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与半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王言早有吩咐,如果抓到吴贵,一定要带到他面前。
见到王言,他还不愿意跪,不仅不愿意跪,他还要挺着胸膛,正面看着王言。
若不是旁边两个甲士死死将他按住,他此刻还站着呢。
王言不喜欢别人朝他下跪,更不喜欢别人被强迫朝他下跪。他总感觉无比别扭。
此刻他见吴贵这样有骨气,心中还有两分佩服。
王言一挥手,示意二人将吴贵松开。
二人一松手,吴贵马上从地下弹了起来,一刻也不愿意多跪,当真人如其名,“无跪”。
王言盯着他看了半天,他也盯着王言看了半天。
“吴贵。”王言终于开口,“你可还记得孤?”
“记得。”吴贵面无表情,“你乃是扬国的王言小儿。”
王言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
“半载前,孤让你告知倭人洗颈以待死,你可还记得?”
没曾想那吴贵也微微一笑。
“半载前,我说你不杀我,我必杀你,你可还记得?”
这句话竟把王言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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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吴贵实在是个有趣的人,王言还真有点不想杀他。
只可惜通敌卖国,自古皆是不可原谅的大罪,放过一次,又岂能放过第二次呢?
王言心中暗忖着,恐怕学不了诸葛亮七擒孟获了。
不过猫在吃掉老鼠之前,还是可以先玩弄一番的。
王言讥讽道:“前几日的海战,倭人背后偷袭的战法,是你教的吧?”
“哼!”
吴贵只是哼了一声,但王言听得出来,这哼声是多么没有底气。
王言又道:“你不要性命地想杀孤,为吴子喜报仇,孤还以为你是什么忠义之人,对你还有几分敬意。没想到你也是这种背后偷袭的小人!”
兵不厌诈的道理,王言是知道的,他只是想击溃吴贵的心理,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不过王言还是小看了吴贵,吴贵非但没有脸红,还从容了大笑了起来。
吴贵说道:“背后偷袭,的确是小人所为。但我在扬国多年,所谓近墨者自然黑,我还不是跟你们扬国人学的!”
王言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扬国人,难道是中原人么?中原人最讲仁义道德,你还行此小人之事?”
吴贵又朝天大笑了几声。
“什么中原人,我才不是什么中原人,我也不是什么扬国人。王言小儿,我其实,本就是倭人!”
王言瞪大了眼睛,这实在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吴贵说完这话,就把头低下,显然他也是并不以自己是倭人为荣。
他继续道:“不仅你没有想到,连我都没有想到,我竟然是倭人!”
王言疑惑不已:“你都没有想到?”
吴贵沉默不语,只是抬起了左胳膊,然后挽起了袖子,很明显是他是想把袖子挽到肩膀上面,但他挽到上胳膊时却怎么也挽不上去。
吴贵眉头一皱,他并没有什么耐心慢慢挽袖子,而是用右手猛然一撕,想把左手的袖子齐肩撕掉。
不过,吴贵虽然身材高大,但显然没有功夫底子,亦或者是衣服质量太好,他一下子没有撕掉。
场面一度尴尬。
甲士忍住笑,看了一眼王言。
王言也忍住笑,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可以帮忙。
那甲士得了命令,一手握住吴贵的左胳膊,另一手揪住吴贵的肩袖。
“哗啦”一声,吴贵的衣袖被撕得稀烂稀烂,他的左胳膊便袒露出来。
这厮皮肤还挺白,显然以前在吴子喜手下,并未受过什么苦。
吴贵整个举起了左胳膊,道了声“看”。
王言凝眼看去,吴贵的左胳膊内侧纹着一个记号。
这记号是五片倒过来的小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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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号很小,但王言看得真切,他已经眉头紧皱,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这记号,他实在太熟悉,而且从小他就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这到底是什么?”王言问道。
吴贵哼地一声笑,道:“料你也不知道,莫说你不知道,就连我以前也不知道。
“我是来了琉球之后,才发现我自己的胳膊内侧纹着这个标记,那些倭人告诉我,此乃是瀛洲倭人中的一等一的贵族——源氏家族的印记。
“只要是源氏族人,一出生便要用特殊颜料纹上此标志,其形状永生都不会变。”
接着他又低下头长叹一声:“真是死也未曾想到,我竟是个倭人,还是倭人中的贵族!”
他这话里充满一种哀怨,显然他并不想承认自己是倭人。
但如果他是倭人,王言便不能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处置他,虽然他自知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但至少气势不会被王言压下去。
死,也要死得有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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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发了好久的呆,这才缓过神来。
他忽然不想杀这个人了。
王言微微笑道:“既然你是倭人,那也算不上是通敌卖国了。”
“那当然!”吴贵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
王言接着道:“最多只能把你当作倭人奸细。”
“王言小儿不必多言,要杀要剐,速快动手!”
王言楞了一下,又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留着命岂不是更好。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吴贵心中不解,命都在他手上,他却还要做个什么交易?
“我命在你手,还有什么交易可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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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道:“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当初通倭的到底是谁,我便放你走,以后你是隐居山林也罢,是继续想办法杀我也罢,都随你。”
吴贵一听此言,眼睛只发亮光,急忙问道:“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吴贵自然不是怕死之人,但他的恩人吴子喜大仇未报,始终是他的遗憾,而想要报仇就必须要留下这条命。
纸墨已经摆在吴贵面前,他只要将当初指示吴子喜通倭的人写在这张纸上,王言便能放了他。
吴贵提笔,他回想起了吴子喜带着他前往扬国的前一天晚上。
那是一位衣着宝蓝色华衫的翩翩佳公子,他的父亲与吴子喜乃是世代交好之挚友,只因其父年迈卧病,他才来代替父亲为吴家送行。
吴贵怎么也忘不掉那人的眼神,当然也忘不掉他说的话。
也就是因为他的话,吴子喜才会私通倭人,最后才会被王言处死。
吴贵本来是想乱写一个人,但他一回想其那个场景,他心中突然充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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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人的恨意,甚至已经和对王言的恨意持平!
不再沉思,吴贵抬起手,拿起笔添饱了墨,写下了一个简单的字。
吴贵从小被吴子喜收养,读书识字也算是精通,字也写得周正。
写完,吴贵将纸揉作一团,侍卫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纸球送到了王言的案前。
王言打开纸球,里面那个字虽然已经模糊,但也还是识读得出。
看到那个字的一瞬间,王言怔住了。
竟然不是瓯国!
在他印象中,纸上这一国的诸侯对那大华天子可谓是忠心耿耿,通倭的又怎会是他?
王言站起身来,厉声斥道:“吴贵!你可是在骗孤?”
吴贵呵呵一笑:“你若是不信,那就当我是骗吧!”
这话说完,吴贵竟又有些紧张。
他说了真话,如果王言要是不信,甚至把他杀了,那他岂不是太不划算?
所以他又赶紧补回了一句:
“若无此国,吴公便不会通倭,更不会被你所杀,我恨此国更甚与恨你扬国,我巴不得你帮我平灭此国,我又何必要骗你!”
王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坐下,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微笑的面容和温和的眼神。
吴贵看向王言年轻的面容,心中陡然生起一股寒意。
他知道,自己被这王言小儿诈了!
王言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微微开口:“送客。”
又与上次一样,王言又给了吴贵一艘小船,船上满是吃喝用度之物,这些东西足够他在海上漂流两个月了。
上一次他还能前往琉球和倭人一起对付扬国,这一次琉球尽入扬国手中,他又何去何从呢?
难不成真要去倭人瀛洲本土当他的源氏贵族?
吴贵苦笑,他远望着层层海浪,想起了年幼时吴子嚭对他如亲生父亲般的疼爱,心中一阵绞痛。
他索性不去想,朝身后重生岛看了一眼,然后直直躺下,任由小船随着海风飘荡。
王言也在重生岛的港口楼船上看着吴贵的小船。他身边是王敬、赵氏兄弟等人。
“君侯,好不容易攻下琉球,擒住此贼人,为何今日又放他走?他万一又带着倭贼来作乱,岂非又是麻烦?”
发问的是新任的骁鹰卫副指挥使——赵辅义,他实在不能理解王言把吴贵放走,这样做岂不是后患无穷?
“君侯与大将军面前,休得无礼!”赵辅忠轻声对弟弟斥道,但其实他心中也是这样问的。
王言面对着北方的海浪,微微笑道:“无妨,这问题想必是大家都想了解的。其实……”
三人伸长了脖子,都很期待王言的答案。
在他们印象中,王言做事不同寻常,但却又是深谋远虑,让人信服。
没曾想王言却道:“其实……孤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就放走了他。”
赵辅义惊得瞪大了眼睛,“我去追!”
抬头一看,那小船早就与日暮的阳光融合成一处,看不见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