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音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第二天就在课桌上贴了张中考倒计时的纸。
偌大一张,跟桌子一样大,走过路过的人都不会错过, 真是谁看压力都大。
余景洪深吸口气:“老师规定, 不许在桌上乱涂乱画。”
余清音毫不在意:“回头班主任看见, 还会夸我有紧迫感。”
况且这桌子本来就残破不堪,不知道是哪年的古董,她用的又是透明胶布, 扯下来也不碍什么事。
余景洪觉得她很有一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却没得反驳, 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别过头。
他看不看,时间的流逝都一如往常。
尤其在满满的功课堆砌之下,更过出度日如年的感觉。
因此才到四月份, 余景洪就有点扛不住。
学习毕竟是持久战, 没有良好的习惯和坚强的毅力根本撑不住。
正好这两样他都有些缺乏, 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余清音埋头苦读,却也没有忘记关注堂哥的状况。
一个好的老师, 是应该时时给出指引的,她很有曾经为人师表的自觉, 就想着给他换个话题:“二哥,下礼拜是什么日子你记得吗?”
她平常都是哥呀哥的喊,余景洪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大哥生日。”
本地的规矩,十八岁是大生日,每家都会大肆操办,有钱的办上七八十桌酒席很正常, 没钱的也得摆出三四十桌。
这就是乡村,举目四望都是亲戚,街坊四邻一个都不能落下。
余清音隐约记得上辈子大堂哥的成人礼席开百来桌,是村子里头一份,好长的时间是谈话的主题。
她大伯因此春风得意,很为这次成功的炫耀高兴,连带着她爸跟二伯都与有荣焉。
三兄弟好得跟一家子似的,这一代的孩子们也不例外。
余清音其实早定好送什么,这会问:“你礼物还没买吗?”
同辈之间本来不用送礼的,但为表重视,余景洪还是跟家里申请五百块经费。
他钱捏在手里已经好一阵,颇有些苦恼:“不知道送啥好。”
余清音就知道他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支招:“给他买个剃须刀吧。”
买什么?余景洪心想那不是大人才在用的东西,给他哥买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家堂哥确实步入大人的年纪,故作高深地摸下巴:“不错,挺好的。”
装什么装,余清音毫不客气翻个白眼:“是我不错。”
困扰余景洪好几天的难题迎刃而解,他自然不会吝啬两句好话:“是是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净往自己脸上贴金。
余清音哼一声:“你怎么不问我送什么?”
余景洪老神在在:“藏在抽屉里的专辑?”
居然被他发现,余清音只能嘟嘟囔囔:“你这是侵犯个人**。”
还知道**,余景洪:“那我在你面前就是**。”
他哪有秘密可言,简直是个透明人。
余清音心想好似自己多情愿知道,翘着手指戳他。
说不过就改武斗,跟小时候一言不合就哭有啥两样。
余景洪自觉是哥哥要成熟,把刚发下来的卷子摊在桌上:“考考考,没完了。”
复习除开知识点的归纳和巩固,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检验。
还有什么比分数更能体现成果的?因此开学以来大考小考就没停过。
考得人都麻木,连余清音也例外。
她连自己当机器,见状说:“可是每次都有进步,超级厉害。”
嘴还挺甜的,余景洪还是有自知之明:“也就那几分。”
他现在是奔着定向生的名额去努力,一方面希冀于运气好能吊车尾踩过一中的分数线,可惜至今都还差一截。
余清音倒是挺会算的:“才开学四十三天,你总分进步了快五十。现在离中考八十二天,你还差二十几分就到去年的分数线了。”
当然,她说得乐观,其实对多数人而言,到这个关卡想要提一分就困难很多。
快别提时间的事情了,想起来余景洪都头大。
他赶紧摆摆手:“祖宗,快别算了。”
余清音立刻闭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余景洪没好气:“写你的作文。”
余清音一颗心只能替自己千疮百孔。
她从上学期就在为中考做准备,自然不是临时抱佛脚,最近一次考试更是排在年级第八。
按照历年来县中的升学率,她基本是半只脚跨进一中,另外半只得取决于试卷的难度和考场上的发挥。
像这种胜率,实在很难叫人心安。
可别的科目,说实在的,想要有太大的突破比较难。
倒是语文的进步空间非常大,思来想去余清音还是决定继续死磕一段时间。
可难题,总是叫人为难。
余清音拿出作文纸,就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我就不信了!”
余景洪已经拿这个调侃她很多次,今天也不例外:“待会给你买本新华字典,记得好好学。”
余清音气急了不过挠他两下,反正大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但这次有个例外,前桌何思文也扭过头开玩笑:“清音,要不要我借你一本啊?”
说实在的,有点莫名其妙。
余清音跟班里的多数人都搭不上腔,哪怕大家前后坐着也只是点头之交。
她不记得自己跟何思文熟稔,想想叹口气说:“唉,语文真难。”
这话其实不算回答,只是为了不让人尴尬的随意回应,又带着一点想结束话题的冷淡。
稍微有一些社交分寸的人都能品出来,何思文却接话:“那不然从abcd开始学吧。”
说完好像被幽默到,自己捂着嘴笑。
余清音只觉得被冒犯。
她可以以成年人的心态对少女宽容,也具备了一些而立之年才有的锱铢必较。
虽然仍旧是言笑晏晏,说出来的话有些冷硬:“哪里好笑了?”
何思文笑容凝固,咬着嘴唇,一张脸通红,求助地目光看向余景洪。
怎么要哭不哭的,余景洪受不了这个,只能咳嗽一声。
咳一声有什么用,何思文满以为他会打圆场,只好自己来:“我就是开个玩笑。”
真奇怪,往日里大家明明讲不上三句话。
余清音不留余地:“我觉得不好笑。”
这不明摆着打脸。
何思文不擅长辩论,眼泪成串的滚下来。
苍天哦,还真哭了。
余景洪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听到堂妹说:“跟你开个玩笑,当真了?”
何思文又羞又恼,一抹眼泪:“你太过分了!”
说完就趴在桌上啜泣。
看来女人真是水做的,余景洪头痛道:“现在怎么办?”
余清音也不知道,心想自己还真是有志气,居然跟个小孩子斗嘴。
她挠挠脸:“嗯,那我跟她道个歉?”
不是,那刚刚干嘛要惹人家,前后简直是判若两人。
余景洪一言难尽道:“你没病吧?”
怎么还骂人,余清音瞪他说:“你才有病。”
余景洪只是无法理解她快速变化的想法,捏着鼻梁:“算了算了,我来弄。”
他要怎么弄?余清音觉得他也没有哄女生的经验,正要摇头,上课铃就响起。
这一节是历史,老师的性格好,加上副科比较不被重视,很多人总在课上补觉。
何思文这么趴着,看上去跟睡觉差不多,到放学也没人管她。
她满腹委屈,不知道向谁诉说,铃一响,反而拉动所有愁绪,肩膀抖得更厉害。
唉,自古以来都这样,谁一哭就弱三分。
余景洪怕妹妹再跟人吵起来,只使眼色让她快点走。
到底靠不靠谱?余清音皱皱眉头,还是先去吃饭。
余景洪长舒口气,清清嗓子:“何思文……同学。”
何思文装作没听到,等他再叫几声才回过头。
一双眼睛红彤彤,咬着嘴唇不说话。
余景洪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提前体验若干年后被孩子的老师批评。
他颇有些不自在:“清音就是闹着玩的,你别介意。”
闹着玩!何思文抽抽噎噎:“她欺人太甚。”
倒不至于吧,余景洪虽然心眼是偏的,但他真觉得就是小事一桩,只能继续和稀泥:“没有的事,她就是爱开玩笑。”
何思文:“一点都不好笑。”
哭成这样了,能有啥好笑的。
余景洪大咧咧:“那不是你先跟她开玩笑的嘛。”
他真的没有哄人的经验,何思文更生气了,趴在桌上继续哭。
余景洪无奈,心想那就等她哭完再说。
何思文也不是水做的,哭一阵声音慢慢小下去,眼睛渐渐想闭上,真的睡着了。
可怜余景洪一直在等,连晚饭都没去吃。
晚自习之前,他吃着堂妹给买的手抓饼:“怎么没放肉松。”
余清音:“你看我像不像肉松?”
她就带了十三块钱,怎么不干脆吃她的肉。
行吧,没有就没有。
余景洪大大地在饼上咬一口:“也挺香的。”
他吃得高兴,何思文就更委屈了,她醒来一想自己也还饿着肚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养精蓄锐一场,哭得更加的梨花带雨了。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