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就是众所期待的校运会, 余清音仍旧早早起床去跑步。
她还没到操场,就看到插了一圈的彩旗飘飘。
在晨光的照耀下,红的绿的怪热闹的, 加上往来的学生们多,比平常多出一丝喧嚣。
余清音下意识看一眼手表,心想这才六点多,资本家都没有这么使唤人的。
不过这没有钱的买卖, 她自己也参加了, 跑完连忙去找广播台的学姐赵茵茵报到。
赵茵茵正在舞台上把手下的几个兵指挥得团团转, 看到她仿佛天神降临, 马不停蹄道:“你把那个音箱搬上来。”
真是好大一个音箱,看着还不便宜。
余清音觉得要是摔了有自己好看的,用尽吃奶的劲弯腰抱着它爬楼梯。
这姿势哪哪都使不上力气, 走到中间未免有进退两难的感觉。
她余光里瞅见人, 大喊:“张天高张天高, 帮我搭把手!”
张天高是体育委员, 今天特意早点来布置五班的休息处。
他放下手里的桌子,过来说:“当心你的手, 还得扔铅球呢。”
余清音本来因为叫住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彻底理直气壮,心想要不是因为他的软磨硬泡, 自己也不会报一个完全一窍不通的项目。
她道:“反正你做好我垫底的思想准备。”
这可说不好,张天高已经打听清楚。
他手上一用力道:“咱们年级没有专门学这个的,大家都是去凑数, 你看着起码手长, 能多占一公分的便宜。”
余清音还从没听说过手长跟扔铅球有关系的, 沉默两秒:“你真是乐观主义。”
张天高不看开还能咋的, 他迈上剩下的几层阶梯,把音箱放下来,顺手擦把汗:“人家九班有六个体育生,这次肯定得第一,咱们班能有个中不溜秋的分数就行。”
只求千万别得最后一名,不然他都没脸做人了。
居然连敌情都打听清楚,将来工作有这个劲头就好了。
余清音开玩笑:“那万一咱们能得第二呢?”
够敢想的,张天高摆摆手:“没戏,二班的接力都练好几天了。”
团体赛的积分最多,哪怕只是银牌也会把差距拉开。
余清音心想这几天不是月考嘛,居然还有空准备接力赛,看来二班的人对成绩应该也很有信心。
她略显迟疑:“那,第三?”
不是,怎么老想着好名次。
张天高一脸沉痛:“反正你重在参与就行。”
他为了动员全班参加一直上蹿下跳的,结果现在居然先沮丧。
余清音看他实在不容易,压着嗓子:“要不你多写几篇加油稿,我待会全念。”
被选中的稿子一篇能积一分,蚊子再小也是肉。
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张天高很是矜持:“二三十篇就行,太多辛苦你了。”
余清音摸不准这究竟多还是少:“到时候看看,万一太多我会挨骂的。”
这倒是,张天高也不想她难做人。
他道:“反正十七个班,咱们五班争个第十就行。”
真是听上去越发凄凉,余清音随口应两声,推着音箱去交差。
赵茵茵在给话筒做最后测试,一边在校领导们的位置前面放牌子。
她重复着“听得到吗“这四个,看到人靠近改成:”清音,你把红布拉过去一点。”
名字才说出口,她立刻关掉话筒,整个操场就只有“音”这个字的回声。
听上去像是嘤嘤嘤,叫人有点想笑。
余清音伸手扯一下布,抚平上面的褶皱,眼神询问“这样可以吗?”
赵茵茵比划着示意再过去一点,又拿起另外的话筒试用。
明明是很忙碌的时刻,她的匆匆却还带着一丝优雅。
余清音后来活到三十岁,都没有这份从容。
她心想有些东西确实是与生俱来的,赞叹地看一眼挪开视线,蹲下来整理地上的电线。
站起来的时候她眼前一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
偏偏开幕式即将开始,她不好在最后的准备上掉链子,摸口袋想找出点什么。
这种举动是徒劳,她只掏出一张餐卡,目光四处逡巡,企图逮到个能跑腿的。
可惜这会人是很多,却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混杂着压根分辨不出谁是谁。
余清音只能放弃,摸摸自己的肚子,思考待会因为低血糖晕过去的几率有多大。
就这一下动作,被赵茵茵注意到。
她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余清音倒不是硬着头皮非要干活的人,有台阶就顺着往下:“我有点头晕,估计得去吃一点。”
赵茵茵心想要是让去,估计别人会抱怨,毕竟个个都在忙,可不让去又显得过分。
左右一琢磨,她递出餐卡:“正好,你帮我去买个饮料给大家喝吧。”
小卖部跟食堂紧挨着,如此一来跑这趟就合理很多。
成年人不需要别人把每句话的意思都戳破,余清音:“好,我马上回来。”
她逆着到操场集合的学生们朝外走,脚步快得几乎飞起来,小腿仿佛要抽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余清音生怕影响自己的比赛,停下来喘口气,改成不紧不慢地走着。
好在两个馒头下肚,她的状态回转,整个人重焕生机,拎着刚买的饮料们回操场。
和做操的时候一样,各个班级整齐排列,广播里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说来是个冷知识,余清音加入广播站后才知道这首纯音乐原来叫这个名字,每次听好像能闻见上辈子十六岁时的凤的味道。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人的灵魂仿佛飘飘忽忽地跟着去。
最近一段时间,余清音常常忘记自己是重生的人,那些若隐若现的回忆在逐渐变淡。
也许再过不久,她不会再刻意去区分前世今生的区别,只剩经历过的事情会成为雕刻她的一部分。
好比现在,她看到开幕式开始,静静地站在树荫下躲着等。
从这个角度,站在舞台上的领导们也看不见还有个迟到的学生。
反之余清音的视线也被阻拦。
不过一中也没准备啥花里胡哨的表演,只有无穷无尽的讲话和短暂的运动员宣誓。
领头宣誓的是高三的刘子豪。
他在本校很有名气,在同届学生们多数前途未明的时刻,已经凭借还不错的文化成绩、一级运动员的证书和省运会金牌这三样,算是半只脚踏进清北的门。
余清音晨跑的时候特意偷看过他,对这位某种意义上文武双全的人才很好奇。
她还有点羡慕,毕竟谁小时候没想过上清华还是上北大,即使她现在这么努力,这两所学府感觉还是很遥远。
思及此,她又操心起月考的分数,知道现在肯定有几科的成绩已经出来,琢磨着要不要待会去打听。
算了算了,大好的心情别破坏,好歹让这次运动会过去再说。
余清音不再自寻烦恼,甩甩有些酸的手:“老天爷,总算结束。”
队伍一散开,她就急慌慌往里走,很是歉意跟学姐说:“我回来得太迟,已经开始了,就一直在外面等。”
她刚刚要是跑进去才叫糟糕,赵茵茵自然知道:”没事没事,你看你满头是汗的。”
又说:“你给大家送过去吧。”
余清音下意识地呼吸更加急促,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跟广播站的每个人解释刚刚不在的理由,一边送饮料。
她对自己这种成年人的工作智慧觉得羞耻,最后拧开自己那瓶水望一眼天。
今天恰好是校长演讲稿里那句“金秋十月”的好天气,蓝天白云都很美丽,可惜差一点“丹桂飘香”。
余清音昨天还特意绕到科技楼那边看,几株桂树还只有几个小小的花骨朵,她凑近都没能闻清楚味道,更别提飘到这儿。
只是知道和接受是两码子事,她觉得这多少有点可惜,若有似无地叹口气。
下一秒,广播就响起:“请高一男子4x100米的运动员们,到预检处集合。”
一句话要重复五遍,准确无误地传达到每个角落。
余清音伸长脖子看哪里是预检处,一边移动着回广播台前。
大概是刚开始,哪里都有种混乱。
赵茵茵一早上的游刃有余也裂开,拍着桌子:“这都是电线,水非得放这儿吗!”
她平常都温温柔柔的,现在咆哮起来更加惊人。
余清音都瑟缩一下,有种上班后看到领导发火的心情,下意识想躲开。
正好张天高来送借口:“快快快,江湖救急,你得跑个接力赛。”
余清音心想他运气真是不错,要是换个时间肯定的话自己肯定会一口拒绝。
此刻却不同往日,她跟学姐打招呼,顺理成章地离开炮火的中心。
张天高不知道她的答应有别的心思,一脸感激:“真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祖宗。”
余清音要吐槽两句要被薅秃了都不好意思,只能无奈:“我短跑不行,你别抱太大希望。”
她缺爆发力,报长跑靠的是意志力。
那总比缺席好,张天高松一口气,开始胡言乱语:“现在就是头猪来我都不敢挑。”
不是,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余清音瞪着他:“你说谁呢?”
张天高抓耳挠腮讪讪笑,狗腿子一样:“你要不要吃炸鸡柳,我去买。“
余清音翻个白眼:“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她很怕再跟这位同学多讲两句,自己能气到吐血。
张天高不敢太惹她,却还得小声交代:“待会你是第一棒,起跑的时候要……”
余清音还是第一次知道接力赛有这么多门道,虽然对获胜没甚信心,到底还是认真地跟队员们练习起接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