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轩嘴巴张成“O”型。
他真没想到,以为她只是数学考差了。
看这样子,是考砸了多少科才能倒二的啊?
倒一那位不是常年空白卷吗?
邹若覆下眼帘,盯着试卷,神游它处。
坐在后面的几个同学时不时望过去,小声议论。
“邹若倒二啊?真的吗?”
“真的,我刚刚看榜单了。”
“我以为她成绩会很好的....”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可能她身体不好吧,所以没怎么学习。”
“这倒也是,毕竟她休学快一年了,可能那一年也学不多。”
“别讨论了,别让人听见不好。”
上课铃响,邹若才回过神来。
那天期中考时,邹若确实又感冒了。
喝了感冒灵,脑子浑浑噩噩的,试卷填了一半,就睡着了。
是的,她考一半睡着了。
监考的是班主任,知道她平时也嗜睡,没忍心叫她起来。
于是她的试卷空了一大片。
但邹若也知道,纵然她那天没感冒,她的成绩估计也不会高哪去,顶多中下游水平徘徊。
这一年半里,断断续续地跑医院,她落下许多功课,这学期才开始一点点补上来。
确实时间是不早了,有些急的。
邹若默默吐出一口气。
今后得更加努力,才能补上来了。
二中每次考试,都会有各班级的评优排名。
因为邹若这次考试严重拖了班里后腿,导致班里排名在年级都退了三名,没评上优秀。
按照往常,班主任总会拉着垫底的同学去办公室,好好地喝茶,沟通交流一番。
但面对邹若,他们班主任总是很偏袒她,班里同学都看出来了。
甚至猜想着,邹若怕不是和班主任有亲戚关系,班主任这么睁眼闭眼偏袒她。
也许是觉得不能偏袒太过明显,下课时,班主任清咳一声:“邹若,过来办公室一趟。”
“唰唰”一片目光洗礼,迎送着她出门去。
邹若进了办公室,班主任却也没说什么,说了几句“以后照顾好身子”,就让她出去了。
祁荆下课,出来找邹若时,没见到人,胡乱揪着一个六班同学问:“邹若呢?”
六班那女生被他一拦路,见他浓眉轻拧着,她哆哆嗦嗦的,总觉得自己脑袋悬着:“邹若、她、她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班主任?
祁荆问:“叫她干什么?”
“不清楚。”女生又压着害怕,蹦了句,“可能是因为考试班里垫底。”
年级也快垫底了。
祁荆这才侧侧身子,让她过去。
女生如释重负,匆匆绕过祁荆走,也不敢多看两眼。
等走开了,又有些后悔。
好不容易能近距离看看帅哥,她跑那么快干什么啊?眼睛都没敢看一眼。
可祁荆就是这样,他不笑时,总是千年冰封脸似的,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邹若心不在焉走到走廊尾巴,那里,正照落秋光,暖黄一片,几根树枝斜斜探到走廊边上,枝上枫叶随风翕动。
班主任没批评她,但邹若也没感觉开心哪去。
毕竟还是考砸了。
身边忽地多了一抹影子,邹若回头,是祁荆站在她身边,肩头洒落余晖,泛着光斑影子。
他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邹若被他一摸,呆了片刻。
他越发得寸进尺了,一来就碰她脑袋。
祁荆在她皱眉之前,开口了:“嗯,你那个,考试而已,别影响心情。”
对祁荆来说,都不看榜单的,当然不在乎自己成绩排哪里。
安慰起别人来,显得有些笨,他在肚子里搜刮了半天台词,找出句觉得有用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啊,这次考坏了,下次就没那么坏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没那么坏,不还是坏吗?
祁荆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嘴巴这么没用,又补了句:“下次会考好的。”
道理邹若都懂,不过。
邹若默然说了句:“下次不一定好。”
她落下太多了,不生病都赶得吃力,下次能进步就不错了,哪里会那么快就考好。
被堵了回去,祁荆严肃起脸。
平时还真没谁堵他的话。
不过,她能主动回应他的话,祁荆心里却绽放出花骨朵来,乐呵呵的。
他忽然发现,好像找到了她愿意说的话题。
不过,这个话题貌似是他不擅长的。
祁荆想了想,又跑回自己教室,很快又跑了出来,将自己试卷塞她手中:“别难过了,我这不考得比你差。”
他还刻意挑了一张生物卷子,他最差的那张。
然后看着她,眼底有丝期待,好像盼着她笑一个。
邹若被塞了试卷,眼皮跳了下。
别人都是往优秀的去比,她已经堕落到来比谁更惨了吗?
邹若实在开心不起来,她抬头,却看见少年黑眸,如春雨冲刷过,透彻晶亮,眉眼自带缱绻情意。
还真是别人说的那样。
祁荆的眼睛,看什么都显深情。
邹若张口的话,又默默改了:“我考的比你低。”
果然不该看他眼睛,一看,就总不忍心说出别的话来。
祁荆表情一僵,心底咒了一声。
艹,早知道那天考试就该再不认真一点的。
多写那几个字干什么?
写那么多给谁看?
害得他现在连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邹若其实也没想过需要人安慰。
铃声响了,她转身朝教室走去。
一边正巧有七班同学路过,两个女生直直看着邹若,低声说:“她被班主任批评了?”
“应该是,我觉得。”
祁荆冷眼瞥过去。
两人这才注意到祁荆,顿时嘴巴拉上,赶紧快马加鞭回自己教室去了。
吓死人了,怎么祁荆原来在那里?
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他打趴下似的。
不过,刚刚为什么那么凶?
今天放学,恰好还是邹若值日。
和她同一天值日的另外一个女生秦心心,因为临时有急事,拜托邹若帮帮她一起打扫了,改天她帮她回来。
邹若也不在意,点头:“好。”
秦心心背着书包跑走前,回头朝她挥挥手笑:“谢谢你邹若。”
“不客气。”她回。
秦心心又看她一眼。
邹若同学也没有班里传的那么冷漠嘛。
不是还挺好说话的。
他们班的垃圾不少。
邹若一点点清扫完,整理倒进垃圾桶里,擦擦额前薄汗。
祁荆走过来窗口时,看到的就是她在里面认真清扫的模样。
夕阳余晖透过一排的玻璃大窗,轻盈洒落束束光影,她站在光中,侧对着他,低着头,额前卷曲刘海垂落,侧脸渡染暖暖金光。
祁荆一眨也不眨眼,呼吸都放轻了。
生怕打扰了她,破坏油画般的宁静。
他真喜欢这么看着她,走廊无人,只有他和她的世界。
她不躲他,他能守着她。
邹若又将最后一簸箕垃圾倒进桶里,转身时,见到少年站在窗前,看着她,很安静。
邹若愣了下:“祁荆?”
他来多久了,她竟然也不知道。
毕竟平常在学校,他要是看见了她,总是直接就走上来了,没见他这么安静站过。
祁荆轻咳一声,平生头一回觉得有些耳根发烫。
有种偷窥被看见的感觉。
还有她看他时,他心头永远的悸动。
掩饰了下神情,祁荆抿紧唇,绕过窗子,走了进来,直接到她面前:“打扫卫生啊?”
问的这什么废话?这不是明摆着吗?
他现在已经退化到话都这么啰嗦了?
祁荆在心里暗吐槽了自己两句。
好在邹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点头,弯腰想将垃圾桶拿起来:“今天值日。”
她还以为他今天早走了,毕竟以前,他总是和林飞还没下课就跑了的。
垃圾桶还没碰到,一只大手先她一步,快速果断夺过垃圾桶:“我去倒,你待这里等我。”
祁荆说完,拿着垃圾桶,风一般跑出了门。
邹若傻眼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抢什么宝贝,结果他把她的垃圾桶抢了。
邹若一点没有放心的感觉。
祁荆打扫卫生?她想象不出来画面。
而且,她也不希望他老是帮她。
邹若不太安心,小跑追了出去。
二中每次值日后,垃圾都要跑好一段路,穿过小半个操场去集中扔了。
操场风大,落叶卷风习习吹刮,祁荆又跑得快。
邹若眼睁睁看着他手中的垃圾桶里,纸张时不时飞一两张出来,然而祁荆完全没注意到。
还不如她自己倒啊!
于是等他心满意足倒完垃圾时,回头,就是邹若满操场捡垃圾的场景。
他愣了下,一边提着空桶,一边加速跑过去:“小病弱,你在干嘛?”
邹若左手已经捏了好几张纸张了,还在追着另外几张被风吹得乱跑的纸,已经无力翻白眼了。
她就知道,她要是不出来看看,总是没那么顺利。
祁荆估计也联想到了,一把拦住她:“别吹风了,我去捡。”
邹若低声说:“你别帮忙我了,我自己来。”
但祁荆没听,发挥运动会跑步第一的优势,很快将那几张乱飞的纸捡回来,又拿着她手中那几张,一并去扔了。
来到她面前,一脸无辜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它们这么轻,飞走了。”
“……”邹若很客气,没翻白眼,甚至礼貌地补了谢谢两字。
回去教室,背上书包,又回家去了。
邹若没有回头,也不知道祁荆有没有跟着。
但这一路,不像上午,被其他学校的混混缠上。
不知道那黄毛被打的消息是谁传开的,今天下午邹若去教室时,隐隐约约听见别人在讨论。
反正是没有其他学校的人,再来她窗口盯着看了。
邹若也安心了许多。
回到家时,没有意外的,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她放下书包,走向冰箱,随意找出些中午剩下的饭菜,拿去加加热,打发打发晚餐。
将饭菜拿出来时,邹若不小心烫了下,她缩回手,忽然就出了神。
家里真安静啊。
好像多少年来,一直都这么安静。
自从两年前过后,她耳根就更安静了,有时候闭上眼睛,总觉得自己身处荒芜,寂寥得过分。
邹若回神,将饭菜又拿了出来。
等会总结下试卷,好好去学。
次日,英语课,老师照例点评卷子。
邹若还有点感冒未好,今早刚吃了感冒药。
此时,她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微阖着眼,昏昏沉沉的。
因为常年吃药的原因,她平时很容易比别人困倦,今天更困了。
有时候在上课,没顶住困意,就会不小心睡着。
班里带课老师基本都知道她休学一年,以及那病弱情况,也就随她去了。
只有英语老师例外。
每次邹若不小心在她课上睡着了,英语老师总能凌厉看向她,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丝傲慢鄙夷。
邹若也多少能感觉到,但睡还是依旧忍不住睡,毕竟她控制不了。
之前也尝试过许多提神方法,什么风油精、按摩穴位、做做提神运动云云,最终都泡了汤,没什么效果。
去问了医生,医生也是那句话:你适合多休息。
“好了,我们来看看试卷。”
“这次班里普遍都还考得不错,特别是蒋月同学,这次英语拿了年级第一,比上次还又进步了。”
英语老师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岁一二,化着淡妆,身形苗条,唇色涂抹的口红艳丽,给人犀利之感。
她瞥了过去:“不过有些同学,就不一样了。”
“考得那成绩,估计胡乱涂都涂的比这高分。”
“有些同学,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自己成绩,考得砸了,还能继续做黄粱美梦。”
这拐弯抹角地指谁,大家也都知道。
班里同学偷偷望邹若过去,她背是靠着椅子的,看着蛮直,只是头却微低着,眼皮敛下。
其实班里同学也都知道,邹若嗜睡的事情。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纷纷冠她睡神称号。
英语老师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她,眸底泛出不满愠怒。
上课上课,还睡什么觉?
丁轩在后面,小声说:“蒋月,你叫叫你同桌啊。”
蒋月听见了,手指微微动了动,但略一停,又收了回来。
丁轩看见了,更不解了。
干什么不叫呢?英语老师都看着她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男生,又不太好意思去戳她后背。
叫她吧,他又知道邹若大概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