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接力在男子接力之后, 照例由高一先开始。
余清音在腰间别上05的号码牌,握着红白相间的接力棒站在起点。
她生平头回参加校运会,还是有失误会影响队友付出的团体赛, 不由得紧张地深呼吸,盯着裁判手上的发令木仓看。
在跑道外,张天高给选手做最后的洗脑:“余清音,一定要李思颖接住才能松手!”
余清音被他喊得更慌张, 觉得到时候肯定会有意外, 连画面在脑海里都清晰可见。
她这一走神, 直接错过起跑的信号, 比别人都慢半步,恨不得把自己燃烧往前去。
大概是这种精神的加持,八个班里她居然排在第三。
占着大优势, 下一棒的李思颖又把差距拉得更近, 硬是挤到第二去。
要是保持住, 兴许能拿个奖牌。
张天高兴奋于这场开门红, 手上用力一掐。
余清音冲得太快,连太阳穴都跟着跳起来, 被他半拽着才站住, 痛得叫出来:“张天高,我早晚打死你!”
张天高后知后觉地松开手, 既要看她又要看比赛,只恨自己没长八只眼睛。
他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余清音在他手臂上一扭, 虚伪地笑着问:“你觉得呢?”
张天高本来就不俊秀的脸略显狰狞, 死死咬着牙:“还, 还好。”
算他识相, 余清音看看自己手臂多出来的两个指甲印,踮起脚尖:“彤彤是不是在第二?”
张彤彤是第三棒,现在跟第一名十分胶着,几乎只差分毫。
张天高完全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冲冲冲,快点冲!”
一个劲的加油打气。
余清音被他带动,才平静下去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忍不住喊:“加油!”
老天爷,就是大喇叭都没这么响。
张天高被吓一跳,很快看到最后一棒出现。
4x100的起点和终点在同一位置,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肉眼分不清前后的,五班和二班几乎同时抵达,双方都认定自己就是小组赛第一,提前欢呼起来。
这年头,学校也不会有什么高清设备,一切裁决全靠两个老师。
遇到这种情况,结果就得讨论后才能出。
余清音眼瞅着有点不妙,踢一脚跟人嘘寒问暖的张天高:“别嚎了,老师还没宣布。”
张天高心想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我们就是第一!”
此话得到周围的同班同学的应和,可惜事与愿违,老师很快宣布二班得第一。
简直是岂有此理,高中生们已经能反抗权威,张天高撸一下不存在的袖子:“我找老师去。”
他身后乌泱泱跟着人,看上去更像是要去打架。
余清音头疼不已,心想有话还是要好好说。
只是没一个能听进去的,反而推推搡搡跟二班的人吵起来。
老师吹着哨子大喊:“住手,都给我不要动!”
大家都知道法不责众的道理,这么多人愣是没一个怕的,反而场面更加乱糟糟。
余清音本来想劝两句,肚子不知被谁捶一下,她倒吸口气没忍住脏话,心想下黑手是他娘的全世界最肮脏的事情,跟着大声帮腔:“明明就是我们班第一!”
她一扯嗓子,倒把所有的声音压下去。
连五班人的也愣住,只觉得真人果然不露相,平常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大。
余清音没注意到同学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接着说:“要不咱们到旁边接着理论?还有第二组要比呢。”
一打岔,怎么还有吵架的气势,。
老师及时过来制止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而且确实是二班先到的,不服就决赛再比,现在都给我散开。”
散开就散开,二班的人肯定是心满意足的,五班的氛围就没有那么好。
张天高仍旧不服:“什么就二班先到,明明是我们!”
啥破友谊,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余清音其实看着也是,毕竟人心都有偏向。
可她知道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争取不出什么,只能安慰:“没事没事,等下还有决赛,我们继续努力。”
按照小组赛的成绩,会选出八个班级进入决赛,只要第二组不是人均博尔特,五班还是有赢奖牌的概率。
张天高现在更气的是二班的人,嘎吱作响地捏着手:“早晚让他们知道厉害。”
还真别说,这种共同的针对比胜利更能凝聚人心。
余清音在班级休息处等着的时候,一下子听见好几个如何在校运会碾压二班的大计划。
张天高更是上蹿下跳,踩着椅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中二到没眼看,余清音嘴角抽抽,发现堂哥面带迟疑站在几步外没靠近,过去问:“不是说给我加油,你去哪了?”
余景洪做贼一样:“我们班跑最后,我再给你加油,不就变全民公敌了?”
再说了,一班和五班还是同组,他只能在身在曹营心在汉,补充:“心里喊了。”
得,看来这就是真正的高中生的世界。
余清音大方地挥挥手:“行,那你归队吧公敌。”
余景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没大没小。”
也就大几个月,还挺有派头的。
余清音嘁一声,吓唬他:“你们班的人喊你。”
余景洪猛地往后退,企图用行动在自己和堂妹之间画三八线。
余清音出生以来还是头回见他这样,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病?”
余景洪回过头没看到人就知道是被耍,用同样的话回赠:“你才有病,走啦。”
快走快走,余清音现在也不想跟他说话,傲娇地整理着头发。
为了行动方便,皮筋勒得她眼尾向上吊,神色之中多出两分凌厉,加上个子高的女生自带压迫感,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这就是要再跟二班决一雌雄的准备,张天高大为欣慰:“我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搞体育的好苗子。”
就这种竞技精神,虽败犹荣啊。
嗯?什么苗子?余清音都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坐下来捶捶腿:“好饿。”
两个馒头的热量已经快消耗殆尽。
张天高拉开一罐红牛:“来,干一口。”
又剥香蕉皮:“再吃这个补充能量。”
余清音的心理压力陡然犹如山高海深,赶他:“没有别人要比赛吗?”
张天高呀呀呀地叫唤着:“还有个跳高,我得去看看。”
他倒是操挺多心,接力的决赛快开始,不知道从哪个疙瘩钻出来。
余清音眼神示意他闭嘴,习惯性地找堂哥在哪里。
余景洪看一眼身边的同学,假装不经意地跟堂妹微微点头。
余清音还不稀罕他的鼓励呢,心里头哼哼唧唧的不满意。
这回她没错过信号,哗啦一下就撒开腿跑。
那姿势,真的是太难看了。
余景洪立刻掏手机拍下来,准备斥巨资发彩信给大堂哥看。
余清音不知道自己的黑历史被瞬间定格,只是在短暂的冲刺后把任务交给李思颖。
她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眯着眼追逐着队友的身影。
几乎是片刻之间,就来到最后一棒的顺序。
这回次序咬得没那么紧,能看出五班的人确实在第二,不过二班已经变成第三,取而代之的冠军是十一班。
虽说是个银牌,也够张天高扬眉吐气的。
他大概怕不够招人恨,故意到二班的人面前晃悠。
得亏他不擅长阴阳怪气,不然再憋出两句话来,指不定得打起来。
余清音都觉得她已经在挨揍的边缘,小声提醒:“下一个项目是跳远。”
张天高参加的就有跳远,也顾不上跟谁较劲,赶紧去预检处。
余清音也得回广播台,她正好顶替要去参赛的人,坐下来说:“请丢失挂着皮卡丘的钥匙、粉色37码运动鞋和一大袋零食的同学速到广播台领取。”
热闹的时候,丢东西的人就多,尤其在相对淳朴的校园,更不缺乏拾金不昧的美好品德。
余清音隔一会得在赛事安排中插入一则失物招领,空下来的时间就要喊“加油、加油,运动员们加油”。
究竟有多少运动员受鼓舞她不知道,反正半天下来她自己被这个节奏洗脑,连正常讲话的断句都变得奇怪起来。
赵茵茵看她磕磕巴巴的,还以为是累坏了,很是体贴:“你休息一下,换人吧。”
余清音一口气喝掉半瓶水:“是有点扛不住。”
人声鼎沸,她拿着话筒嗓门也不能小,加上气氛使然,整个人高亢得都快站到桌子上去了。
赵茵茵坐在她刚刚的位置上,捂着话筒:“要不你去拿饭?”
居然还有包饭的福利,看来这社团活动也不全是压榨人的。
余清音早就饥肠辘辘,马上点头:“行,去哪拿?”
赵茵茵已经开始播报,手向下一指,从某种理解上像是说去地狱。
余清音偶尔也是满脑子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都无法理解。
她喝掉剩下的半瓶水,到舞台下方的器材室,一种不见天日的阴寒之气袭来。
里面一般没啥人,灰尘的味道很重,但需要的时候又是最佳位置。
学生会把这儿作为临时的指挥中心,正儿八经的样子让余清音想到偷穿西装的小屁孩。
她被上头的太阳晒得心碎,进来却禁不住打个寒颤,搓着手臂。
看到地上有几个大大的泡沫箱子,她问:“你好,请问是在这儿领饭吗?”
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答:“你是哪个部门的?”
余清音报完签字之后,拎着属于广播站的盒饭们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