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英语老师走了下来。
她走到邹若身旁:“邹若。”
邹若昏睡得沉,没有听见。
接着,她觉得后背被人推了下,力道很重,她没稳住,身前撞在桌沿,丝丝地疼,但被吓的更多。
突然被惊醒,她只觉得心口难受得厉害,脸色有些煞白,浑身血液好像迟迟涌了进来。
英语老师的声音在她右耳,也模糊一片:“睡什么睡,上课时间,不好好听课,天天就睡睡睡!”
这一下,班里都噤了声,隐隐有些同学不满。
自打那次运动会过后,班里同学对邹若印象好了不少,加上渐渐相处下来,也觉得她并不是表面看着那么冷傲的人。
至于邹若总是睡觉这事,大家也都知道原因。
其他科任老师都没说什么,偏偏英语老师这样,总觉得对邹若偏见许多。
丁轩忍不住开口:“老师,她不是故意的,她经常生病,所以嗜睡了些。”
英语老师鼻腔里轻哼一声:“生病生病,我看装的差不多,天天上课就睡觉,学这么多年礼貌有进脑子吗?”
邹若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响,只依稀听见她还在骂。
“疼吧?疼就清醒了,睡什么睡,天天在这里装模作样什么?”
还没到更年期的,话却尖锐刻薄,一根根扎人。
邹若缓了许久,等她那股心悸慢慢褪去后,英语老师已经走回了台上。
邹若忽然想起来,上辈子时,英语老师也是这样。
从第一天上课时,看她总带丝不悦,总点名她回答问题。
等她答错了,就罚她抄写,其他同学错了,却没有惩罚。
仿佛跟她八字不合似的。
放了学后,邹若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路上走着,刚被批评完,虽然那些话没怎么听进去,但心情难免低了些。
她今天离开学校得很快,快得祁荆都没反应过来。
他去她教室外想等她,却没看见她的影子。
难道还在学习么?
祁荆望进去,却只剩下最后一个女生,她正走了出来,慢腾腾的。
见到祁荆站在门口,她先是愣了下,接着低头就想走。
祁荆啊,竟然是祁荆。
能这么近距离看他,确实不易,但是也怕他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像一只无情黑豹,能轻易将人抓伤撂倒。
不过,这人都走空了,祁荆在等谁呢?
很快,秦心心就知道了。
祁荆横伸出一只胳膊,拧起眉头:“邹若走了?”
秦心心被他一拦,小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上,脑子里已经自动过滤了一遍自己这一周内做过的坏事。
她她她,她有哪里得罪祁荆了吗?
她上课偷吃东西?她路过六班看了祁荆一眼?还是她前儿值日先走了?
直到祁荆瞥过来,又问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啊对,教室都空了,我刚刚看见她是第一个走的。”
第一个走了?
祁荆怔了下。
不像她平时这么快的速度。
秦心心提到这里,还有点愤愤不平,不由说了出来,附带比手画脚的:
“英语老师太过分了,邹若平时身体不好,药也经常吃,有时候就会嗜睡,别的老师都没说什么,偏偏英语老师就想针对她。”
秦心心巴拉巴拉一通说,绘声绘色描述了整个场面。
英语老师平时怎么看她不满的,刚刚怎么推她的,云云,一通说,说完后,还自己抚了抚胸口,缓缓气:
“真是过分!之前还听说她好像是校长亲戚,怪不得这么跋扈!”
她自己讲得吐沫横飞、忿忿不平,等说完了,才惊觉她面前的人是祁荆。
想起自己刚刚是不是话多了,顿时气焰瘪了下去:“我不是...我实话说而已...”
完,祁荆才问句话,她就巴拉说了这么多。
他会不会烦死了,生气啊?
秦心心正在为自己话多懊恼时,祁荆缓缓又重复了一次:“英语老师?”
秦心心一怔,点头:“...对。”
祁荆脸色,好,吓人。
仿佛突然覆盖上浓浓乌云,阴沉沉的,下一刻就会暴发出来。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想哭的冲动都有了,就见他收回手,转身走开了。
他气得要命。
秦心心越是描述,他就越心疼。
怎么他一句大声说话都舍不得的人,总要被无关痛痒的人吼叫。
真该死。
她要睡觉,就让她睡啊。
只要她身子能变好,让他整夜失眠,他也忍受了。
祁荆没有花很长时间,就追上了邹若。
毕竟,她走路一直都没有很快,一步步如猫似的,落地无声,很轻慢。
祁荆追上时,她背着双肩包,垂着眸子,静悄悄踩过落叶,无声无息走着。
“邹若。”
邹若有些茫然回头,祁荆已经站在她身边。
他跟久了她,邹若慢慢都习惯了,祁荆是赶不走的,只要他不干涉她其它事情,邹若也随便了,没得办法。
见到是他,邹若又摆正回头,继续走。
祁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词穷得很。
他真想敲自己脑瓜。
平时对阵说话,他也没输过,怎么安慰的话却不知道咋说了?
难道他还得去跟林飞请教一下,怎么安慰人吗?
祁荆自己就没这么纠结过,好半天,他蹦了句:“邹若。”
邹若看他。
祁荆板着脸:“我抱抱你。”
他就想抱抱她,他仅有的认知里,觉得,他就该这么做。
抱抱人,就会开心很多。
邹若闻言,又波澜不惊扭过了头去。
祁荆表情微微一僵。
行,嫌弃是吧?
敢情他自己瞎想了半天,她还不需要了。
嗤。
不要就不要。
他才不想抱她。
下一刻,邹若只觉得眼前晃过影子,一只手轻易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里,带着淡淡清香。
他紧紧环抱住她,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贴着胸口,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腰肢上,压向自己。
祁荆身上总是很温暖的,那一刻,像扑进了一团暖阳里,暖融融的,将她包裹得紧紧的。
邹若莫名的,有股鼻子酸酸的感受,眼睛也有点涩,但她忍住了,挣脱不开,闷闷道:“你干什么啊。”
突然就抱她。
祁荆嗓音清冽,压低了,有几分不自然的柔和:“别难过。”
“你想睡觉就睡觉。”
“她是恶魔。”
祁荆想了想,说:“你是天使。”
“……”邹若默了下来。
祁荆又知道了她发生了什么。
她是天使?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奇怪。
邹若想不通,为什么他眼里的她有那么好。
她明明。
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祁荆想得很通。
她哪里都好。
唯一不好,就是还没喜欢他。
显然他不习惯安慰人。
他也没学过抱人,但他却很习惯抱她。
好像不需要想的,就能这么一直抱着。
她真纤瘦,一团小猫似的,他好喜欢。
明明想安慰人,他自己却心跳得扑通响,总觉得需要别人来疏导下自己了。
抱她的感觉真好,不想松开。
直到后面,邹若都快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了,他才恋恋不舍松开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被安慰的那一个。
一松了手,邹若帽子都戴了起来,这回,不仅把自己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连脸都遮起来。
祁荆看得想笑,又想捶她。
怕他变本加厉,偷亲她是吧?
但是,他要真想亲。
她以为这样子她就躲过了啊?
邹若没看祁荆眼神,她加快脚步,匆匆回了家。
祁荆是看着邹若走上楼梯去的。
他双手兜口袋里,背对着旧老墙面站立,与他不动声色时的矜贵很不相称。
但祁荆没管。
以前他是不喜欢来这些阴暗破旧的地方的,他天性喜欢明艳活泼的事物。
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同了。
她在的地方,哪里都很好。
就算让他在这里干站一天,只要能看看她,他也甘愿。
她走过的路,都是绚丽的风景。
祁荆有些躁,抓了抓头发。
她刚刚低着头,是不是还是不太开心?
他怎么办才好。
祁荆抿紧唇,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
——女生不开心,该怎么办。
想了想,又偷偷换了概念。
——女朋友不开心,该怎么哄。
明明是不真实的,他看着那三个字,眉梢缓缓带点笑意,融雪化冰。
真是,好听的三个字。
尤其在她身上。
邹若拿出钥匙,解锁,进了门。
不太饿,也没太想吃饭,她开了热水器,去洗了个澡,出来后直接躺床上。
还是有些困倦,但是不能睡。
她得起来学习。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亮起,邹若拿了过来。
她第一个想的,是以为妈妈发消息过来。
打开屏幕,却是祁荆头像跳了出来。
[祁荆]:困吗?
困。
但邹若没说,也不太想回,磨蹭了会,才回过去。
[小病弱]:还好。
再困也不能睡了。
[祁荆]:邹若,听故事。
邹若看着那三个字,又反复看了几次。
听..故事?
听什么故事?
睡前故事?
邹若还在懵时,祁荆发过来了,是一条语音。
盯着那条语音,邹若更不想点开了,生怕他又说些什么话,万一是她不想听的。
但是,出于好奇,邹若依旧点开了。
是祁荆如南极冰雪融化般,清冽透彻的嗓音。
[有一个人去买鹦鹉,看到一只鹦鹉前标:此鹦鹉会两门语言,售价二百元。]
[另一只鹦鹉前标:此鹦鹉会四门语言,售价四百元。]
[两只鹦鹉都毛色光鲜,非常可爱,这个人拿不定主意该买哪只。]
[这时,他突然发现一只老掉牙的鹦鹉,毛色黯淡散乱,标价八百元。]
[这人问老板:这只鹦鹉是不是会说八门语言?]
[老板说:不。]
[这人很奇怪,又丑又没能力,为什么值这个数呢?]
[老板说:因为另外两只鹦鹉叫这只鹦鹉老板。]
“……”
邹若认认真真的,全听完了。
然后眼皮跳了跳,只觉得一阵穿堂风刮过,凉飕飕的。
所以,他,给她讲这个故事,是为什么?
寓言故事?
还是,里面暗含玄机?
而且,祁荆讲故事时,就像一个音符拉到底,无波澜,如果不是认真听,她会以为是什么严肃新闻。
邹若想半天没想明白,发了个字。
[小病弱]:?
祁荆盯着“?”那一个字符。
怎么,她听不懂?
祁荆这辈子不知道故事怎么讲的,他还以为自己讲的很好。
殊不知,邹若就差当成机器人在讲话了,就是除去声音很好听外。
邹若没笑,也没感觉有哪个笑点,更不明白祁荆为什么突然给她讲故事。
想了想,她又发。
[小病弱]:这是你们老师布置的作业吗?
她都想不出来有什么其它可能性,但是,如果老师布置的...也好像哪里不对劲。
祁荆慢慢睁大眼睛,死死瞪着那一行字。
好了,平生头一回受到暴击。
老师布置的作业...
作业...
他平时会去完成什么狗屁作业吗?
祁荆硬邦邦着脸,又发。
[祁荆]:没有。
[祁荆]:给你讲的。
[祁荆]:喜欢吗
打完最后三个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这个木鱼脑袋,哪里会喜欢了。
好像到目前为止,他喜欢的她都不喜欢。
过了会,对面发了回来。
[小病弱]:谢谢。
[小病弱]:天不早了,休息吧。
平时她发这几个字,祁荆估摸很高兴。
但此时,他却隐隐嗅到了一股奇怪味道。
仿佛她言外之意就是:谢谢,还是别讲了。
祁荆按着太阳穴。
浏览器上果然都是骗人的。
什么讲故事,她都不爱听。
祁荆又揉了揉眉心。
他想见她。
邹若放下手机,抬头,看见墙面上挂着的时钟。
房间安静极了,连钟表跳动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在阴暗空荡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说不出的寂寥。
邹若看了会书,困意又席卷过来,铺天盖地。
她抬头看时间。
八点钟。
还早。
对了,她刚刚好像和他说了什么。
——天不早了,休息吧。
邹若眉心跳了跳。
她刚刚都没经过大脑的么?
只想着快点打发了他。
她又忽然想起他刚刚一本正经讲故事的声音,有点僵硬,还有丝努力。
这种感觉,有丝丝怪异。
邹若不记得,有谁给她讲过故事。
想到这里,她又甩了甩脑袋。
不想了。
“邹若。”
仿佛听见他的声音。
她出现幻听了吗?
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祁荆]:我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