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尚裕与善元子见此状况,相视一笑。太子徐聘默默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不敢说话。皇帝冷斥道“方才你巧言令色,拒不认罪。又突然转变态度,反复横跳,你是在愚弄朕吗?”
皇帝缓了缓怒意,他日来修道,最注重修身养性,此时克制着自己不要坏了功德。“我再问你,你说自己无二心,为何又夺了萧梦舟的四十大兵?凤阳已有百万雄兵,你又夺了定阳的兵权这不是要造反这是什么?”
祸事早已埋下,徐世骄跪地无话可答,徐聘开口替其解释道,“父皇,儿臣以为武安侯是因为重伤未愈,又几经波折,头脑昏沉,所以才会说了这样的胡话。至于兵权儿臣以为这其中定有其它的缘由。”
善元子笑了笑说“储君此言差矣,世人皆知武安侯骁勇善战,断不会因为这一点伤就头脑昏沉,不知所言。”
“大国师又是从哪看得的?”徐聘仇视道。
“尚裕。”皇帝转头喊着在一旁旁听的华尚裕道,“臣在。”
“孰是孰非都还待查证,你自己说你有冤情,是武安侯几番算计与你,做得你造反的假象,那我今问你,可能查否?”皇帝问道。
华尚裕跪地,面上凌然道“臣即享得皇恩浩荡,便不会做那背信弃义的奸恶之臣,如今信得上天垂怜,让臣得了这一封信件,才能事实真相公布天下,可臣也自知只凭一封信,臣是万万洗不干净这造反的罪名。这非公道自在人心,臣相信皇上您一定会查明真相,给臣一个清白。”
皇帝此时被这些话说的头脑有些昏胀,这一刻他看着每个人的脸,看着堂上每个人各怀鬼胎的模样,便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迷雾,刺眼的太阳照落一地灰尘,也正是那光太亮,反而观不真切。他听着外面的水滴声,一滴滴的滴落在青石板上,仔细听来,响在耳畔,又格外的清明起来。
“皇甫爱卿,你如何看?”皇帝问在大理寺卿
皇甫少阳面无表情,上前回答道,“如今各执一词,无论是武安侯还是齐王殿下都不可只听信一方,如今呈现出来的东西还太少,以如今形势,还是要查。”
“臣附议。”刑部尚书何言与御史大夫蒋善河同声道。
皇帝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徐聘,吩咐道“少阳,此事就交与你全权负责,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查出真相,拿出叫人信服的东西来。”他将目光停留在徐世骄的身上,说“伯鸾,莫怪你皇伯父狠心,你此次犯的可是大罪,朕要给大臣们一个说法,也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室内鸦雀无声,君王修道,不问朝事天下事,天下已处于危难之中,众人心中都知若无凤阳的百万大军,鞑鞍胡距的铁骑早已跨过边防,夺了这而立不久的大宣王朝。
他腹下的伤渗出的血渍染红了白衣,俊美的容颜上自见了那封信后已变得冷漠又无生气。
这样的他很不像他。
一向骄傲如他,是不可能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的任由他们去处置他的未来。可是如今,这个不可一世,手握重兵的凤阳小世侯又确实是被打倒了,他已不再抗争,沉默低沉。华尚裕和善元子都微微得意,也许他们早就抓住了那个能让他伏罪的把柄,从几次交战中他也看出了他这位妻子便是他唯一的软肋。
“太子,你跟着一起。”皇帝吩咐完后看了看天,也想去到了自己吃丹药打坐的时辰,就起身离开,善元子无声跟随,走到门前皇帝又转头对徐聘说“不可以徇私。”
“是。”太子遵守。
皇甫少阳问“其余亲眷随从如何处置?”
皇帝想了想,“一同收押昭狱内。”
“是。”皇甫少阳领话,又问“若审到关键处问不出话来,可否能问刑?”
问到这里皇帝就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道“该如何如何,你若不敢用刑就让蒋善河和何言辅助你。”
刑部尚书何言、御史大夫蒋善河一同领命。
不顾皇帝不耐烦的神色,皇甫少阳继续追问道“臣观武安侯状况不好,若再动刑法恐会累及性命。”
皇帝怒道“只管打!他当日抗旨杀人就应该要想到会有今日,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朕要天下人知道大宣的律法是针对天下人的律法。即便是我徐家儿郎也要守国家铁律!”
“是。”
皇帝走后,何言、蒋善河不动,他们都不想去管这一烫手的山芋,纷纷将目光投到皇甫少阳的身上。皇甫少阳虽说为人公正,一向自诩清流。可是他也不傻,也不愿意去当这样的出头鸟。
可无奈皇命在上,他也不得不作为。
“武安侯,首先我们还是要问明白,这一封信到底是不是出自与你手?”
“我方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徐世骄开口答道。
皇甫少阳劝道,“世侯,你若有所隐瞒,那这案子便要一直拖下去,如今下昭狱的是你,而不是旁人。”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华尚裕,华尚裕觉察后冷哼了一声。
“皇甫大人,查案便要有个查案的样子,陛下将此事全权交入你手中,你还要看人的眉眼高低。我看你这个大理寺卿当的也属实窝囊!”
皇甫少阳听此话有些怒意,可心下一想,有了主意,笑答,“即然陛下将此事交给臣来办,那臣便有自己的主张。齐王殿下如今虽未带枷锁可也位于受审之人,今日便一同收押刑狱。”
“你敢!”
“我有何不敢?”皇甫少阳眯眼道。
见二人情势不对,蒋善河道“皇甫兄为人性子直了些,齐王殿下莫要往心里去。”
皇甫少阳看不惯他这幅两年倒的作派,便道“我看蒋大人对此事十分上心,那不如就由蒋大人奏请天子,来审查此案?”
蒋善河被他这样的话一堵,心里十分的不痛快,他本也是好意,怕皇甫少阳得罪了齐王,觉得他不知好歹,心下冷冷一想,便不说话,只想冷眼旁观看个热闹来。
“齐王,大理寺受审掌管天下刑罚,百姓所言,我在朝中虽未观得其全貌,可也听过些百姓的肺腑之言。方才齐王殿下与陛下说的那句话,下官也想说与殿下听,这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必不会让有罪之人,逍遥法外。也不会让无罪之人,无辜受累!”
华尚裕面上一冷,狠声道“陛下都未将我收监,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样做的?”
皇甫少阳将声音抬高,压过了华尚裕的声音,“自然是天子,陛下将此事交付于臣,那此案所涉之人我都有全权处理的权力,若齐王殿下有异议,完全可以再奏明陛下,看一看陛下会不会让下官如此处置。”
“你!”华尚裕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便看向一旁的徐聘,“太子殿下。”华尚裕与徐聘的交情并不深,眼下喊他也是想让这个储君出言教训一下这个死板教条的愚臣。
然而徐聘道“如今父皇将此案的主审权交与皇甫大人,我作为副审之人没有说话做主的权力。”太子此言,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华尚裕冷笑,见他们态度强硬便也不在争论,他点点头,“那本王便随你们的意,不过去刑狱而已。可是若等事后,皇甫大人,你也要为你今日之作为付出代价。”他这话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可这样的威胁也透露出了他的自信,一种他完全可以从此事全身而退的自信。
皇甫少阳并不畏惧他的威胁,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步去查,仕途将这样一桩错综复杂,牵连甚广的案子查得水落石出。
皇甫少阳将自己的思绪转向了苏暖,他蹲下身子与跪地的苏暖平视。
“夫人,方才你说是你所仿。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要说那封信是你所写。”
苏暖望了徐世骄一眼,便点头要应下,徐世骄却满面阴霾。
他出声道“你要查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你,只是……莫要去问无关之人。”
“他是你的夫人,是你最亲密之人。又怎会无关?”
腹下的伤口流的血愈来愈多,他捂着伤,撕下了衣服一角,包扎住腰间的伤,他的动作很慢,却又很淡然。
在他的身上,是能欣赏到那所谓的君子死而冠不免的美。
他缓慢答话,“他一介妇人,自我起兵之日便在凤阳,哪里能写得这样的信。况且我是觉得皇甫大人根本没有必要把这样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就算信是她写的,如你所言,她是我的妻,是这时世间与我最亲密之人,我也脱不了干系。”
皇甫少阳作难,他本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却原来也确实是在做无用功。无奈之下,只好暂其受押,隔日再审。
牢房之下,几人都无话,薛以安看着这间牢房里唯一的窗子投射下来的阳光而发呆。
他以前经常听人说世事无常,可是他因太过年幼,便很少去真正的去体会这样的话。
可如今,不过月余的时间他便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到了阶下囚。他想起那年在湛城,苏暖的老仆死时,她在伤心欲绝之下,也是写下了这四个字。原来她那时便已经有了如此心境。
几人的气氛十分冰冷,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徐世骄冷着一张脸,苏暖愣愣的也不知该如何去开口。
华尚裕双手抱肩,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赵锦月一字一顿问道“夫人,你说实话,那封信是不是你写来陷害侯爷的?”
苏暖无话辩解,只做沉默。
见到苏暖沉默不语,赵锦月便更变本加厉,她起身走至苏暖面前,指着憔悴的徐世骄道“夫人,你摸一摸你的良心,问一问,你对的起侯爷吗?他对你是那样的宠爱,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想着你,念着你,就连今天在皇上面前,他依然选择保全你。可你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暖小心翼翼的看着侧着脸的徐世骄,小声道“那封信真的不是出自于我手,你愿意相信我吗?”
还没等徐世骄开口,华尚裕便先说了话,“暖暖,事已至此你不必再去讨好他,待此事结束我便请旨,让陛下把你赐与我,你放心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自己不会亏待你的。”此话一出薛以安等人皆震惊。
“你,你说什么?”薛以安不可思议道。
赵锦月冷笑了一声说,“薛将军,你还不明白吗?是夫人,不。不应该叫夫人了,是苏玉暖她,和齐王上下勾结,写了这一封构陷的侯爷的信件!”
“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薛以安不敢相信的去看徐世骄,可是看他那个反应便知道原来赵锦月的所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不相信,夫人她……”薛以安看了看苏暖,那一张动人的脸上永远是那样的淡然,那样的温润。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愿意与齐王之流为伍,而去陷害自己的夫君。
他试图去劝解徐世骄,“侯爷,莫要中了他们这些人的圈套,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侯夫人她不会做背叛你的事情的。你想一想,那日在湛城,侯夫人为了救你,独自去与华尚裕和谈……”思绪飘到了那日华尚裕所说的话,越往下说,事情便变得更加的合理起来。
难不成就是那一晚……
薛以安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我还是不信,当日侯爷你在大名府昏迷时,夫人一人骑马从凤阳赶到大名府去见你,这一路上受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夫人从来不抱怨什么,夫人对侯爷你的情谊,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无论薛以安怎样说,徐世骄都无动于衷。
赵锦月说“薛将军,你莫要说了,所谓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她这是不是迷惑人心做的假象吧?”
“你闭嘴!”薛以安吼道。
“薛将军,你被忘了我们是被谁害到这刑狱中的!这里如此阴寒,侯爷这身体又怎么能吃得消!这一切都要怪她苏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