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和元四身后是条仅能通过一辆马车的僻静土路,土路另一边是几亩围着篱笆的菜地。
几个路过的行人看了看叫门的两人,自顾前行。
元四叫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门,反倒是左隔壁的院子里,走出一个挎着空竹篮的中年妇人。
妇人好事地告诉两人,不久前她看到陈明回家,至于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等妇人走进菜地深处摘菜后,
杜仁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留下不知所措的元四。
墙后是有片小菜地、搭着长长空晾衣杆的小院子,院中只有一座门窗紧闭的安静平房。
据元四介绍,陈明租住的这个小院,原本是一个狭长三进院的前院,
是房主把前院隔开专门用来出租,自己一家子则住后两进,并在右侧院墙上开了个门,供自家人进出。
杜诚此时就守在那个门口附近。
余平和高杨则守在这个三进院的北面和西面,以防万一。
杜仁下意识地按了按灰衣里的锁甲,
虽然没带武器,但摆平几个非方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何况大哥就在外面。
他刚走两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平房里飘出,
不清楚房里状况的他没有冒进,而是一面随时准备暂停时间,一面加快脚步无声走到房门前,
门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用手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
元四透过门缝看到杜仁进屋没多久就折返了回来,刚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回落。
杜仁刚拉开院门,他便急不可耐地小声确认道:“无人?”
因为他不识字,杜仁只能拉他进院,迅速合上院门,然后指了指大门半开的平房。
虽然不解其意,但他还是向平房走去。
平房内部是左中右三间房的布局,左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右边是厨房。
如今客厅中央有一大滩血,血泊上正趴着一具无头尸体。
杜仁拍了拍呼吸骤停、僵在门口的元四,指向尸体前面被血液溅得湿漉漉的方桌底。
元四跟着看到那里有个发髻包着蓝巾的头颅,顿时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杜仁见他没有走过去,以为他没看到,便拉他靠近,想快点确定死者是不是陈明。
不敢拒绝的元四全身筛糠似地被杜仁拖着绕到头颅正面。
这个角度能够看清楚头颅上那张瞪圆双眼、痛苦张嘴的男青年面孔。
杜仁观察了片刻,都没听见元四说话,转头才发现这小子竟一直紧闭着双眼。
他无奈地搂住元四肩膀轻拍。
元四忍不住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
他便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元四顿时就觉得没那么可怕了,牙齿打颤地盯着头颅辨认了很久,才连连点头,
“……是……是他……是陈大郎……”
杜仁搂着双腿发软的元四出屋后,自己跳上侧面的院墙。
院墙斜对面穿着短袄、蹲在地上抛石子玩的杜诚第一时间抬眼与他对视。
他便跳回了院子,没一会儿,杜诚就翻了进来。
眉头紧锁、没发现现场有凶器的杜诚快速检查了一下尸体后,抬头看向弟弟,“尸有余温且未硬,刚死不久!”
杜仁心惊,在他肩头写下“无人”二字。
一边的元四同时解释道:“额和郎君进来时,未见他人!”
杜诚进到都是只有一扇窗户、陈设简单的卧室和厨房,没有任何发现后,快步走出平房,
他又突然在门口停下,张开双臂拦住身后两人,“我辨足迹。”
瞬间反应过来的杜仁懊恼地望向小院里杂乱的脚印。
元四跟着惊叫起来,“啊!候官恕罪!额……”
“莫慌!”杜诚自信地笑道,“你的足迹最好认,而我和阿仁的又一样,
再取陈明的鞋来辨认,那剩余的足迹便是凶手所留。”
杜仁和元四随即脱下陈明脚上臭烘烘的布鞋交给杜诚。
杜诚屏住呼吸,一脸无所谓地接过。
……
仔细比对过院中所有脚印后,他若有所思地回到屋门口,“仅有我们仨的足迹……”
杜仁皱眉沉思。
元四背脊发寒、怔怔无言。
杜诚继续喃喃自语道:“院门上闩,于堂屋中从背后斩首……断颈平整,手法老练……
凶手显然与陈明相熟……
离开时还清理了所有足迹……有条不紊、经验丰富……”
杜仁却想到他们一来抓陈明,陈明就刚刚被杀,像极了杀人灭口。
也就说明凶手知道他们要来。
那凶手如何知道?
内鬼吗?
其实知道他们要来的人不多,只有御史、老文书、高杨、余平和赵六。
后三人是杜诚故意一起带出南院的,虽然顺路经过广阳门时,赵六留了下来,
但他不可能有时间作案,更别提清理脚印了。
除非他或者御史或者老文书有远距离联络的手段,并且接到联络的杀手还要刚好在陈明这里,才来得及做完这些。
如果不是内鬼报信,那就只可能是鬼面大汉那边的问题了,
比如他背后有一个组织,而他又是比较重要的成员,
因为他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回去,
所以触发了组织为了避免核心覆灭,而制定的某种切断外围联系的防御机制?
……
检查完陈明的物品,依旧没有任何线索的杜诚招回余平和高杨,
让他们重新勘查并留守现场,直到有人接应,再一起将尸体和可疑物品运回南院。
他则带着杜仁和元四,凭借候官腰牌,走访了附近的居民。
结果只有看到陈明回家的人,却没人看到有其他人进过他家。
傍晚时分,
依旧灰蒙蒙的天空让天光比平时更暗。
一辆单马拉动的黑色马车从写着“通平坊”三个大字的坊门下经过,
进入与中都南面城墙毗邻的第九横街,向东经过两个路口后,前面就是已经被众多士兵封锁的广阳门。
杜诚停下马车没多久,头戴黑盔、一身黑袍的赵六就从街边的行道树下跑了过来,坐上车辕汇报情况:
瓮城里的紫雾未散,非返虚境不得进入瓮城;
返虚境方士进瓮城确认里面的人都死了,且雾中有不可名状之物;
卢叔起没疯没死,是雾变浓后唯一活着出来的人。
赵六刚说完,一直望着广阳门的杜诚就问道:“卢候官何时出的瓮城?”
车厢里的杜仁双眼微睁,瞬间想到大哥此问的另一层含义。
他身边的元四则被“雾中有不可名状之物”这句话吓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