疑目光,燕宁笃定点头:“你没认错,这就是你家身残志坚的岑世子!” 陆兆:“!” 岑·身残志坚·暨:“......” 在岑暨默许支持下,燕宁很快就将后续任务分工安排妥帖。 众人分头行动,该发通缉令的发通缉令,该搜捕的搜捕,燕宁则打算与岑暨一道带陆兆等人再一趟城郊密林,看不按照先前陈兴所指的方位找到那乞儿的尸骨。 因为方才被清场,陈家人压根就不知道方才院问询都问出了些什么。 这会儿见提刑衙的人要将俩小厮带,出来相送的陈管家一跳,刚准备上前打探几句,就被陆兆拦,直言等抓到凶手之后自会通知陈家人前去听审,届时一切皆明,至于这俩小厮算是重要人证,得先由提刑衙一并收押看管。 一行人来去都快,只留陈府满院缟素。 看提刑衙众人远去身影,再想到那位燕姑娘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冷淡神色,陈管家突然就生出一种不好预感,只暗暗祈祷自家大爷收到消息赶紧归府做主。 ... 燕宁原以为乞儿的尸首很有可已经被转移,在经过一番仔细寻找之后,竟然真在西侧密林一处背阴矮坡处掘出了一具高度白骨化的孩童尸骨,尸骨未寸缕,只用一卷破草席草草掩埋。 “燕姑娘,这尸体都已经成这样了,验出因吗?” 由于亡时间太长,加上林间土壤湿度大,就算经历了一冬,仍不阻挡尸体腐败进程,现在显露在众人面前的几乎就是一具森然白骨,陆兆眉头拧成结,实在很难想象要怎么骨头上寻找亡线索。 “。” 未等燕宁回答,就听一道清冽却笃定的男声响起。 燕宁戴手套的动作一顿,诧异侧头,就见岑暨不知何时已经撩起衣摆蹲在了旁边,头都不抬就代为回答陆兆质疑,轻描淡写:“不过是具白骨,对来说不成问题。” “就是就是。” 跟前来的朱涛也十分给面子的点头如捣蒜:“燕姑娘那不是一般的厉害,别说是具白骨了,就算化成灰都给验出来。” 对于朱涛的无脑吹,岑暨甚至点了点头,似乎是深以为然,看得燕宁嘴角直抽:“咱就是说骨灰渣子倒也不必,这我真验不出来。” 燕宁轻咳了一声,义正言辞:“做人要脚踏实地,拒绝捧杀,我做起!” 都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故意给戴高帽,咋不知道自己有这力。 “不是捧杀...” 见燕宁连连摆手十动然拒,岑暨眉微拢,似有不赞同:“你不必如此谦逊。” 燕宁:“???” 见岑暨一脸“你实力就是这么牛逼,完全可以嚣张一点”的理所当然表情,燕宁表情古怪,什么时候岑暨变脑残粉了,居然对这么推崇,燕宁突然就觉亚历山大。 “谢谢,”燕宁拘谨微:“虽然是...做人是谦逊一点好,毕竟咱有自知之明。” 岑暨:“......” 岑暨迟疑的想,这是在说他没自知之明吗? 有点扎! 燕宁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就又给了岑暨重重一击,在坚定拒绝这种无脑吹的捧杀行径之后,就开始专验尸。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骨化的尸体验起来难度确实颇大,因为腐烂程度太高,就算体表软组织生前有损伤现在也无法判断,很难去明确真正因,只凭尸骨上留下的痕迹去推测,总归是比烧成灰了强。 挖出来的这具尸骨基本完整,明显是一具男童骸骨,骨盆窄而深,呈漏斗状,耻骨角为锐角,已经白骨化的位骨骼表面大量白色霉斑,触之有油腻感。 骨骼大分关节已分离,只有分关节处有肌腱韧带连接,沾附有较量的腐烂近乎浆糊状的软组织,包裹尸体的草席也呈乌黑色,有油腻感,上头除了泥土之外似乎也有分腐烂的软组织。 林间风声飒飒,树影婆娑。 燕宁细致勘验,其余人也不敢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缕缕柔和的斜晖天际洒来。 在众人热切期盼目光,燕宁摘下手套:“尸骨上看,者右侧舌骨大角骨折,符合颈生前遭受钝性外力作用形成特征,推测为于勒、扼颈所致的机械性窒息。” “......” 残阳似血,落日余晖。 等燕宁几人带尸骨回城已经是傍晚黄昏,未等到提刑衙,就见小五策马狂奔而来,气喘吁吁,神情激动:“燕姑娘,世子,凶手找到了,是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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