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校运会期间, 一中的晚自习也照常进行。
没有每天数不清的作业,大家三三俩俩聚在一块说着话。
破天荒的,班主任张建设进来的时候没有嫌吵,反而把手上的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放:“请你们吃冰棍。”
哇噻, 还有这种好事, 教室里爆发一阵欢呼, 胆子大的男生吹着口哨:“谢谢老师!”
学什么小流氓, 张建设手一压:“再给你们放个电影。”
这下简直是沸反盈天, 连余清音都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她暗自期待着会看哪一部, 盯着老师操作电脑。
一中的多媒体设备在2010年而言已经很先进,拉开黑板中间就是投影仪。
不过老师们用得很少,上课仍旧是大段的板书。
总而言之这套价值不菲的科技产品平常等同于摆设,余清音多少觉得有些浪费。
大概是她后来习惯性用PTT上课,心想要是利用得当可以提高不少效率, 恨不得给全校的老师都普及一下使用方法。
可惜区区一个学生,提出来的建议只怕无人采纳。
况且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是大忌,余清音才没有那么傻。
她只能在心里表示遗憾,察觉到有人碰下自己顺着看过去。
隔着条过道的李思颖偷偷递给她一包小浣熊:“你吃吗?”
这还没开场呢, 零食都吃起来了。
余清音心想高中生也没几个零花钱, 正要拒绝, 又觉得有点不亲切。
她转念一想还是道谢后收下, 轻轻地捏碎后拆开吃。
此时教室的门窗都紧闭, 拉着帘子关上灯,制造出幽暗的空间。
比之更暗的是电影的开头,叫人看不清到底在播什么。
余清音本来没注意到老师选的是哪部, 见状小声说:“是《哈利波特》啊。”
她后来在平板上看过, 亮度调到最高都看不太清楚人脸, 更何况这个投影仪的分辨率有限。
没多久之后,余清音就听到有人在嘀咕:“不是,刚刚蹿过去的那个是波特吗?”
称之为波特,而不是习惯性的哈利,听上去像是大家都不认识的人。
连余清音都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没忍住笑。
她其实不太关心剧情,因为已经看过好几遍,反而对身边的同学们的话兴致盎然。
就好像是3D环绕的弹幕,一句又一句从她眼前飘过。
若干年后,这一天也许会成为他们去环球影城的动力。
想到这儿,余清音陡然脸色一变,低骂一声:“我靠。”
陈艳玲心想这也没啥值得靠一下的情节啊,难道是自己看漏了?
很有可能,毕竟屏幕这么暗,她坐最后一块桌等于是视线盲区。
若隐若现的,叫人抓耳挠腮。
她索性带上椅子,猫着腰到前排跟别的同学挤一挤。
走之前她还记得问同桌一句,余清音就说自己看过了,然后继续无声地抒发愤怒。
没错,就是愤怒。
因为重生前她在网上订了一根手工魔杖,刚交的三百块定金,只等半年后排到自己。
当然,光是这笔钱的话顶多算有点可惜,可余清音杂七杂八的消费不止这些。
她甚至还定制了一个作为三十岁生日礼物的印章,为此斥巨资一千八,尚且没拿到手就嗝屁。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帮她处理这些遗产。
老天爷哦,那可是她一节一节站在讲台上,被气得乳腺增生换回来的钱,哪个人想起来能不心疼。
余清音眼泪都掉下来,比演员们入戏还快。
她其实觉得挺丢人的,转念一想黑咕隆咚的又没人知道,只是不方便抽出纸巾。
毕竟一动,边上的同学肯定的能听见声。
她只用手在脸上随意抹着,庆幸自己坐在最后一块桌。
尤其是这种时候,她从后门溜出去都不会太引人注目。
不过里面的人看着屏幕,外面的人可不是。
恰逢下课时间,别的班都在走廊上从门窗的缝隙里看热闹。
余清音一拉开门就跟陌生人大眼瞪小眼,有种退回去的冲动。
但她不不至于真的落荒而逃,只能镇定地往外接着走。
她的脚步不疾不徐,没错过身后的讨论。
一个说:“怎么哭成这样,《哈利波特》不是喜剧片吗?”
另一个说:“是科幻片,你不懂别瞎讲。”
两个争论不休,齐齐忘记刚刚看到一个女生眼眶红红。
余清音长松口气,微微垂着头进洗手间。
她洗把脸后没直接回教室,反而转道去小卖部——旁边的墙。
这面墙的另一端是个老小区,据说从一中建校之初,就有人在这里做生意为学生们提供便利。
一开始是砸个洞,洞填上就变成卖家爬梯子站在墙头,用系着绳子的吊篮把东西放下来把钱收上去。
后来校领导把墙加高,没多久就被举报是违建不得不拆除。
拆的时候学校大概是放弃抵抗,留出可以让手通过的几道栏杆。
自此墙外的生意就变成心照不宣的合法,但大概是跟小卖部有过磋商,外面卖的以自家做的小吃为主。
余清音就是来这儿买麦芽糖的。
她付完钱先吃一块,上下的牙很快黏在一起,那种甜一点都不腻味,回教室一发广受好评。
毕竟看电影,还得有点吃的才行。
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谁递过来一块亲嘴烧。
余清音好久没吃过,闻见味居然没出息地咽口水。
她决定待会回宿舍的时候去买五块钱的,吃完擦擦手上不小心沾到的油,把纸捏成团想来个投篮。
可惜实在太黑,她连垃圾桶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只好作罢。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她掏出来看,是一条短信。
余景洪:【我们要去吃烧烤,你去吗?】
这明摆着是要翘课,余清音居然还挺心动的,就是觉得他这个“们”里肯定有很多,歇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回复:【不去了,记得给我带俩鸡翅。】
一个不够还要俩,余景洪:【我只有十五块钱。】
得,余清音只好改口:【一串香肠,谢谢。】
一块钱余景洪还是有的。
他跟几个同学使眼色,大家很有默契地撤离,翻墙而出的时候一颗心砰砰跳。
徐凯岩向来是优等生,头回这么叛经离道,不免担心:“老师不会发现吧?”
初中叛逆过的余景洪保证:“还有好多人在操场练项目,咱们就说下去打球了,有事班长会给我打电话的。”
这借口听着也不太完美,但徐凯岩不好再扫兴,跟上大家继续走,把惴惴不安藏起来。
另一边,余清音早把堂哥要逃课的事情忘记,毕竟她潜意识也觉得今天的晚自习就是用来放松的。
只是她的悠闲没过多久,耳尖捕捉到有人在讨论月考成绩。
其实按照老师们的速度,向来是今天考完的科目明天就能出分数。
但这回大概是为了不影响大家参加校运会的心情,愣是到现在都没点动静。
比起电影,余清音现在更关心这个。
她觉得办公室肯定有老师在改卷,身为学生的自己应该帮他们减轻负担,毫不犹豫地带上红笔,又从后门溜出去。
还真没猜错,办公室里就在忙这个。
张建设看到她有些意外,问:“投影仪坏了?”
余清音很是实诚:“我来帮老师改考卷的。”
张建设哪里能不知道,说:“都改完了。”
就他们这些老教师,还不都是刷刷的。
可见这回的分数是一点风声都没走漏,余清音两只手不好意思搓搓:“那我干点别的?”
张建设赶她走:“明天就能统计出来,看你的电影去。”
也就高一能畅快几天,还不好好玩。
意志如此坚定,看来是真的看不了了。
余清音只好回教室,一边思索着这次究竟能考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