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比较好这个观念, 可以说是深入人心。
下午余清音到新班级报道,就招来几个认识的同学的询问。
像她原来的舍友兼高一的同班同学张敏心更为直接:“清音, 你怎么会来这里?”
语气夸张得好像这儿是通往坟墓的路, 余清音淡定地擦着桌子随便找借口:“我喜欢文科。”
总不能到处宣布她想考B大这件事吧。
十六七岁的年纪,爱好好像很重要,但在这种人生大事上又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张敏心只觉得不可思议, 瞪大眼:“那也不能选文啊,你成绩那么好。”
再好, 她想进入梦想的学府, 也只有选文这条路走。
她再抽出一张纸:“条条大路通罗马。”
压根通不了,即使大家嘴上都说文科也行,实际上那种分明的界限,学生们心里都很清楚。
张敏心其实对就业压根不了解, 未来更是想都没想过, 但是不妨碍她有坚定的信念:“反正我要是你,肯定选理科。”
可惜她不是。
余清音把书包放桌上,椅子往后拉一点疑惑道:“我记得你的理科没有很差啊。”
张敏心叹口气:“也算不上好, 我脑子笨,还是学文轻松点。”
学文真的是捷径吗?
余清音现在对自己能不能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都抱着怀疑的态度,语气也很是沉重:“要高考都累的。”
这才高二开学,离高考还有十万八千里。
张敏心的紧迫感没有那么重,笑笑附和:“那倒是。”
上高中后, 余清音是交了几个朋友。
但她只在小范围内活跃,跟多数人仍旧没有太多交集,因此歇了继续搭话的心,把这作为结束的信号。
张敏心本来是跟别人坐一块的,见状回去找朋友, 两个女生凑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话。
出于直觉,余清音觉得谈话中必定会提及自己。
她所料不错,此刻话题的主人公确实是她。
张敏心小声道:“余清音可是年级前一百,居然也选文,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猜不到的话,就以世人的想法来揣度,她身边的人说:“女孩子嘛,选文科很正常的,她说不定是奔着自主招生名额来的。”
文科虽然只有一个,但竞争上比理科容易很多,往届这么做的人也有。
不过跟张敏心都无关,她若有所思:“宁**头不做凤尾。”
其实余清音的成绩,即使在理科班都不算凤尾。
她甚至很有信心在高考之前挤进年级前二十,可是那又如何呢?仍旧不会得到她想要的,权衡之下反而是文科更好。
可说是好,人站在分岔路口仍旧会犹豫,尤其在还可以更改的时候。
余清音面色如常,心中其实也有踌躇。
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随意地打量着周围。
一中的每间教室都大同小异,高二(一)班也不例外,只有位置的些微变化,预示着此刻的不同。
余清音给自己挑的是最角落的位置,只不过身边暂时没人。
陈若男和陈艳玲携手去理科班,两个人也没能分在一个班。
高一的稳定三角形被打散,叫人心中有一丝伤感。
很多事情跟年纪没关系,余清音顶多是情绪稳定点,并非断情绝爱。
思及此,她往三个人的Q群里发消息。
陈艳玲没带手机,但是陈若男回得很快:【我坐你哥前面。】
理科有两个火箭班,学生主要是按照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选的。
余景洪的分数属于稳定进步,他上辈子能从普本考研985的劲头提前被发掘,以吊车尾的名次进入高二(十六)班。
算起来跟余清音在的高二(一)班正好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中间隔着两层楼。
她下意识抬头看,手上一刻都不停:【有事你尽管使唤他。】
使唤?陈若男跟余景洪还算认识,心想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当然她也知道余清音这把尚方宝剑好用,回过头看一眼。
老师还没来,余景洪在跟同学瞎聊天。
不知怎么的他汗毛都竖起来,东张西望的时候捕捉到陈若男的视线。
老天爷,这是走了一个徐凯岩,来了一个陈若男。
堂妹的朋友虽然不多,这眼线倒是遍布各地。
余景洪一下子老实起来,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仔细看,他的五官跟余清音其实有共同之处,尤其是鼻子。
余家祖传的高鼻梁,从侧面看弧度分明。
陈若男摸摸自己的,只觉得老陈家的基因差点意思,眼神里三分不善。
怎么回事,刚开学就这样。
余景洪戳她一下:“我没得罪你吧。”
陈若男微微摇头,只是认为他有异常,第一时间报告。
余清音倒是挺了解堂哥的,知道十有**是间歇性抽风,她不客气地损几句,余光一直注意着门口。
熟悉的钥匙声,熟悉的polo衫。
新班主任仍旧是张建设,他做完自我介绍道:“余清音,你暂代班长,带男生们去领书。”
对余清音来说,当班干部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她只觉得新鲜,老老实实地点着头去执行。
等书都领回来,教室的卫生也做好。
空气里一股子水和灰混合的味道,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余清音的椅子上踩一脚。
她盯着纹路分明的鞋印,企图找出犯罪嫌疑人,徒劳无功地举目四望。
看来看去,谁都像好人,她只能自认倒霉地再擦干净,把刚到手的新书塞抽屉里。
一件事做完,又是下一件。
余清音感觉老师是想把她这只羊薅秃了,放学后还得去办公室。
张建设:“今年的创新赛还没开始通知,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得准备了。”
又道:“往年拿特等奖的都是大城市的学生,人家都是胎教开始学英语的水平,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掐指一算,余清音学英语也有十几年了。
但她没法说,只能抱着一打复习资料承诺会好好学习的。
有决心是好事,就怕到时候跌得更重。
张建设总不能提前唱衰,谨慎地措辞:“就当是见见世面,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反而是余清音安慰他:“我能做的就是努力,结果怎么样都认了,实在不行我将来还可以考研。”
不错,就是这种精神。
张建设:“也别嫌耽误时间,做班长对你有好处的。”
余清音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点点头:“我会积极参加学生活动的。”
虽然上辈子她的人生好像跟任何有可能闪光的地方都无缘,一直是水里的一滴。
多她引不起山洪海啸,少她不会干旱。
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说小水滴没有力量。
余清音给自己灌一脑袋的鸡汤,到校门口去吃晚饭。
多数学生还在放暑假的时候,高二的可以哀叹一下短暂的快乐,高三的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余清音在路上碰见赵茵茵学姐,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广播站的事情,顺理成章一起坐下来吃饭。
大概是学业压力大,再天生丽质的人都显示出三分憔悴。
赵茵茵看上去熬夜不少,说着话都开始打哈欠。
余清音很是关切:“学姐,作业是不是很多?”
赵茵茵不好意思道:“我昨天看小说到半夜。”
得,余清音收起多余的担心。
她夹一筷子菜:“等开学的时候招人,你得来坐镇。”
赵茵茵很有甩手掌柜的架势:“反正台长的位置我是给你了,你看着办。”
真是不当官则已,一上任就有俩职位。
余清音说不出多么天花乱坠的话,跟对着老师一样道:“我会努力的。”
也不用这么严肃,赵茵茵:“往好处想,以后有学弟学妹可以使唤,你就可以轻松很多。”
广播站的事情还真不少,算是学生社团里最忙的了。
余清音就怕自己照应不过来,摸摸鼻尖开玩笑:“是不是当时我来的时候你也这么想?”
赵茵茵理所当然的点头:“那不然我怎么逞威风。”
实诚得也挺可爱的,余清音没忍住笑。
她看上去跟去年没啥变化,赵茵茵却觉得自己宛如昨日黄花,唏嘘道:“时间真快啊,一眨眼我也高三了。”
要毕业的人,也许总有那么多感慨。
余清音给她打劲:“再熬一年,明年就能放长假。”
最后这一年,真是每一天都漫长得叫人觉得看不到头,偶尔又会生出时光好比东流水的错觉来。
赵茵茵无声笑笑,多少情感包含在其中。
不管是经历过还是没经历过的人,都无法准确描述她这一刻的想法。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