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早早地就起来了，她想趁警察和法医没来之前，再好好地看看院子里那棵大树，还有曾经被深埋在树底下的尸体。昨夜她和肖寒一起看冯奶奶的日记看到凌晨。肖寒道过晚安替她关上灯后，黑暗中的她依然辗转难眠。那一声枪声，似乎打在她的耳旁，久久回荡。直到此刻，想到那个枪声，她还心有余悸。
曾玉瑾死了，被知轩打死了。这个消息，对白雪而言是意外又震惊的。她一直以为，曾玉瑾会因为吸食鸦片而亡，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自作孽不可活，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
难怪曾楚凡说，他的曾奶奶很少提起民国时期的往事。就连曾爷爷，她也是随便敷衍几句了事。因为她对知轩的爱，都写在了日记里，无需与外人道。而她对曾玉瑾的恨，更是随着他的死而永久掩埋，更是不想再提起。
肖寒从他男人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说曾玉瑾爱而不得，最终为爱痴狂，是可悲可叹的。可在白雪的眼里，曾玉瑾可恨多过可叹，可悲多过可怜。他控诉自己之所以变成这样，是被冯奶奶逼的。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不，在白雪看来，这都是他的个人选择。他明明可以选择站在冯奶奶的身边，与她同甘共苦，复兴曾家。他明明可以好好地爱她和孩子，却一步错，步步错。他明知道孩子可能是冯奶奶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与希望，却狠心地想让他们母子分离。
白雪深知自己只是局外人，正在用世俗的眼光看待他们的感情。不是局中人，难以解局中事。因此，她只和肖寒交流感触，保留自己的个人看法。
他们怀疑，院子里的那个尸体，很可能就是死去的曾玉瑾。肖寒分析，曾玉瑾毕竟是南京政府的官员，若是被发现意外死亡，必然会引起怀疑。可冯奶奶的身份特殊，对她任何的怀疑，都有可能让她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知轩爱她，自然知道要保护她。如果他们对别墅主人的猜测没错，那知轩很有可能把曾玉瑾的尸体运回这里掩埋。
所以，站在被大风刮倒的大树前，看着被大雨冲刷出来的白骨，白雪心中惆怅万千。似乎这个尸体的主人，曾经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像是突然从日记中走出来般，从民国穿越到现代，来诉说自己的故事，发泄自己的不甘。
肖寒抱着菲菲从别墅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白雪静静地站在那几根白骨前，神情凝重。有那么一瞬间，肖寒差点把白雪认成年轻的冯奶奶。她们明明长得完全不像，却又是那么相像。一样的坚强乐观，一样的不甘向命运低头。她们都曾迷茫过，挣扎过，身边都有真心朋友，也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爱人。
“白雪妈妈！”菲菲一边笑着朝着挥手，一边大喊。
肖寒不想把菲菲带过去，不是担心她会被吓坏，毕竟她还小，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即使知道，也不会知道害怕。他是怕打扰了白雪的沉思。他知道曾玉瑾的死，给她的震撼很大。或许是太入戏了，白雪不自觉地走进了冯奶奶的日记里。
可菲菲的喊声，还是让她转过头来了。
白雪慢慢地朝他们走来，从肖寒手中接过了菲菲。
“菲菲，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还困不困？”
“不困了。白雪妈妈，昨晚怎么了？大树为什么倒了？还有这个，为什么破了？”菲菲说着，指了指二楼的阳台。
“昨晚来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把我们这里当天宫大闹了一番。”白雪笑着说。
“齐天大圣？白雪妈妈怎么不把菲菲叫起来，菲菲没看到。”
“白雪妈妈怕菲菲吓到，所以没叫你起来。等他下次什么时候不生气再来的时候，白雪妈妈再把你叫你来好不好？”
“嗯。”
“我一会找人来修一下，保证完美复原。”
正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之际，一辆警车在门外停了下来。随后，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男子约摸三十岁，白色T恤，搭配一条黑色休闲裤。女子年纪和白雪相仿，一身简约的夏季运动装，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盒子。白雪猜想，男子应该是警察，女子的职业，想必就是近年来因《法医秦明》火起来的法医。
“薛涛，要不是暴风雨现白骨，也难得见你一面啊。”肖寒笑着朝男子走了过去。待来到跟前，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样，还是一如既往地忙？”
“这个世上没坏人了，我就可以休息了。”薛涛笑着回答，目光却落到了白雪和菲菲身上。他扬了扬嘴角，又说，“肖总，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金屋藏娇，还......”
“瞎说什么？不过金屋藏娇没错，只是菲菲是我女朋友白雪的远房亲戚，因为是孤儿，所以白雪收养了她。”
“没想到你小子也玩这套。”薛涛说着，朝他的胸口挥去一拳。
“我要是反抗，是不是属于袭警？”肖寒一边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佯装痛苦。
白雪抱着菲菲走上前来，“肖寒，你们认识？”
“哦，这是薛涛，我的好搭档。这是白雪，我女朋友。”肖寒笑着介绍。
“好搭档？”白雪疑惑。
“律师和警察，我们经常有案件合作。”薛涛解释，“肖寒真是有福气，找了个女朋友，连孩子都有了。简直要把我这个万年单身汉羡慕坏了。”
白雪微微红了脸，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旁边的女子身上，“这位是？”
“对了，她叫王雪梅，是我的法医搭档。雪梅，这是肖寒。”
王雪梅朝肖寒和白雪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们好。肖律师年轻有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真人比传说中帅多了。”
“白骨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吧。”
薛涛和王雪梅跟着肖寒走向倒下的大树根处。白雪也带着菲菲跟了过去。刚来到白骨处，王雪梅便打开了随着携带的黑色手提箱，亮出来里面的宝贝：用于证物采集的工具。
“白雪妈妈，阿姨在做什么？”
“阿姨在检查白色的东西是什么。菲菲害怕么？害怕的话白雪妈妈带你进房间。”
“不害怕。”
这时，肖寒在王雪梅身旁蹲了下去，问：“怎么样？还能查出身份么？”
王雪梅神情严肃，叹了口气，“这具尸体已经白骨化了，不能说没有可能，只是难度增加了。”
“什么叫白骨化？”白雪问。
“白骨化就是尸体软组织在腐败过程慢慢软化、液化，最后完全溶解消失，毛发和指（趾）甲脱落，仅剩下骨骼。白骨化属于晚期尸体现象，一般发生在死后几个月，甚至是数年，长的要十年左右，短的比如夏日野外蝇蛆侵食影响，一个月左右就白骨化。所以，白骨化的进程受温度、湿度还有细菌等环境影响很大。这具尸体埋在土里，算是避开了空气和环境中许多微生物的影响。不过，要确定他的死亡事件，恐怕有点困难。不过你们放心，还是有相应的技术可以支持的。但是，因为软组织都腐败了，要查出死因恐怕很难。”
“那性别呢？”白雪又问。
“这是一具男尸。根据骨盆的耻骨联合推算，死者死的时候应该有25到27岁。”王雪梅坚定地回答。
“对了，肖寒，这栋别墅是曾老夫人生前住的房子吧？我记得你以前也住在这里。”薛涛问。
“没错，是冯奶奶的房子，是她从别人手中买过来的。买的时候应该不会知道这里埋着尸体。”
“这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应该不短了，目测不止十年。”
“难道会有上百年？”白雪试探着问。
王雪梅叹了口气，“现在还没办法下结论。我先把证据带回去，若是有检验结果，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们。”
“好，麻烦你了。”
“不过，如果真是死了上百年，恐怕也只能是无头冤案了。”薛涛叹了口气，“哪怕DNA完整，要找到他的后代也是难上加难，除非曾经有人报告过人口失踪。何况，即使是他杀，杀他的人也早就长埋地下很久了。”
薛涛和王雪梅走后，白雪久久回不过神来。
“白雪，你在想什么？”
“哦，没想什么。只是在想，埋藏了一百多年的尸骨突然出现，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暴风雨，这个尸骨就永远不会发现。如果这个尸体真的是曾玉瑾，也真是讽刺。他死的时候，也是一个暴风雨之夜。一百年后再现，居然也是因为暴风雨。”
“或许冥冥中都是天意吧。”肖寒也忍不住感慨。
“哟，连律师也相信天意了，真是不容易啊。不过，也不知道曾楚凡对他曾爷爷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白雪的话音刚落，曾楚凡便嬉笑着从门外走进。他的双手插在西装裤里，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那棵拔地而起的大树根处，顿时收回笑脸，叹口气说：“这回叔叔应该不会跟你争这个别墅了吧？院子里埋了死人，价格也大打折扣。”
白雪的心“咯噔”了一下，若是曾楚凡知道这个死人的身份，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吧。
“曾奶奶也真是的，这附近这么多别墅，偏偏选了这个？也真是醉了。”
“曾楚凡，冯奶奶真的从来没有跟你们说过为何要买这栋别墅？”白雪忍不住问。
“没有啊，曾奶奶买的时候，我们全家都不知道。直到她提出要搬进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挺喜欢这栋别墅的。我建议过帮她装修一下，可她立马跳出来反对，还说谁都不能动装修的念头。”
“不能装修？”白雪说着，突然看向肖寒，“那为何冯奶奶要留下五千万，说要装修别墅？”
“不知道。难道她的本意是希望你来亲自设计装修？”肖寒回答。
“丫头，你到底和曾奶奶是什么关系？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白雪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了，楚凡，你曾奶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你的曾爷爷？”
曾楚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在记忆中寻找片段的回忆。
“很少提起，我能想起的，就一两次。我记得有一次我来别墅玩，忘了什么原因了，突然问起曾爷爷。当时曾奶奶只是朝我笑了笑，说他在我爷爷很小的时候就不知所踪。最后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当时我觉得挺困惑的。对，她说其实曾爷爷一直都没有离开。嘿，现在想想，曾奶奶说的应该是曾爷爷一直活在她的心里吧。”
白雪一听，目光不自觉地转向肖寒。他们对视了一眼，神色异样。
“所以说，你曾爷爷是失踪了？”
“应该是吧。小时候祭祖的时候，我没看到曾爷爷的牌位。爷爷还跟我说，曾爷爷只是在战乱中失踪了，并没有死，所以没有他的牌位。所以，曾爷爷的牌位，也是曾奶奶去世后才立的。”
“那你们没有想过要去找他？”白雪又问。
“哪有那么容易？反正我的记忆里没有。至于曾奶奶和爷爷他们那一辈有没有找过，我就不清楚了。唉，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哪个家庭不是四分五裂的？后来能团圆的又有多少？其实，即使曾爷爷还活着，说不定也另外成家了，还不见得愿意出来相认呢。”
“你说的也对。”
“对了，你们昨晚都没事吧？看来这个风也够猛的，这么粗的一棵树也能刮倒。”
“没事，好在这棵树倒的时候旁边没有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肖寒叹气。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碰到薛涛了。他们把证据带回去了？”
“嗯，他们若是查到什么，会来告诉我们呢。放心吧。”
“咳，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这个别墅这个古老，这个尸骨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埋的呢。反正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只要不影响这栋别墅的风水，其他都好说。”曾楚凡笑着说。可他看到白雪和肖寒那异样的目光时，忍不住又问，“你们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白雪欲开口，却被肖寒抢先一步：“没，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再说了，你情商这么高，我们想瞒也瞒不住啊。对了，你今天不去酒吧？”
“要去。不过从Amy那里得知别墅的事，我过来看一下。”
“哦，难怪，我还在想你怎么知道的呢。我让Amy帮我找人来修葺一下这个阳台。”肖寒说着，回头看了看那个阳台的缺口。
“所以Amy找我了，我给她介绍了之前给酒吧装修的公司。”曾楚凡说着，突然看向菲菲，“菲菲，今天酒吧有好玩的，你要不要跟楚凡叔叔去玩玩？”
“什么好玩的？”菲菲一副心动难耐的表情。
“有好多漂亮姐姐，还有漂亮叔叔过来。还有很多气球，好吃的，好玩的。去不去？”
“去去。”菲菲说着，看向白雪，“白雪妈妈，你会一起去么？”
“菲菲跟楚凡叔叔一起去好不好？白雪妈妈还要呆在家里等装修公司的人过来。”
“那肖寒爸爸呢？”
“菲菲，肖寒爸爸今天还要去上班，等肖寒爸爸下班了，带着白雪妈妈去酒吧接你好不好？”
“菲菲，你还信不过楚凡叔叔？”曾楚凡佯装委屈地说。
菲菲犹豫了片刻，终于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我跟楚凡叔叔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