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走进肖寒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大楼时，突然和一个男人擦身而过。男人没有注意到她，可她的目光却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因为那个男人似曾相识。白雪努力地在脑海里寻找相关的记忆。终于，她最后看了看那个男人的背影，恍然大悟：“那不是那天在商场里看到的，和林文搂搂抱抱的男人么？这么巧，难道他来找林文？”
正想着，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了看手机屏幕，发现是肖寒的爷爷，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刚才那个男人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不清楚肖寒的爷爷找自己的目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摁下接听键。
“喂，爷爷，怎么了？”
“哎，白雪，爷爷找你也没有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空，爷爷有话想跟你说。噢，你也不要紧张，就是想找你唠唠家常。”
爷爷那轻快的语气，顿时让白雪放松了下来。
“有的。您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我在肖寒的公寓里，你过来吧。对了，你过来的时候顺便帮爷爷买盒硝苯地平缓释片，是降压用的。不过不着急，你路上注意安全。”
“硝苯地平缓释片，好的，我记下了。那我们一会见啦。”
白雪挂断了电话，忍不住想：“难道几天前带爷爷逛南京城的时候，他偷偷吃的便是降压药？不对啊，降压药不是一般早上在家里吃么？怎么会在下午的时候突然吃？也不知道肖寒清不清楚爷爷有高血压的事。”
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想了，先给爷爷买药去。”
接着，她给肖寒发了个微信，告诉他自己有事要先去办一下，晚点再过来。她在附近找了个药店，买了爷爷嘱咐的降压药后，便打车前往肖寒的公寓。
见到白雪，肖寒的爷爷不禁眉开眼笑，把她迎了进去。
“白雪，爷爷临时把你叫过来没打扰你工作吧？”
白雪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回答：“没，爷爷，我这段时间休假，没什么工作。爷爷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两个人坐下后，爷爷才缓缓地开口：“白雪，爷爷找你来，是突然想起点事情，想告诉你。”
白雪看到他突然变得严肃，又不禁紧张起来。她担心爷爷会跟她开诚布公地谈自己和肖寒之间的关系。倒不是说她心虚，而是她还没做好准备该如何应对爷爷的反对和质问。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笑着问：“爷爷，您想说什么？”
爷爷看出了她的紧张，忍不住轻笑出声。
“白雪，你也不用紧张。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想必你也清楚爷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爷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这么想过。”
“不过你有这么担心过，对么？”
“爷爷，我......”
“爷爷已经知道你外公是我小舅子的事了。”爷爷说着，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随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其实是林文告诉爷爷的。爷爷知道，林文这个孩子呢，对肖寒上心。刚开始爷爷还怀疑她是不是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不过现在爷爷知道，她和楚凡在一起了，她告知爷爷实情，想必也是关心你们。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唉，真是可惜，爷爷竟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小舅子。不过爷爷从你身上可以看出，他一定也是心地很善良的人。”
“爷爷，我不会怪她的。至于外公，我也没有见过，的确是我的一大遗憾。”白雪说着，沉默了片刻，终于再开口，“爷爷，我知道您很在意我和肖寒之间的关系，只是......”
没等白雪说完，爷爷便摆了摆手，“爷爷听说的时候，心里的确不好受。一方面是在意你和肖寒的表兄妹关系，另一方面，更多的是生你们的气。你们知道真相，却瞒着爷爷，把爷爷当成外人。”
“爷爷，我和肖寒真的没有把您当成外人的意思，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而且......”
“而且，你们怕爷爷强烈反对？没错，上次肖寒和你住在爷爷家的时候，爷爷的确跟你谈过，若是你们真的是表兄妹，爷爷一定反对。可后来，爷爷的朋友也劝爷爷，爷爷也自己寻思了很久。年代不一样了，何况，你们的表兄妹关系，的确是远房关系，是爷爷太守旧的。爷爷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
白雪一愣，急忙解释：“爷爷，您太客气了。爷爷不反对我和肖寒，我已经感恩戴德了。何况，爷爷也没有错，我们只是观念不同，并没有对与错之分。”
“爷爷真是没看错人，你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唉，肖寒这个孩子，打小就可怜，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好在他也懂事，有上进心。如今事业也开展得红红火火，爷爷也可以放心了。何况，爷爷也看得出来，肖寒和你在一起以后，变化还是挺大的。不过都是往好的地方发展，爷爷感到很欣慰。”
“爷爷——”白雪忍不住双眼湿润，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听肖寒说，你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能这么乐观，真是太难得了，可见你的母亲很伟大。看到你们能互相支持，爷爷也乐见其成。”
“爷爷，谢谢您，您的认可和赞成，对我和肖寒真的很重要。”
“还有菲菲，不是么？哈哈，罢了罢了，不开你玩笑了。今天爷爷找你来，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想告诉你。爷爷也是无意中想起来的，后来也找人打听过，还翻阅过资料。”
“噢，是什么事？”
“爷爷的丈母娘也是南京人。”
“什么？”白雪突然惊得站起来。
“你这孩子，不用这么惊讶，快坐下。爷爷慢慢告诉你。我那日也是意外想起，肖寒的奶奶似乎曾经跟我提起过，她的母亲是南京来的。刚好在战乱时期，带着她的哥哥周周转转几个月，终于来到广州，后来便留了下来。我想到雪瑶给你留下遗产，她刚好也在南京。所以想着，或许雪瑶和我丈母娘，还有那个孩子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还有，当年虽然我和雪瑶在生意上有合作，可也没到密友的地步。肖寒父母车祸后不久，她突然找到我，说要收养肖寒。我当时只是认为她心地善良，我们之间有些交情。可如今把这些信息串起来，爷爷觉得里面或许没那么简单。”
“爷爷，您的丈母娘叫什么？”
“郭秀秋。”
“郭秀秋？”白雪努力地回想自己曾经读过的冯奶奶的日记，却想不起有谁叫郭秀秋。“没听过，我手上有一本冯奶奶的日记，可她在日记里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爷爷知道的也就这些，至于其他的，恐怕要你和肖寒继续去查了。爷爷也听肖寒说过，你还在犹豫是否要接受遗嘱，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其实，作为雪瑶的好朋友，爷爷觉得你大可不必。雪瑶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哪怕高龄之时，精神状态也很好。她去世之前一个星期还给我打过电话问候。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爷爷也不知道背后的原因，可爷爷相信她，也相信你。”
“爷爷——”
此时的白雪，早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担心，爷爷最终会说出反对的话，哪怕肖寒安慰她，爷爷对她的看法已经慢慢改观，她还是不敢相信。如今，真的从爷爷口中听到，还是感动得流泪。
“白雪，这几天多谢你和楚凡带爷爷逛遍这南京城，爷爷玩得很开心。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爷爷也该回广州了。”
“爷爷，您要回去了？”
“嗯，爷爷虽然退休，可还有法律顾问的身份，广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爷爷去做呢。”
“那今晚就由我和肖寒做东，好好的请爷爷吃上一顿。等改日我们有时间，一定经常带菲菲一起去广州看爷爷。”
没等爷爷开口，白雪的手机铃声再次想起。
“对不起爷爷，我接个电话。喂，楚凡，怎么了？”
“白雪，在我说之前，你千万不要紧张。菲菲现在没事。”
“没事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只是，她刚才在酒吧，手背不小心被开水烫到，我跟你说一声。不过我已经带她来医院看了，医生说没事，也不会留疤。”
“什么？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
“你不用过来，真的没事。”
“我问你哪个医院？”
“鼓楼医院。”
“我现在马上过来。”
白雪刚挂掉电话，爷爷忙问：“白雪，怎么了？是不是菲菲出了什么事？”
“爷爷不用担心，只是不小心被烫到手了。楚凡现在带她去医院，我不放心，打算过去看一下。等我处理好菲菲的事以后，我们便来接爷爷去吃晚饭。”
“晚饭不着急，不如爷爷陪你去吧。”
“不用了，爷爷，您昨天也玩累了，先好好休息。菲菲一定没事的。我到了医院给您打电话，那我先走了。”
尽管不情愿，爷爷还是应了下来。
白雪来到楼下，站在路边打算挥手拦车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把爷爷嘱咐她买的药交给他。她没有犹豫，便转身往肖寒的公寓走。她来到公寓门口，摁了几次门铃，却没人开门。
“奇怪，难道爷爷出去了？他刚才没说有事要出去。”白雪纳闷。
“哎，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看门没关。”
隔壁的阿姨手里挎着包，微笑着跟白雪打了声招呼，便走进了电梯。
白雪愣了愣，也未作他想，便推了推门。正如阿姨所言，门的确开着。可白雪走进去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却让她从头凉到脚。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她快步朝俯卧在地的爷爷冲了过去。她蹲在一动也不动的爷爷身边，满脸惊讶，显得手足无措。离他伸出的手不远处，洒落着许多药片。白雪见状，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她轻轻地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只见爷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却发紫。白雪一边呼唤，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发现鼻息很弱。
“爷爷，你快醒醒。”白雪把爷爷扶到自己的怀里，一边呼唤，一边轻轻地摇晃。见爷爷毫无反应，终于想起要给120打电话。
等她挂断电话时，爷爷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突然紧紧地抓着白雪的手，双目怒瞪，努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救......救......林......”
“爷爷，你说什么？”白雪只能隐约听清爷爷说的“救”字，以为他是让她救自己。
“爷爷，你先别说话，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不到二十分钟，救护车便到了。直到白雪坐在救护车里，陪伴着爷爷前往医院时，她依然浑身颤抖，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小姐，小姐——”
“嗯？”听到身旁的救护人员的提醒，白雪才回过神来。
“小姐，我刚给这位老先生做了个心电图，似乎是急性心梗。你是他什么人？”
“急性心梗。”白雪一听，心忍不住揪了起来。她突然感到，她的噩梦似乎又要回来了。她的妈妈，不也是因为急性心梗而丢掉性命的么？
“小姐，你是老先生的孙女么？”救护人员又问。
“不，我不是，我是......对，我要给肖寒打电话。”白雪说着，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了手机。
“喂——”
“喂，白雪，什么事？”
“肖，肖寒......”白雪声音颤抖，紧张地语无伦次。听到肖寒的声音，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白雪，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天早上不是好好的么？”肖寒在电话里追问。
“肖寒，我......呜呜——”白雪突然大声哭了出来。
“白雪，你别哭，到底怎么了？”
“肖寒，爷爷他......”
“爷爷，爷爷怎么了？”
“爷爷他，突然晕过去了，医生说是急性心梗。我，我现在正和爷爷坐在救护车里。我们现在要去鼓楼医院，你......”
没等白雪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白雪紧紧地搂着自己，浑身软弱无力。她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心里充满了愧疚。若不是她突然离开，爷爷就不会有事。若不是她把菲菲受伤的事告诉爷爷，爷爷也不至于激动得心脏病发作。若是她答应爷爷一起去医院，爷爷更不会有事。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实是，爷爷就躺在自己的面前，面如死灰。
“小姐，你没事吧？”救护人员见她面色苍白，急忙询问。
白雪摇了摇头，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没有言语。
他们刚到医院，爷爷便被紧急地推进手术室。白雪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外，终于想起要给曾楚凡打个电话。
“喂，楚凡，菲菲怎么样？我，我现在在鼓楼医院。”
“菲菲没事了，我们搞定了。你在哪？我们去找你。”
“我.....”白雪忍不住哽咽。
“白雪，你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菲菲没事了，不用担心。”
“不是，楚凡，我现在在心内科。”
“心内科？你去心内科干嘛？”
“爷爷他，出事了！”
没多久，曾楚凡便带着菲菲赶了过来。白雪看到菲菲，便紧紧地搂着她，身体忍不住颤抖。曾楚凡看了看门上“手术室”三个冷冷的字，着急地问：“白雪，爷爷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要手术？”
“楚凡，我，我也不知道。我接了你的电话就离开了。因为忘了把爷爷嘱咐我给他带的高血压药给他，等我返回的时候，爷爷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一定是爷爷听说菲菲的事，一时激动，所以才......”
“你不要着急，爷爷的身体一向很好，不会有事的。一会听听医生怎么说。对了，你给肖寒打电话了么？”
“打了。他应该快到了。”白雪想起曾经无意中看到爷爷吃药的情景，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肖寒和林文朝他们跑了过来。
刚来到跟前，肖寒便紧紧地抓着白雪的手，一脸焦虑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白雪，到底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会突然晕倒？怎么会在心内科？他怎么会在手术？”
“肖寒，你先别激动，先听白雪怎么说。”曾楚凡忙上前劝说。
“肖寒，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我的公寓里？爷爷又怎么会发生心肌梗死。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怪我，我.....”
没等白雪说完，手术室的门轰然打开。一位身穿白大褂，头上罩着蓝色的一次性手术帽的中年大夫走了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大夫，我爷爷怎么样？”肖寒激动地问。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老先生他走了，请节哀。”大夫说着，朝肖寒轻轻地鞠了一躬。
“不，不可能。爷爷今天还好好的。不可能！”
肖寒一边激动地大喊，一边要往手术室冲去。众人顿时崩溃大哭，曾楚凡和白雪忙上前拦着他。肖寒回头狠狠地瞪了白雪一眼，随后，用力地甩开白雪的手。
那一刻，白雪看到他的眼里带着怨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