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摇曳树枝的黑夜，
巡视南城御史院慎思堂所在的第二进院东侧、安静漆黑的官吏大院西厢房第三间里，
在官吏专用的澡堂里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彻底擦干了长发的杜仁，盖着被子躺在陌生的木床上。
杜诚刚刚和他聊完，才回隔壁没多久。
之所以能选到相连的两间宿舍，是因为这个院子只住了不到一半人，大家都默契地尽量不选与别人相邻的宿舍住，
以保持自己和别人的安静居住环境，也是为了契合杨洪范喜静的格调。
而且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来自外地，在京城没有落脚点的入职官吏。
这样的人一般在安定下来后，都会在本坊或附近坊自己租房、买房，然后再把家人接来。
杜诚也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得多抄几个像新昌县王员外这样有钱的犯人家才行。
傍晚从广阳门回来后，为了提振因陈明和抓到的拐子全部死掉而低落的士气，
杜诚在办公室提了王员外的事情，并让赵六等人明天开始盯梢王员外，
等下个月卢叔起他们抓到剩余的拐子后，再着手抄家。
虽然到时候抄出来的钱肯定要被御史他们分掉大半，
但作为主办此案的班子成员，每个人还是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赏。
杜诚在广阳门附近，从赵六口中得知，卢叔起只是晚他们十几分钟逃出瓮城后，只说了些庆幸的话。
他的确怀疑卢叔起，虽然他并没有跟卢叔起提到过陈明，
但卢叔起却是下午知道拐卖案进度的人中，唯一有作案时间和作案能力的。
只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偷偷调查。
至于瓮城中诡异的紫雾，自有高人处理，也不是南院的职权范围，更轮不到他们这些小虾米操心。
而且今夜起风了，说不定明天就能把瓮城里的驴车和马儿带回来了。
呼，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杜仁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
……
蜷缩在床上的断腿少年逐渐醒来，看到脸挨着的淡黄色床单后，猛然坐起，扫了眼纯白的墙壁和天花板，急忙望向地板——
没有任何缝隙、污渍和凹坑的纯白色地板映入眼帘。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扑到床边伸手去摸，指尖传来坚硬冰凉的触感，
敲了敲，感觉非木非金非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拿起手近看，没有发现一粒灰尘。
他坐上轮椅离开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都已经恢复原样。
拉开客厅大门，门外仍旧是那片飘渺的虚空。
他控制轮椅进入虚空，然后又回到了客厅。
迷茫了几秒钟后，他陡然惊醒，连忙抓紧时间检查各处——
橱柜、衣柜空空如也。
厨房水槽的感应水龙头出凉水，浴缸上的出热水。
轮椅应该是电力驱动，但没有工具拆不开。
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一样的未知材质，上面没有任何东西，甚至是灯，不知道这舒适的光亮度是怎么来的。
接着，一波波压抑感又从各个方向向他袭来，
他熟练地回到床上，平躺了下来，压抑感果然减轻不少。
他又突然坐起，挪到轮椅上，没一会儿，压抑感就越来越强，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过了十几秒，快支撑不住时，他才倒回床上，
呼吸又顺畅了许多，他大口呼吸后翻身平躺，望向白色的天花板，不禁露出胜利的笑容。
如果在梦里死亡，房间里能活动的范围会被限制在床上，而且能活动的时间很短。
如果在梦里睡觉，就会在完整的房间里醒来，能活动的时间也会变长。
这次的活动时间好像比最开始时更长一些。
说明梦里的行为是能够影响这个房间的！
只要不是无法改变的，就会有希望，就一定可以摸清其中的规律，一定能够找到真正醒来的办法。
他在又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中，笑着闭上双眼——
凡是杀不死我的，都会让我更加强大！
……
……
阳光明媚的清晨，
青石整齐堆砌的河岸上，
不紧不慢地跑着一辆普通马车。
马车另一边是绵延的高墙，高墙后面，不知道又是哪一户富贵人家？
中都以第五横街为界，分为南城和北城，
住在南城的大多是平民百姓，住在北城的大多非富即贵。
这里是北城的修德坊，被蜿蜒的曲河穿过，河岸边行人稀少、树木繁多，环境优美安静。
两岸大部分的地段上，都是这种高墙大院。
这时，马车在一处院墙的后门停下，
穿着干净利落的蓝色粗布短袍、头戴竹斗笠的杜诚跳下车辕，走到门前拍了两下。
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很快被人在里面拉开，
杜诚摘下斗笠，笑着问道：“范大家可在？”
“原来是郎君啊，家主恭候多日，快快请进！”门后传来一个老年男人欣喜的声音，接着是下门闩的声响，
然后这两扇门便被一个戴黑色软帽、穿黑短袍的白发老人拉开。
杜诚重新戴上斗笠，走回来将马车赶进门。
老人又重新关门上闩。
这是个不大的院子，一个小马厩就占去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马厩里走出一个和老人同样装束的中年男人，朝杜诚作揖问好后，主动帮杜诚牵马。
杜诚跳下马车后，穿着崭新青色短袍的元四掀开车厢门的帘子，让一身红黑直袖长袍的杜仁先下车。
杜仁脸上的胡子已经剃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阳光清爽了很多。
出来前，本想从今天开始执行蓄须大计的他刮掉脸颊上杂乱稀疏的胡子，仔细修剪嘴巴这一圈的短胡须时，
正好被已经换装成车夫的杜诚进房看到，
一眼就看出弟弟用意的杜诚便推荐弟弟使用他这三个月一直在涂的一种刺激须发旺盛生长的药膏，
还说京中很多年轻和年老的官员都在用，而且副作用就是屁比较多而已。
杜仁顿时脸颊抽搐地联想到各个衙门开会时，屁声不断、臭气熏天的场景，
突然就不想留胡子了，因为他心中成熟稳重的大哥形象已经垮掉了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