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怀仁坊北门,十米宽的街道两边树木稀疏、店铺林立,
一些挑担小贩在路边向往来的行人叫卖。
坊里比只有坊墙和行道树的宽广主干道,明显热闹得太多。
杜仁还能时不时地听到路人对于流星落入广阳门瓮城大感惊奇的只言片语。
马车向左拐进一条五米宽的直道后再次提速,因为这里店铺绝迹、行人稀少,左右两边都是长长的高墙。
大街上的喧闹很快就被抛诸脑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因左边高墙内凹而形成的宽敞空地,空地上停着不少车马。
老车夫拉停马儿,跳到地上,微笑着等待接着下车的杜诚放下怀里的小孩,掏钱付账。
杜仁和元四陆续钻出车厢,前面七八米外就是挂着“巡视南城御史院”黑底黄字大牌匾、高大威严的紧闭镶钉黑漆大门。
大门两边各有一座头上有独角和大波浪卷毛、形似狮子却满身鳞片的石雕獬豸。
石獬豸旁各有一扇敞开的侧门,门前站着两个头戴黑笠盔的带刀黑袍士兵。
看到杜诚等人走来,黑袍士兵恭敬行礼。
拉着孩子的杜诚和杜仁微笑进门,后面的元四则对这两个士兵作揖。
“使君可曾出门?”杜诚低声问站在门后的两个门子,得到否定的答复后,
走向宽敞的大院中央、围着石雕扶手的大荷池。
荷池左右各有几棵大树,树后则是东西厢房,
东厢房是宾客接待室;
西厢房是杂役和士兵的宿舍。
东西厢房的后面还有马厩、厨房、监狱等众多建筑。
杜仁、元四拉着孩子跟杜诚登上大荷池中间的低拱石桥,
石桥正前方就是坐落在几级石阶上的第二道紧闭大门——仪门。
仪门和身后的大门通常都是关着的。
仪门两边同样有两个稍小的侧门,只有右边的侧门敞开,同样有两个黑袍士兵站岗。
一队人正从门里匆匆走出,
为首是一脸白须、头戴顶有两根长羽毛的黑笠盔、
身穿白袍、外套黑色札甲、双臂上还有如虾壳般层叠在一起的环臂甲、龙行虎步的雄壮老汉。
杜诚恭敬作揖。
杜仁和元四连忙跟随。
老汉脚步不停地随手抱拳,注意到杜诚他们身边的三个胆怯小孩时,又神情意外地露出了微笑。
老汉身后同样装束、只是头戴普通黑笠盔的六个黑袍士兵则挤眉弄眼地朝杜诚和杜仁抱拳行礼。
杜仁只对其中两人有印象,因为昨天中午杜诚邀同事喝酒时,南院有大半人都在忙。
这七人没上石桥,而是沿着东厢房直走,看样子是要去马厩取马。
走下石桥的杜诚回头见弟弟还在往后看,低声催促道:
“快走,老先生便是左忠甫。”
原主曾听杜诚提过几次这人——
左靖左忠甫,南院资历最老的候官,化气境顶尖高手。
杜诚从去年开始成为他的亲随,今年得他举荐成为候官,目前处于实习期的杜诚也还是跟着他做事。
杜诚让弟弟入京成为自己的亲随,就是重走一遍他的当官路径。
穿过侧门进入面积更大的第二进院,有一石牌坊立在院中,石牌坊前面就是整个南院规格最高的单檐悬山顶建筑——慎思堂。
简称“大堂”,专门搞典礼、开大会的地方,目前门窗紧闭。
慎思堂两边的东西厢房就是候官们的办公室。
远处西厢房最末那间房门前站着的两个黑袍士兵看到杜诚招手后,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
其中年长脸圆那个叫赵六,年轻瘦高那个叫高杨。
候官能领一什兵,这俩都是杜诚的下属。
杜诚先问了他们另一个案子的进展,然后让新来的高杨带元四和孩子们去他的办公室等着;
让赵六去厨房拿吃的。
他和杜仁则继续往里走,遇人都是只见礼、不攀谈。
即使有人说话,声音也都很低,在原主的印象中,级别越高的官署就越安静肃穆。
穿过有人站岗的慎思堂东侧围墙门,进入面积明显变小的第三进院。
院中与慎思堂同在一条中轴线上的稍小建筑就是二堂,巡城御史用来审案的地方。
二堂同样门窗紧闭,且堂前没人站岗,可知御史不在里面。
二堂两边则是御史幕僚属官的办公室,杜诚问人后得知御史在三堂。
于是两兄弟继续往里,进入肃静的第四进院。
此院的东西厢房都门窗紧闭、门上挂锁,且门前均有士兵站岗。
杜诚跟原主提过,这里是存放案件档案和各种秘密卷宗的地方。
经过庭院中央造型雅致的假山水池,来到大门上悬着“静心堂”牌匾的三堂前,
门前的士兵进去通传后,两兄弟得以走入放着椅子、茶几的幽静会客厅,
客厅右侧合上的房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黑色札甲的黑袍大汉。
杜诚说过,御史有四个化气境的贴身护卫,这两人应该就是了。
四个人微笑行礼后,两个护卫轻轻推开身后的房门。
门后的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素雅、墨香飘扬,整齐码放着书册的红木桌案后面,
坐着一个刚刚停止书写,把毛笔移到有精致梅花枝浮雕的紫红色砚台上方的中年男人。
此人腰背笔直,身着绣有獬豸和流云的橘色圆领官袍,黑纱官帽下的长脸紧绷,双眼狭长而锐利,“何事?”
跟着大哥躬身作揖的杜仁忍不住腹诽,杜诚一直跟原主说,这个南院一把手杨洪范杨御史如何如何器重他,现在看来水分不小。
杜诚开始简明扼要地汇报情况。
当杨洪范最后听到被拐的三个孩子已到南院时,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即刻派人接来孩童家人,”
他把毛笔挂到雕有苍劲松树的楠木笔架上,笔尖下面是盛墨滴的竹叶纹翡翠尖碟,
“出月我要布告南城,大办一场。”
他又和蔼地看向杜仁,“闻义仅到一日便已建功,实乃福将。我见你腹前衣破,伤可碍事?”
杜仁微笑摇头,心里对杨洪范的态度模棱两可起来。
“多谢使君关怀!”杜诚高兴地拍了拍弟弟的肚子,
“我等因牢记使君‘办案务必谨慎’之教诲,在击杀买方三人后,换上其锁甲以备不测,方于广阳门瓮城中免受刀伤。”
杨洪范平静地抬起左手,轻抚下巴上十几厘米长的黑须,“那人查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