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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夕光杳难凭(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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衿城, 古称“塞弗里”,意为神魔决战之地。

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存在了多久,就如同没有人知道, 凌霄塔是从何时起伫立在仙洲大地上一样。

它是一处四战之地, 四面便是四国, 日夜交兵,十分艰辛。

苍苍巍峨的城墙之上,布满了斑驳的刀剑痕,与晦暗深邃的淋漓血迹,昭示着此地曾发生过怎样一场场惨烈的大战。

无数的道则法术萦绕在每一块砖头之上,气息飘渺,起起伏伏。

那是一代又一代的前辈高手,翻转天地大势,横压古今, 布下的不可思议的守城阵法。虽历经风雨侵袭、岁月沧桑,却永恒不灭。

千万年来,它的地位似乎是格外超然的。

虽屹立于仙洲的正中央,却能够在群狼环伺中独立自治, 与凌霄塔一天一地,看尽王朝生灭, 伤痕累累, 又始终屹立不倒。

然而, 这一代的衿城,不曾出过至尊级高手。

十年前,衿城曾沦陷于西晏女宗师李琼箫之手。

三年前, 谢兰亭带着青霄营大军, 剑起惊澜, 亦很快攻陷了此地。

上一世,到最后一统天下的姜国主孤月影,更是长啸声中,惊天一箭,将衿城号称坚不可摧的城墙直接射了个对穿。

没有一个绝顶高手坐镇,衿城想要单凭阵法,在乱世中维持自治地位,终究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守疆固土,三分靠山川之险,七分还需人心成全。

谢兰亭牵着哥哥的手,决定一起探索一下矜城。

城中已然暮色西斜,这座苍茫万古的战争之城,在斜阳下犹如朱砂泼墨,染尽了宇宙洪荒的落幕余辉。

“我们这样昼伏夜出,好像龙猫”,她一转身,看见谢忱在树下折一枝泠泠的白梅,襟袖似水,风光殊绝,便笑道,“你是猫猫的心上人,所以也是猫猫。”

谢忱弯眉轻笑起来,将一朵幽香清浅的白梅,簪在她鬓角:“是呀。”

因为懒得应付麻烦,她和哥哥一起吃了沈汐特制的幻颜丹。

旁人看到后,只会觉得面前这张脸平平无奇,转瞬即忘。

“哥哥终于有一个时辰长得十分安全了”,谢兰亭冲他挤了挤眼睛,“我心甚慰。对了,你想去哪里?”

谢忱站在长夜里,凝成一幅静默的水墨画:“有一处温泉桃林风景不错。”

谢兰亭听见“温泉”两个字,就下意识灵觉一动。

“这个”,她没办法拒绝哥哥,只好吞吞吐吐道,“那……我们先逛一逛再去吧。”

谢忱也不催促,只是微笑说好。

她今天已经买了很多,所以就决定找点独一无二的东西。

矜城最盛产书籍。

为了战时情报传递,他们大大改进了印刷术。这里又是四战之地,来自各国、各族、各个语种的书都汇聚于此,进行激烈的碰撞。

所有书一旦面世,立刻就会传抄出一份副本,送入瑶京城的九星学宫,以供那里的大批学者进行研究。

“虽说九星学宫才是书最多的地方,但哪有自己逛好玩”,谢兰亭进了一处书店溜达。

头顶,许多细小的萤火被炼化为星辰状的灯盏,悬浮在半空中,照得架上一片明亮:“哥哥快看,你的《寒芜词》又出了一个新的印刷版本!”

谢忱的诗文一向冠绝天下,争为传唱,每写一首新诗,都会到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的地步。

由于卖得太快,书商就开始挖空心思,推出各种全新的精美版本以飨读者。

谢兰亭对此颇为热衷,仅仅《寒芜词》一册,家里已经放了五十多种。

她美滋滋地把这本新装帧拿起来,忽然发现书架一角还有一册青翠如竹、无人问津的小书。

是桓听的《前身集》。

久忆前身如空花,簌簌满地落残阳。

谢兰亭信手一翻,漫卷轻狂意气映入眼帘。

仿佛有清泠泠的笑声一路洒来,刺破了天光。

此书当是桓听早年尚未为官,还在江湖间一箫一剑、放浪形骸的时候所写。

一旁,桓听后来写其他那些书,几乎都已经卖断货了,唯有这一本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世人只喜欢独步江左的桓太傅,却怎么不关心,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青骢少年。

谢兰亭没由来地决定带走这本小书,去找老板结账:“掌柜的,买一送一,可以把《前身集》附赠给我吗?”

老板从未见过这般只买一本书还要求赠品的情况,但因为正值新春,还是挥挥手应了:“客官拿好,新年快乐!”

她把这本《前身集》,和之前从九星学宫借来的《天帝手札》放在了一起。

谢忱扫了一眼,决定今晚找个机会把这东西扔掉。

不知怎的,谢兰亭忽然打了个寒颤,立即握住了哥哥的手:“我们走吧。”

矜城虽属祈国治下,但祈国地广人稀,海岸线漫长,这里与瑶京风格迥异。

若说瑶京是高寒烂漫的冰雪之城,矜城就是高岸深谷,松石嶙峋,手可摘星辰。

常年的战乱烽火,让矜城高城壁垒环绕,四野森然。纵然是新年的第一日,也有冰冷的飞雨来袭,山崩海裂般地敲碎了满地苍苔。

可等到雨停,斜阳升起,人们又开始出摊摆集市,享受这片刻的温暖安宁。

“此地建筑,大都傍依自然山势而成,雄壮奇瑰,和谐如成一体”,谢忱凝眸远望,淡淡道,“唯有秋意迟的太守府,实在是……”

“惨绝人寰”,谢兰亭简短地做出了总结。

如今的矜城太守,是祈国宗室、成萧王秋意迟,当今皇帝的小叔,也是仙洲十佳话中的「萧王月下放鹤」。

此人乃是瑶京最自命清高,目无下尘的名士,白衣若雪,舒云皎月,手执一柄尘尾,三句不离清谈。

言辞皆清雅可听,有若清泉流莺。

但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天地玄黄,宇宙命理,从来不提半个字的现实人事。

旁人虽一个字也听不懂,却也不减对他趋之若鹜。

所谓「月下放鹤」,是说秋意迟的清谈极为优美,音韵和谐。

有一夜,他雪衣如云,在月下谈起圣人哀乐大道,引发千只鹤有感,开启灵智,一齐清唳着飞向苍穹,像是纷纷扬扬的落月。

此情此景,飘渺空灵,当真是宛若神仙中人。

秋意迟放鹤的地方,后来被称作「飞鹤台」,时常有追随者到此,流连不去。

这么一号狂徒来做官,当然也是成天喝酒发梦,什么正事都不做,只顾思考他的人生大道理,并且颇以自己“清高自许,没有俗世进取之心”为傲。

在他眼里,谈钱是俗,升迁是俗,从军是俗,做任何政事都是俗,唯有清谈才是雅事。

他能长期待在矜城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主要就是因为这个位置实在太重要,谢忱一力掌控了所有,明面上需要一个很好用的傀儡。

谢兰亭扫了一眼太守府,一脸不忍直视:“此楼实在是丑出了一种新境界,以一己之力拉低了祈国建筑审美的底线。”

秋意迟平生痴爱白鹤,所以,这房子也建成了一只雪鹤振翅、将上九天的外形。

此立意本甚好,该是苍茫群山之间,一抹自由灵动的亮色。

无奈秋意迟因为太过于爱鹤,就连建这个鹤形的府邸都要亲力亲为,最后外形设计,实在让人捧腹。

承蒙仙洲十四洲的人民抬爱,赠送了一个亲切的昵称,「大扑棱蛾子」。

此刻,大扑棱蛾子中,一片灯火通明,笙歌吹尽香风寒,享不尽的寻欢作乐,歌不尽的靡靡之音。

秋意迟这个人,清谈的时候傲世绝俗,目无下尘,一旦放下那柄尘尾,就整天饮酒作乐,醉生梦死,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

谢忱立在黄昏的一座高岗上,淡然俯瞰那间府宅,仿佛一眼洞穿了其中的人,神色里忽地浮现了某种莫测的冷意。

“挽之”,他轻轻地笑了,“我欲立秋意迟为天子,你觉得如何。”

谢兰亭微微一愕:“辈份是不是不太对?”

自古以来,得朝之贵,莫过于「正统」二字。

从前,绥是仙洲唯一的正统政权,如今绥国虽灭,局势犹未稳,这正统的名头仍未完全落在祈国头上。

她虽然有一定威望,却绝不能在此时妄谋称帝,否则只会自绝于天下,引发诸国群起而攻之。而是要施以加九锡、天子禅位、继承正统这一套流程,徐徐图之。

所以,得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登位。

“我以为哥哥会从宗室孩童中选一个”,她有点惊讶地眨眨眼,“秋意迟毕竟是现任皇帝的小叔,是个成年人,不似幼主简单懵懂。”

谢忱淡淡地说:“他昧于世事,骄狂且易控,人生轨迹始终都清晰可见。宗室子弟虽同样势单力孤,却已经走过了一段成长环境,并非可以任意涂抹的白纸。”

谢兰亭顿时琢磨起了秋意迟这个人。

他长在深宫之中,养于金玉之堆,极其受宠,却并非继承人,所以精通享乐,只关心他的清谈玄理,全然厌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

他不管政事,甚至将一切个人的努力奋斗,都斥之为“俗不可耐”,自然也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关于此君,还有一则轶事。

说有一年,诸王太守们都要去瑶京向谢忱述职,一连数月,旁人早就归去了,秋意迟就是始终不来。

等去信到矜城一问,都说太守早就出发了。

就这样,从寒冬腊月,到春暖花开,他总算出现在了馆驿中。

等待许久的官员生怕司徒怪罪,板着脸审问他为何来迟。

秋意迟提着一壶酒,满不在乎一挥手:“我路过济州,见此地新捕捞的鱼籽又大又鲜,是完美的下酒菜,所以就多呆了几个月,天天喝,天天喝,终于把他们的上品鱼籽都吃完,就过来了。”

官员无奈,催他赶快去觐见谢忱。

秋意迟人倒是去了,却在谢府的一池清波前盘桓了半天。

谢忱久候人不至,出来时,正好看见他临水照影,在满天的飞花中梳理长发,整理雪衣。

如此顾影自怜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肯回眸道:“谢司徒,可有纸和笔?我觉得我今天很好,特别好,非常适合画下来流传千古。”

这么一号人,让他述职,自然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谢忱问什么,秋意迟都回答不知道。

最后更是满脸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何要去管百姓有没有粮食吃?他们没有食物,不会自己拿钱买吗?问我有什么用?都说秀色可餐,你难道要我去城中走一圈,给他们当饭吃么?”

“……”

这就是传说中的反轶事传奇,「萧王自恋成痴」。

谢兰亭想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确实没有比秋意迟更好的傀儡了。

“辈份从来不是问题”,谢忱语气平静无波,“我们想立谁为天子,谁就是天子。且祈国纲纪松弛,继位素来长幼无序,既有先例在前,此事也不算太过。”

“好”,谢兰亭捏了捏他的手,还有点不放心,“那秋意迟便作为一个备用人选。哥哥,你一定要等我日后从绥地回来再着手做这件事,之前得谨慎再三考察,确认他真是个草包,不是装的。”

谢忱轻笑,眉间有青萍风起,暖玉生烟:“我知道。”

此刻,远处的太守府「大扑棱蛾子」前,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惶乱的叫声。

“那鬼东西再次出现了!”

“这次仙金瀑震荡,前去诛魔的十三个人都死了,必须要找太守!”

“找太守有什么用,拿起家伙,打死他丫的!”

一支送葬队伍,披麻戴孝,吹吹打打地从郊外进了城。

矜城是四战之地,民风彪悍,不仅不忌讳新年见血,反而被激起了一腔血勇,纷纷抄起了武器。

他们本要去找秋意迟求援,但秋意迟向来不管百姓,太守府侍卫也有样学样,虽无意伤人,却准备动用灵器,将这群百姓尽数赶走。

谢兰亭看得大皱眉头,折柳为剑,抬手拦住了混乱大作的灵器。

“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来解决。”

百姓们见到这一道摧枯拉朽的剑光,涌过来,一言一语地讲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矜城外有一处仙金瀑,是横碧江的支流,分割南北。

之所以得名“仙金”,便因这一处水质奇特,水流如刀剑,可以借势御敌,亦可以用“水炼”之法锻造神兵,让其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对铸剑尤其有奇效。

这里半夜常有剑影,如鸣铮铮,作兵刀杀伐之声,众人以为是此地水的特性,并未当一回事。

然而不久前,仙金瀑上忽有鬼影出没,引发激流震荡,严重影响居民生活和出行。

城中天机师按照正常的招鬼流程,进行卜算、招纳、送入轮回,不料遭遇反噬,雷光大作,在众目睽睽下化为飞灰。

很快,仙金瀑的水质也出现了异常,来此的人陆续发生了诡变。

他们变得异常趋光和怕冷,不断贴近烈火之中,直到烧灼而死。

谢兰亭微微皱眉,上辈子,她印象中并无此事的记载,料想并未酿成什么大乱子。

但矜城死伤的,都是她自己的百姓,必须得管一管。

“我这就去看看。”

她一发声,矜城百姓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聚拢过来,挥舞兵器,要跟着她去助阵。

“不必不必”,她微微摆手,“各位且在家中安坐稍候,庆贺新年,此事我一人足矣。”

百姓们互相看看,本还想说什么,却为她的气场所慑,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号令,拜谢而去。

谢兰亭带着一丝歉意地握住了哥哥的手:“抱歉,说好要和你一起出来玩的。”

谢忱对她摇头,示意无妨:“我与你同去。”

“啊”,谢兰亭有点犹豫,她本想送哥哥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暮风吹动谢忱的襟袖,也拂过他眸中专注凝视的一潭深水,声音温然:“我也可以帮上一点小忙的。”

小月亮认真地看着你,眼里心里全是你,怎么能拒绝他呀。

“那好吧”,谢兰亭很快地妥协了,她其实也并未觉得此行多危险,“外面一片兵荒马乱,我也不放心让哥哥一个人离开,那就一起好了。”

谢忱手一抹,解除了幻颜,神色淡淡,乌衣立在庭前。

那是人间最秀丽绝伦的殊色,最见之忘俗的一张脸,却是无比地让人心神颤栗。

萧王府前顿时一阵骇然,如层云翻涌般,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

“尔等为何作乱……谢、谢司徒?!”

里面寻欢作乐的人被惊动,刚迈出门一步,便膝盖一软,重重撞跪在门边。

谢忱年少称尊,素来严刑峻法,积威深重,前段时间为平定薛载之乱,更是诛其党羽,杀伐无数,祈国境内一时俱掀起腥风血雨。

矜城虽然位于四国边境,位置荒僻,亦有所波及。

加上此地是萧王治下,祈国宗室和小皇帝同代的,已经被谢忱杀到断层,剩下的,也必将遭到清算。

官员们人人自危,生怕在这个即将改朝换代的节骨眼上,有哪件事做得不妥,被一损俱损,抄家灭门,扔去填乱葬岗。

太守府的副相头都快垂到地上了:“萧王大人还在忙,我这就去让他来见您。”

“在忙?”谢兰亭嗤笑一声。

她目力极好,从洞开的王府门前,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金钗雪衣的青年慵懒地卧在美人膝上,目光雾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醉意。

“再来……”

秋意迟醉醺醺地举起酒杯,却不是自己饮,而是给美人灌下,要以唇度酒。

他一杯接一杯,喝得又快又急,衣带翩跹,很快就钗横鬓散,幽墨长发如瀑般垂下,齐到腰间,美人榻前的铃铛开始一声声地发出清响。

萧王一向就是这么荒唐。

副相万万没想到谢兰亭这个煞星也在,战战兢兢,嗫嚅着想辩白两句,却骇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能低头看着一抹冷冽的红衫翻飞,负长剑,立斜阳,与乌衣交织在一起,宛然如画。

谢兰亭目光如刀锋地刺了他一眼,冷冷道:“疏散矜城外居民,城中新年活动一切照旧,不得引发恐慌。”

副相如蒙大赦,领命而去。

“哥哥,还好我们没进去”,她转过头,一脸庆幸道,“秋意迟正在宴会上和美人们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你看到了多伤眼睛。”

谢忱低眉一笑,似清霜吹拂:“这么说,挽之已经见过那些美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她下意识一缩脖子。

见小月亮似乎还想问是什么样的美人,她赶紧过去捂住他的嘴,带他飞走了。

三年前,在谢忱的主持下,九星学宫的学者们一同设计了祈国各城的守城法阵,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百姓保护。

法阵中心有一块登记簿,只要是正式在城中入户的祈国百姓,一旦遇上紧急情况,就可以由阵法操纵者手持挪移符,瞬间感应,将他们直接挪移回城内。

因此,不出片刻,当二人来到仙金瀑时,方圆百里已经尽数疏散,断绝了人影。

仙金瀑位于一处断崖之上,森石嶙峋,丘壑兀立。

惊流飞湍穿行在高耸的峰峦之上,拍打青岩,将一块块石头冲刷得如同刀剑般锐利分明,又汇聚在崖下成潭,万丈不见底。

仔细谛听,水流的声音夹杂着金戈铁马的刀剑厮杀声,仿佛带着一种魔性的呼唤,漩涡舒张,在夜幕下犹如一只开阖的巨眼,诡谲莫测,将人引向冰冷灰暗的水潭深处。

入夜以后,万千星光浮现,那些星辉落在水面上,也被漩涡汩汩吞没,无声无息,没能映照出水下的半点东西。

谢兰亭站过去。

此刻,水波又开始轻轻地浮动,仿佛是流水的一呼一吸,也像是一阵低沉深远的语声,穿越了无限悠远的漫长时空,欲要传达到来人耳中。

岑寂剑忽然雀跃地动了动,似乎这水天生对武器有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这下面到底有什么?”

谢兰亭抬手按住剑,临渊而立,将灵力汇聚在眼前,向下望去。

许久,她神色忽然变了:“我竟然看不穿这一道水幕,但灵觉在预警,下意识觉得很危险。”

至尊境高手一旦产生了某种预感,往往绝非空穴来风。

能飞天遁地为宗师,能万人敌为天圣,能摘星揽月,一念八荒,将命运写入天地,则可称至尊。

她,桓听,卫玉温,南华尊,从前的陈阶青,还有未来一统天下的姜国主孤月影等人,都是至尊境。

当世至尊境的吊车尾,就是林希虞。

因为,进入至尊境的标准,就是“将生死写在天地之间”,从此体悟天人,天难灭,地难葬,自身的气运出行,命数走向,皆可以由山川星辰观想感应而知。

尽管这种感知有时颇为微弱,却已足够趋吉避凶。

至于到底如何才能将生死写在天地间,成功者都是各有各的办法,从无相同。这一道天堑,古往今来,拦住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

谢兰亭心头的危机感尤为强烈,这次仙金瀑,恐怕涉及到了至尊一级的力量。

她有些后悔让哥哥卷入,一抬眼,忽见一丝黑雾从骸骨堆里升起,沉沉地蔓延过来,攀上了谢忱的后颈。

“当心!”

她迅疾抬手,挥剑斩下,但那黑雾竟在剑尖散了又重聚,直到剑上燃起了煌煌明火,才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灰飞烟灭。

这仿佛是一声讯号。

顷刻间,飞瀑之前,所有的石块都顷刻间暴动起来,烟尘四起,黑雾升腾到半空化形为无数枯瘦的手,高高低低,直指向苍穹深处。

幻影之手蜷曲着,用力舒张,似乎想要竭尽所能地抓住什么,可是天宇空无一物,亘古的漆黑静寂深处,乌云黯淡,唯有一线星河破壁而出,在长夜的罅隙中微弱地闪烁着。

那是——

光。

然而,随着岑寂剑光芒大作,黑雾们被近在咫尺的光源所吸引,调转方向,前赴后继地飞扑而来,毁灭在「好景剑法」的第一招「天上星」,尽数埋葬。

附带凰血的剑招,本就是世间至阳的剑法,是一切见不得光的诡物克星。

可这些阴气却全然无惧,接连而来,在冲撞中粉骨碎身,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执着而欢愉,碎裂之后,散成满天璀璨的烟花,冲上云霄。

仿佛迸溅开了无边星河,极尽地璀璨绽放,又纷纷扬扬地凋零寂灭。

“它们好像在追逐光明”,谢兰亭吃惊地说。

谢忱神色沉静地看着这一幕,缤纷烟火倒映在他眸底,光华明灭:“来过仙金瀑的人亦是如此,变得趋光和怕冷,不断贴近烈火,直到烧灼而死。”

“哥哥的意思是,是这些骨灰污染了水源?”谢兰亭打了个响指,掌心浮现出了明亮的火苗,“我这把它们统统烧掉。”

谢忱微微摇头:“诡物抱阴而生,追光向阳绝非本意,背后必要更强大的力量在影响操控这一切。”

谢兰亭牵着他,又回到了断崖前。

她看不出什么异常,只好求助地望向哥哥。

“有一种法术名为「溯流光」,可以追溯此地三十日之内的旧事”,谢忱沉思一晌,将方法尽数教给了她。

谢兰亭试了试,颇觉神异。

时间若流水般潺潺往前拨,到了近日来,仙金瀑第一次有人罹难的时候。

仙金瀑乃是矜城名景,水流湍急,尤其适合铸剑。

画面中,一群少年鲜衣怒马,带着一批材料,行船至水流中央,准备炼制属于自己的武器,好日后闯荡江湖,忽觉船底震荡了一下。

他们一开始不以为意,嬉笑如常,但随着水流波动越来越剧烈,有些惊恐,想要回头离开已经来不及。

眼前忽然黯下,扑簌簌的翅膀裹挟着淹没了视线,而后人仰船翻,挣扎着很快就沉了底。

岸上人大惊,正想叫救援,他们却又飘飘悠悠、东倒西歪地浮了上来。

所以,这出溺水就被当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

谢兰亭清晰地看见,溺水者是被一道蜿蜒的水流漩涡托举上来的。

不,那不是水流,而是……

“一大群白玉蝴蝶”,她将「溯流光」拉近了一点。

果然看见无数纤细的蝴蝶从湖底破水而出,千百只簇拥如云,翩跹舞动,在漆黑的水流中交织形成了一道道浪潮,将少年们紧紧地围住。

它们原本呈现出墨羽色,但不住地翅膀扇动,飞旋流离,似乎在从少年们身上竭力汲取什么东西,便越来越洁白璀璨,犹如一团雪,清澈而斑驳地来到了湖面上,深深浅浅地映着日光。

再往后看,每一次遇难者几乎都是年轻人,鲜活的少年少女,或是安乐祥和、来湖边筑器的老师傅,却没有矜城最常见的两样人,孤儿和寡妇。

矜城乃战乱之地,有战事,便有人在沙场死去,丢下了自己的家人。

活人比死人更多,也更苦。

“这是何物?”谢兰亭眉头紧锁,“看起来已然诞生了灵智。”

谢忱轻轻伸出手,一只墨色蝴蝶便从光幕中飞出,抖碎了满天星光,停留在他的指尖。

“哥哥,你做什么?”谢兰亭大惊,立刻拍掉那蝴蝶,将他的手握在了掌心。

她被冻得一激灵,不过短短一须臾,他摸起来就清寒得像一块冰。

“有点冷”,谢忱垂眸道。

一缕薄如蝉翼的霜雪,倏然凝结在了眉睫,星露黯黯枯冷。

谢兰亭抱着他,给他输送灵力,小月亮下意识地往怀里缩了缩,似乎很渴慕这一抹热度,冰冷的指尖微微颤栗。

许久,他回过神来,一启唇,气息就在长夜里温凉如霜:“这种东西春蚍蝶,会吸收光、热,和人身上一切温暖的东西。”

谢兰亭将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隐患,便生气地拍拍他的脸:“方才多危险,你不该自己胡乱尝试。”

小月亮垂下眼不作声,看起来乖极了,忽而勾着手指,亲了她一下。

谢兰亭心一颤,板着脸道:“下不为例。”

她用剑锋挑起了一只白蝶,仿佛抖落了一朵轻盈的白云。

极致锐利的锋刃,衬着极致单薄的柔美,两相映衬,更显得她手指修长纤细,轻慢而冷冽,杀意如流水般漫过了指尖。

小蝴蝶吃了一口岑寂的剑光,就吃撑了,在剑尖慢慢委顿下去,空灵得几乎透明,翅膀却转为了淡蓝色的荧光,在长天下摇曳着流离万千。

“还挺漂亮”,谢兰亭啧了一声。

谢忱被她捉住手腕不许乱动,只好仰头看去,淡淡道:“这种荧光蝴蝶,往往成群结队地活动,以记忆,信仰,梦想这一类的东西为食。”

谢兰亭恍然大悟:“难怪。”

它们专门挑积极情绪多的人下手。

那些人被吸走了身上所有的光辉,当然要继续追光了。

剑光轻转,许多流蝶飞舞而至,将他们环绕簇拥,又慑于凰血者的强大压迫力,光莹莹地聚在外围,不敢寸进,犹如一场纷纷扬扬的落雪飞花,圣洁无匹。

“所以,它们其实是很光明的一类生物?”

“恰恰相反”,谢忱摇头道,“春蚍蝶生于至暗的地方,一生都是在无望地争渡,它们伴水而生,吃到足够多的光明记忆,就会往海边飞去,一路翻山越岭,不远万里奔赴,想要抵达沧海。”

谢兰亭吃了一惊。

祈国地处北境,有着漫长曲折的海岸线,城外就是一片落满冰雪的冻海。

深灰色的天穹偶尔会有极光浮现,璀璨如画,更多的时候是铺满了一整条星河的寂寞。雪山是冷然矗立的,冰海也是长年冻结不流的,无限寒彻,仿佛被时间所遗忘。

有路人从晶莹的飞雪间走过,泠泠彻彻,相失在世界尽头。

“我好像听过这个故事”,她沉思道。

“据说,栖碧海的尽头终年极夜,很容易让人抑郁自杀。可是,当地老人又不愿离开故土,便选择了成为养蝶人。他们在春天养了一群春蚍蝶,喂给蝴蝶明媚的春光和自身的温暖,然后将它们放飞,送往南方继续吸热,期待它们可以在寒冬季节渡海而至,飞回来帮自己熬过这个漫长的寒冬。”

“但养蝶人都死了”,谢忱语声清淡地说,“没有人能养得起一大群春蚍蝶,付出太多的光和热,等不到冬天就会逝去。”

白蝶吸饱了光,果然争先恐后地结伴而去,白惨惨犹如黯淡天幕里的一抹微云。

可惜那点能量实在太少,不足以支撑长途旅行,大量的春蚍蝶还没翻过这株大树下,就纷纷坠落入水中,散作一河星。

树下有一汪小小的水潭,是仙金瀑从断崖上冲刷而下,汇聚在此的痕迹。

那其实只是一个水塘,就困死了这群蝶的一生。

像是夕阳下的一缕残光,杳杳难追觅。

谢兰亭握着剑问:“难道这里也有人养蝶吗?”

谢忱略一思索,道:“未必。有时春蚍蝶也会自然诞生,因至强者执念未散,化生于其尸骨中。”

“尸骨能化生,以死躯诞生活物,是至尊境才能做到的事”,谢兰亭吃了一惊,“这么说来,下面岂不是有一位至尊的尸体?”

至尊级高手将命运写在天地之间,是很难杀死的。

即便是一位至尊,也很难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杀死另一个。

就像上辈子桓听杀她,血战到最后,也只能用万灵焚身将她彻底禁锢,隔绝天地感应,十年的漫长岁月,才消磨殆尽了她的最后一丝神智。

她站在崖边,放开心神,试图感知下方的一些气息,但一无所获。

此地的天机似是被人刻意遮掩过,未曾流露半点线索。

“不知是哪位至尊这么倒霉,死在这里,多半是为人所害”,谢兰亭叹息道,“这里水流如刀剑,长期冲刷下,不啻凌迟活剐,万箭穿心。”

然而,当她抬起手,试图感应一只春蚍蝶的时候,她的凰血忽然震荡起来,产生出了某种奇妙的反应。

那只蝶也翅尖一掠,飘飘悠悠地吐出了一段温暖的旧忆。

谢兰亭只觉神智一昏,就被拉进了画面中。

天旋地转后,她再度睁开眼,感到身上沉甸甸、湿漉漉的,十分不舒服,想要施一个法术烘干,一抬手,却看见了一只毛绒绒、塞满了洁白棉絮的爪子。

谢兰亭难以置信地站起来。

她变得如此细小,而眼前的院墙又显得如此高大,仿佛危崖般高不可攀。

她用不出灵力,只好一步一步,极为吃力地挪到一方水塘边。

水面摇摇晃晃,映出了一张可可爱爱的毛脸,灵动的眼睛,圆滚滚的鼻子,还有一身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焦糖色毛皮。

她变成了一只毛绒小熊。

“……”

片刻后,兰亭小熊爬上一块干爽的石头,高高地坐在那里,托腮思考熊生。

她可以确信,自己进入了那名死去至尊的记忆中,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小熊。

小熊脖子上还挂着传音玉,但她抬起爪子拍拍,那一头并未传来声音。

看来,哥哥没有跟她一起进来。

“好想念好想念哥哥”,小熊两手抱头,在石头上打了个滚,自言自语道,“我只想做哥哥的小熊,不想做没有人喜欢,被丢弃在大街上的玩具小熊。”

目光所见之处,是逼仄狭窄的街道,和高高的院墙,阒无人声。

华美的建筑群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兰亭小熊走了一个钟头,迈着小短腿,只走出了窄窄的一段路。

不时有人行色仓惶地路过,但谁也没有看小熊一眼。

天空忽然飘起了冷雨,小熊已经不是凰血了,又无处可躲,冷得抖抖嗦嗦,她把自己团成一团,蹲在一处冰冷的墙角,试图躲开无孔不入的寒意。

“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来带我回家”,她失落地拨了拨面前的雕砖,“等我变回去,我就封他为小熊之友……”

就在此时,一只手抓住了小熊的脖颈。

小熊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在半空中使劲扑腾了一下,正好将熊爪怼上了对方的手心。

这一瞬,她确定了这个人就是死在仙金瀑下的那名至尊。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当时她的凰血似乎震荡了一下,但身后这个人,却绝非凰血。

通过记忆共享,她准确无误地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是个孩子的声音,稚嫩疏冷:“捡到一块布,带回家洗洗,还能当窗帘。”

“……”

谢兰亭第一反应,这小朋友居然连捡到一块布,都要千里迢迢带回家,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第二反应才是,淦,她这么可爱的毛绒小熊,到底哪里长得像窗帘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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