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这种话, 有时候是嘴上说着好听的。
余清音搬到新家的第一个晚上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呼吸之间还能闻到淡淡的粉尘味,心想明天还是得再做一遍大扫除。
琢磨到一半,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是被客厅说话的动静吵醒的。
听着很耳熟。
余清音分辨出外婆的声音, 猛地掀开被子换衣服。
她穿好外套, 踢踢踏踏踩着棉拖鞋去洗漱,挨个跟亲戚们打招呼。
每当这时候,余清音就很期待能拥有独卫。
她进洗手间刷牙, 到厨房倒热水喝, 又躲回房间做自己的事情。
衣柜挪到一半,余景洪敲门进来:“地方好小。”
是挺小的, 硬挤出来的三居室,不像自建房那样宽敞。
不过余清音白他一眼:“等你买房就知道,这叫大。”
余景洪心想怎么可能,挑挑眉:“肯定比这个大。”
有志气,余清音竖起大拇指:“这句我会给你录下来。”
余景洪真不觉得是多难的事情, 甚至信心满满将来可以开上宝马, 说:“这不很正常嘛。”
年轻的时候, 大家都这么以为。
若干年后才会知道, 原来自己真的很普通。
余清音不会在此时戳破, 因为十几岁的未来还没有被定下。
她一抬下巴:“帮我拉一下。”
余景洪帮她把衣柜推到靠里墙的位置, 一边说:“本来昨天下午要来的,不过太远了。”
他亲舅舅结婚,能来也不合适。
余清音:“我自己都没帮上忙。”
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搬?”
两家的房子要一起拆了重建,连搬的日子也前后挨着,余景洪:“我妈说后天, 趁我开学。”
好像他是多么耽误事的人。
余清音听出话音来只想笑,手撑着墙:“反正你最重要的就那台宝贝电脑。”
不像她的东西,谁经手都不放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余景洪义正词严:“还有我的学习资料。”
他一个字一个字写的笔记,少一页他能心疼死。
余清音对他的学习态度大加赞赏,也不张罗着重新布置房间,说:“最后一个学期,咱们加把劲。”
余景洪可没那么容易被骗,撇撇嘴:“等上高中你肯定讲高考完就好。”
居然被他猜中,余清音半点不心虚,笑眯眯道:“不要想那么远,请着眼于现在。”
真是怎么讲都她有理,余景洪在堂妹脑壳上敲一下:“现在只想揍你。”
打傻了谁负责,余清音没好气地瞪他,又使唤人搬床。
挪来挪去,到底在折腾什么。
范燕玲推门进来:“住不了多久,别搞了。”
余清音已经习惯自己布置房间,完全的左耳进右耳出。
在新家的第二个晚上,她明显感觉睡得舒服很多,总算是适应新地盘,精神奕奕地去上学。
县中开学日,沉寂一个寒假的校园再次热闹起来。
余清音进教室把桌子擦干净,觉得室内的味道让人有几分不舒服,想想到走廊上吹吹风。
二班在一楼,出门左拐就是楼梯,可以说是人来人往的地方。
因此往这一站,打招呼的人就不少。
余清音虽然没有要好的朋友,但两年多来认识的同学不少,大家又没有什么矛盾,还是很愿意做个点头之交。
其中稍微热情一点的就是陈婷婷。
她是余清音之前的同桌,欢天喜地过来说:“清音清音,我要去上海工作了。”
对于不想继续学业的人而言,打工也许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余清音还是想再劝一句:“出去也辛苦,不如读书自在。”
陈婷婷不这么觉得,搭着前同桌的肩:“那可是上海诶,在我姑那里先干两年。”
要不是为了初中毕业证,她压根不会来上最后一学期的课。
余清音知道无法说服她,因为很多事情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惜要下定决心只有吃够苦头才能做到。
她笑笑:“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陈婷婷对城市生活充满向往,亲亲热热道:“到时候我给你写信。”
写信?余清音记得自己从没收到过。
毕竟她熟悉的人都在相同的地方生活,等去到外省的时候电子设备已经很普及。
也许上辈子她和陈婷婷也有约定,不过距离太远,大家处在不同的环境里,就会只剩下相伴一程的缘分。
她从心里认为不会收到,却笑盈盈:“好,我给你回信。”
挺好,有笔友了。
陈婷婷再闲聊两句,就上楼回教室。
余清音也转个身朝里走,半路上被一位女同学拦住。
小姑娘神情恳切:“清音,你的作业能借我抄吗?”
其实大家都知道,寒假作业老师多半收上去就扔一边。
但考虑到班主任的威严,同学们还是在此刻奋笔疾书。
多么熟悉的景象,余清音点点头:“可以啊。”
她的作业拯救好几个人,传来传去也不知道跑哪里,最后收回来就变得皱巴巴。
怪让人不高兴的。
余清音把考卷抚平,动作跟前桌子差不多。
余景洪憋着一口气,怕她的火发到自己身上,一句话也不敢讲。
余清音倒不至于搞迁怒。
她调节好心情,就认真地听老师说起复习计划。
初三下学期没有新课,初中生涯进入攻坚阶段,甚至还需要上晚自习。
加课对所有人来讲都不友好,教室里还有嘟嘟囔囔的抱怨。
余清音也意外,心想她从前可没上过什么晚自习,奇怪道:“咱们学校还有这个钱?”
据传县中财政紧张,舍不得电费,因此本校学生都不用上。
往届也没有这个惯例,余景洪笑着附和:“估计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哪来的新官,余清音更加茫然:“谁上任?”
虽然在假期,八卦传播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余景洪:“咱们换新校长了,你不知道吗?”
余清音确实不知道,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想等哪天学校能把操场修一修才好。
不过她后来高中也在这儿念,一直到大二的暑假才听说建了塑胶跑道。
总而言之,不毕业是不会有任何设备更新的。
余清音理所当然道:“你觉得呢?”
行,她要是没考上一中简直天理难容。
余景洪啧啧感叹:“妹妹,我都想为你赋诗一首。”
仿佛他有这个水平似的,余清音挑衅:“那你赋。”
这跟找茬有什么两样,余景洪只能勉强:“啊!你真努力!”
啥玩意,余清音满脸鄙夷,把自己刚做好的复习进度表推过去。
余景洪只觉得自己未来几个月连空隙都没有,捂着胸口:“我是血肉之躯,不是机器人。”
要是机器人才好,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可以省下来。
余清音冷酷无情:“形势很严峻,希望你做好准备。”
换做去年这个时候,余景洪什么都接受不了。
但这一年他的日子不是白过的,只能沉重点点头:“知道知道,今天是最后放松的日子。”
应该把此刻也利用起来才对,余清音心里不大同意,还是给他留有余地:“行,那从明天开始中考倒数计时。”
她已经做好牌子,回头就挂在床头。
还要倒数,余景洪算是知道堂哥说的等秋后问斩是什么意思,心如死灰趴在桌上,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余清音想到多年后的一句网络用语,觉得自己就像是念经的王八。
不对,什么叫王八,她猛地摇摇头,心想再怎么样也得是只天鹅吧。
可仔细一想,好端端的,她怎么就不能做个人,非要是动物呢?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