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过了盛夏的高温, 等到天气重新变得凉爽的时候，原霍尔林格所属的地方局势已基本稳定。
特丽莎和克莱斯特又去了一趟古兰汀。
旧王朝的覆灭似乎让这座曾经的王都也变得沧桑起来。
特丽莎和克莱斯特在这座老城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当日克莱斯特洗劫的那家炼金店老板。
不知道老板是遇难了还是逃走了。
特丽莎不由得再次和克莱斯特确认：“你真的洗劫了他？”
“应该算……强买强卖？”克莱斯特迟疑道。
当时情况紧急, 他确实蛊惑了对方，但他离开前其实也给对方丢下过钱。
“好吧。”特丽莎叹气。
“希望他没事。”克莱斯特这么补充道。
***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
弥生在因索里亚的治疗初见成效, 短假的时候，伊薇特一家去兽人部落做客，弥生还帮哥哥端了汤，森珀抱着盆沙拉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菲利克斯顺利从小班毕业, 他高兴自己有一个假期, 但父母没有提醒他，短假之后, 他就要进入更加“繁忙”的中班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菲利克斯也大概率很快就会高兴起来，因为开学之后, 弥生要和他一块去上学。他多了一个可以陪他上学的小伙伴。
史迪恩王国派遣的交流团队已经到荆棘了, 并且飞快地投入了荆棘的研究团队之中。
两片截然不同的土地上孕育出的人们，思想撞击出耀眼的火花，不管实不实用，至少奇思妙想不断。
交流团队的魔法师们和炼金术士们第一次接触辣这种味道, 大多表示不太习惯, 但有个别几个则逐渐爱上了这种味道。
隔海相望的布瑞大陆上，夹在两个大国中间的乔, 也在这个秋天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宣布不结婚、不生子，选贤举能, 帕迪的下一任国王将由选拔诞生。
这话是他在一个宴席上说的, 彼时众人都以为他这只是他喝醉酒的醉话, 没人当真。
乔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
改革总是艰难的，但就像当初他没有轻易被特丽莎说动一样，他变革的决心也不会轻易改变。
霍尔林格分裂成这样多小国，短期内，内部的矛盾和摩擦以及客观的国家实力让他们没有发起战争的能力。
荆棘的紧迫感稍减，特丽莎和克莱斯特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再次前往斯曼前线。
最茫然的要属霍尔林格先前派往这里的士兵。
他们要在这里服役五年，只是服役的期限未到，祖国就已分崩离析。
这里是前线，时不时有恶魔侵袭，容不下太多愁绪。守住、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特殊的生存环境造就了这里区别于外界的氛围。
克莱斯特见到了满嘴大话但冲锋总在最前的战士，也见到了看起来腼腆实则恼怒时可以放倒一营地的女巫。见到了百步穿杨矜贵优雅但沾一滴酒水就醉倒的精灵，也见到了身材魁梧面容凶恶但和他多说两句话就脸红的兽人。
他在这里见到了死亡、见到了牺牲、见到了热血也见到了赤诚。
频繁的战斗也让克莱斯特剑技有了长足进步。
他们在这里认识了许多新朋友。
新朋友里有个矮人，她算是矮人里的异类，并不擅长锻造，但对方表示愿意介绍特丽莎和克莱斯特认识自己的姑姑。
“我姑姑是非常优秀的匠人哦！”对方这样骄傲地道。
直到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特丽莎又一次收到了道格的来信。
“他写了什么？”克莱斯特擦去脸上的泥水，顺手抹去大剑上的污秽道。
“唔，”特丽莎一目十行，眼里逐渐融开笑意，“他要结婚了。”
特丽莎把信递给克莱斯特，“他邀请我们去参加婚礼。”
这一年，先是异宠，安东尼亲王篡位，紧接着邪神险些降生，霍尔林格分裂。
发生了许多事，好在都有惊无险，这个冬天，他终于要迎娶他的新娘了。
克莱斯特算了算路程与时间，对特丽莎道：“那我们近日就要启程了。”
“嗯。”特丽莎点点头，随即用一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问他：“未来也许有无数种意外，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共赴未知吗？”
克莱斯特眼睛忽地从信纸上抬起，墨绿色的眼眸里有明亮的碎光闪动，他脸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心头像有花海盛放。
“我明白你的意思，”克莱斯特掩饰性地咳了一下，直望着特丽莎微微蹙起眉，佯作困惑道，“可你不是早就答应我了吗？”
困惑的变成了特丽莎。
克莱斯特指了指自己的手指，示意特丽莎看。
“你送戒指给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也戴上了我送的戒指，”克莱斯特将语调拖长，“你不会不认账吧。”
我什么时候……
话未出口，特丽莎恍然低头。
紧靠着她储物戒指的指头上，束着一枚不算起眼的戒指。
那是她返回霍尔林格王宫前，克莱斯特给她乱七八糟戴上的一堆东西中的一个。
旁的炼金造物早就碎得七七八八，唯有这枚戒指一直好好地束在她手指上。
特丽莎转了转戒指，想了想，小心地将戒指取下。
她迎着光转动戒指，在明亮的光线下，戒指内壁闪过与朴素外表不相衬的瑰丽彩光。
彩光流动，还能看到鱼鳞与荆棘的缠纹。
这是混合了海妖鳞片烧制的云银，惰性极强，几乎没有一丝魔力亲和，无法刻录魔法阵。但这种材质坚硬异常，且不惧火炼。
他知他无法拦她，给她戴上了这样的戒指，若是真有万一，戒指也能帮他从茫茫尸骸中认出她。
还好她没事。
还好这枚戒指没有发挥它的作用。
特丽莎端详了一阵，默默把戒指套回去。
克莱斯特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她垂下手掌，他便顺势握住，手指缓慢地撑开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你就做了一个吗？”特丽莎问。
克莱斯特回望着她，笑回道：“还有一个。”
特丽莎伸出空着的手掌索要，克莱斯特顺从地将另一枚放在她掌心。
特丽莎反手翻起两人交握的手掌，将这枚比自己的略粗一些的戒指套在克莱斯特手指上。
“一对戒指才算，”特丽莎又看了一眼挤在银白戒指旁的那枚镶翠戒指，“这个也留着吧。”
毕竟多一道防御魔法阵。
***
斯曼前线离内陆的阿克尼亚有点远，特丽莎和克莱斯特花了一些时间才到。
值得一提的是，特丽莎和克莱斯特去利兹路过顿巴的时候，克莱斯特居然在街头看到了那个被他洗劫了的倒霉炼金术士。
两人当即进了炼金术士的炼金店。
闻声，店主抬眼刚要招呼客人，眼睛便触及男人那张让人见之不忘的脸。
店主的眼瞳当即惊恐地睁圆，手忙脚乱地带耳塞，又往他们身上丢东西。
“误会了误会了！”
特丽莎不得不穿过“枪林弹雨”，制住过于惊恐的店主。
好一番解释后，店主才相信他们并无恶意。
克莱斯特一五一十地将之前迫不得已的缘由讲给他听，并诚恳地向他道歉。
特丽莎也提出会按市价的双倍赔偿他。
只是老板没应，他眼睛在他们身上停了一阵，道：“照价赔偿就行，但我要对外宣传，击败邪神的勇士装备了我制作的炼金！”
特丽莎和克莱斯特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诚恳道：“可以。您的很多创造非常有新意，确实帮了我的忙。”
在特丽莎嘴里是有新意，但其实他那些东西之前常常被说是投机取巧的玩意，不实用。
店主被夸得满足，哼哼了两声，脸上露出了喜意。
他能理解当时的情况，看在对方愿意赔偿且态度良好的份上，店主答应与他们和解。
等到一切事宜处理完，太阳已开始西斜。
特丽莎和克莱斯特从炼金店里出来，她边走边问道：“怎么了？那个店主有什么问题吗？你刚才一直在看他身后。”
“唔，”克莱斯特的步子微妙地顿了一下，他脸上露出一个特丽莎熟悉的笑来，道：“没什么，我只是在看他身后的吊床。”
特丽莎：？
克莱斯特靠近她，在她耳边轻轻，“我想试试吊床。”
气流吹过敏感的耳垂，特丽莎偏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秒懂。
她沉吟了下，掉头一言不发地往刚才路过的集市走去。
“去做什么？”克莱斯特明知故问。
特丽莎：“去买吊床。”
***
冬日的第一场雪后，特丽莎和克莱斯特参加了道格的婚礼。
道格效忠的君主作为他们的证婚人见证了他与妻子的结合。
道格那张总是连表情都整整齐齐的脸上溢满了幸福的味道，深色的眼瞳里盛满了柔软的情意。
端庄优雅的新娘颊带红晕，再矜持的笑容也掩不住她的爱意。
没有宣扬他们的身份，特丽莎和克莱斯特仅仅以朋友的身份在人群中观礼。
国王诵念完祝词后，道格和他的妻子在明媚的阳光下拥吻。
周围响起善意的掌声。
人群之中，克莱斯特偏头，将牵着特丽莎的手抬高，在她的指尖也落下一吻。
***
道格的婚礼结束没多久，眼看荆棘的日升节又快到了。
家家户户又挂起了铃板。
克莱斯特也动手编了几个挂在宫室门口。
按照习俗，作为客人的克莱斯特和去年一样，只能目送他们在王宫中绕行。
但克莱斯特不愿。
虽然他不在乎别人是否认可他们的关系，也不会被约定俗成的规矩或者旁人的眼光束缚，但他不愿让特丽莎为难。
不能打破这个规矩，也完全可以达成这个目的。
既然客人不可以，那结婚不就好了。
扎克利去年跟着走了，他记得的。
反正特丽莎不会喜欢铺张浪费的仪式，克莱斯特也无所谓别人是否认可。
他只在乎特丽莎。
克莱斯特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下可行性，找到特丽莎对她说：“后天就是日升节了，我不想待在宫门前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啊，”特丽莎愣了一下，随即好笑地安抚道，“很快的，去年你参与过的。”
对啊。他去年参与过。他知道会很快还是提出了这个需求。
特丽莎沉吟了下，思考说服父母的可行性或者安抚克莱斯特的说辞。
克莱斯特望着她陷入沉思。
“我的意思是，”克莱斯特看着特丽莎抬眸看向自己，他顿了一下道，“我们结婚吧。”
“明天就不错。”克莱斯特提议道。
特丽莎微蹙起来眉头舒展，忽地脸上露出笑意，“我觉得可行。”
荆棘的婚仪早期非常简单，这个“早期”甚至适用于特丽莎的父母。
最初荆棘处于战乱之中，吃饱饭都难，婚礼实在很难有什么仪式感。
夫妻两一起吃过饭，通知周遭亲朋一声就算礼成。
直到后来荆棘统一，又赶上大陆融合，资源丰富，也不再担心吃不饱饭，加上逐渐与他国建交，沟通交流多了，各种风俗的婚仪才随着这种交流多起来。
不过比起动辄大宴半月，往来礼节细碎繁复的他国，荆棘王国的只宴请一日的仪式仍旧称得上简陋。
只是这种“简陋”在特丽莎看来也非常劳民伤财。
开宴便要宴请贵族，宴会当天的食物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花费。不提贵族们往来路费消耗，单单他们为表身份所带的随从所要消耗的资源就很多。
此外，为了不失礼，甚至要为他们的日常生活准备一些必要的昂贵的家具，这在特丽莎看来，这些只用一次大多时候都闲置的东西实在浪费。
克莱斯特不在乎，特丽莎不喜欢这样的婚礼，加上时间紧张，二人一拍即合，就这样定下了明日结婚。
这么多年过去，特丽莎和克莱斯特的婚礼反倒要回归以往的流程。
国王听完他们的决定，不光没生气，甚至还哈哈笑起来。
他颇怀念地望着女儿，想起当年他和妻子也是这样。
克莱斯特没有亲眷，特丽莎这边，过日升节本就家人齐聚，非常方便。
第二天，在家人的祝福中，特丽莎和克莱斯特结为夫妻。
日升节当天，国王的仪驾去王都绕行后，在蜿蜒的队伍里，克莱斯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特丽莎身侧。
碗藤与松石撞击出闷闷的响声，在这样的声音里，克莱斯特攥住了特丽莎的手掌。
特丽莎偏头，看见克莱斯特的笑眼，她也勾了勾唇，回握住他的手。
今年不需要手套，他们用体温温暖彼此。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温暖的节日，以后，还会陪伴彼此度过很多个这样日升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