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是皇帝的禁军,上前的那个冷冽杀伐的男人是禁军的统领陈商时。
“我等奉王命请武安侯进宫受审。”陈商时上前冷声道。
这个人只听命于皇上的话,其它无论亲王大臣一概都不给面子,上次宫变他也是忠心耿耿的拼杀到了最后一刻,也因此陈商时这个人也就更得了皇帝的信任。
徐世骄面无表情,对着苏暖交代道,“莫要担心我,我若是下了昭狱,你自己在皇城境内要万事小心,有薛以安在,我对他还是放心的。万不得已时可以去找我父王,且记,万事以你自己的安全要紧。另外和薛以安说看好赵锦月这个人。”
“好。”苏暖点了点头。
他抬起来头,摸着苏暖的脸,手有些抖,可脸上依旧带着好看的笑。
苏暖这个人一向都是懂的隐忍的,可是此时当着这些人的面,却紧紧的抱住了徐世骄的腰,贴近他的耳边说“得人钱财,忠人之事,妾能不能……”
“不能,如今他们存心要以此事来扳倒凤阳王府,不得此目的他们不会罢休。若是打点反而会落人口实。”
禁军统领陈商时上前,将苏暖、薛以安等人围住。
他道“皇上有令武安侯徐世骄即刻押解进宫,其余从者皆要监禁。”
桐官四年,皇帝因徐世骄抗旨不遵一事,设三法司受审,其跟随亲属皆被关押受审。
其父居于洛阳府宅,按两万精兵不动,朝堂之上风云如何,只待徐世骄一案,皇帝会如何处理。
徐世骄跟随禁军,一言不发。他因为身体有伤,走的很慢。“这条路不是进宫的路。”他开口道。
陈商时低声道,“今日吾皇与储君在商定建鹤台一事,你明日再进宫受审,今日你要下昭狱。”
正当时他们便遇见了正迎面而来的徐聘,徐聘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神色紧张,面上也带些疲态。善元子穿着道袍经过,停步。带着一脸笑意的看着徐聘和徐世骄二人,他摸了摸长长的胡须,开口“殿下你与武安侯也数年未见了,是否有话要叙?”
徐聘脸色十分难看,他身为储君,如今一同奉天子令修建仙台,这老道士趁机让他吃了不少暗亏,可是他正得皇宠,纵使徐聘千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在明面上把人给得罪了。
徐聘自知他与徐世骄说话不便,转身便离开了,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在说些什么徐世骄并没看懂。
见徐聘走后,善元子笑道“武安侯,可还安好?”
徐世骄冷冷瞥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善元子笑了笑,他看起来白发苍苍,一身道袍,可那一张老态慈祥的脸上会时不时露出凶光,那凶光是他的狠,他的毒,是他无论如何都掩盖不去的。
善元子看向他腰间,那血渍已经渗透了他的衣服,徐世骄的手心又出了许多细汗,可他仍旧面不改色。
“不愧是我大宣的第一战神,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你与你父皆是如此。”
见徐世骄仍是不理理,他也不气,对陈商时说道,“陈统领,即然武安侯身上有伤,到了你的领辖之地,你可要好好照顾。”
他将那句“好好照顾”说的意味深长。
徐世骄也当然知道他口中所谓的照顾是何样的照顾,他凤眼微眯,道“多谢你,大国师。”
善元子轻笑,“不必客气,毕竟这是齐王殿下的嘱咐,武安侯要谢的人应该谢齐王才是。”
“贤侄,可还安好?”远方华尚裕穿着白衫长袍,底边绣着蟒纹滚金边,看着即富贵又潇洒惬意。
他一个谋逆之臣押京受审,如今身不在昭狱反而过得自在,反观他为平反之事,手下军队死伤无数,两次生死,如今还落得个昭狱受审的结局。这事无论谁见了心里都不会平衡。
华尚裕容颜如玉,步履生风。徐世骄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便恢复自然。
“许久未见,贤侄。我想着你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入京呢。”
“谢平说你和楚星河都入了昭狱,我当时想了这大概不是很可能的事情,毕竟你当日投降便是已经谋划好了后路。”
“后路。”华尚裕扳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若无美人,我又何来后路?”华尚裕望向周围,又贴近徐世骄道“美人心中有我,不然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这谋反的罪。”他语气平和却又十分暧昧。
徐世骄的脸色微变,带着狠意看着华尚裕那不怀好意的笑脸。
“你们二人两年多的感情看来是没抵的过我这一个月的时间。”
“你想离间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莫要做白日梦了。”徐世骄一字一顿道。
华尚裕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火气太旺。”
此时已渐渐入冬,昭狱地势地,十分阴寒。他幼年时便跟随着父亲身边,四处征战,多艰苦的日子都过来了。可是如今他不止是要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还要去对自己的枕边人提出质疑。
几个侍卫看管着他们,苏暖已心急如焚,可也知这样的事情再急也没有办法。赵锦月说“夫人,你怎么能让侯爷一人去受罪呢?我若当时在旁我肯定会跟着侯爷一起的!”
苏暖皱眉,问道“当时你就在不远处,你若愿意跟着他,那时不说,为何要在这时又惺惺作态?”
“我……”赵锦月被怼的哑口无言。
“眼看这天寒地冻的,侯爷的身体在那里怎么吃的消?”她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薛以安等人本就心烦,听到这样的哭声就更好的心烦意乱。
到了第二日,便到了他的会审之日,他身着白衣,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根本无法御寒,新伤旧伤一起让他亏空了身体,没走两步便咳了起来。他走的很慢,旁人押审的禁军也心生厌烦。
一进门便看到了正堂的天子,还有在侧的储君,再往旁看去便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还有善元子等人。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公开会审,自有些公道给他。
薛以安、苏暖、赵锦月等人跪在正堂,苏暖徐世骄二人四目相对,他跪地行礼,“罪臣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徐潜的模样与他幼年时见到的差别并不大,唯有那夹杂的几根白发和那留着长长的胡须让他略显老态,“伯鸾,你可知罪?”
他表字伯鸾,取凤意,这字还是当年他亲赐的字,自他随父王去封地至今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听到这名字了。
“你私自动兵取平阳、大名府两地,又射杀了传旨的内侍,罪同谋反?你可有异议?”
徐世骄看天颜并无表情,他看了华尚裕、楚星河二人一眼,答道“距齐王举兵与大名府楚星河、萧王萧梦舟等人唱反距今已有一年之余,百姓们每日都深处与水深火热之中,胡距又常年犯我边境,也有攻打大宣之意。若内乱不除,后患则无穷。自上一年秋日起我便已经上书朝廷,自今……没有答复。”
众人观看天颜喜怒,果然见他燃起怒火,厉声道,“你是说朕的国家,朕的百姓每一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朕不为所动,你为了朕,为了朕的国家只好自作主张的去起兵!去造反!是吗?”
徐世骄心内惶恐疑惑,“臣怎敢有反意?臣是为了……”
“你自己看看吧!”天子一怒,甩下一封书信。
徐世骄满心疑惑,将信件开启,读完后惊恐不已。不知其信的大臣们也是满脑疑惑,不知那信上是何内容,能让他露出此等神色。而知其内容的徐聘低头,神色为难。善元子一副得意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胡须慢慢的去欣赏徐世骄这幅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不可能。”他读完后身上的力气好像在瞬间消失殆尽,那纸轻飘飘的掉落在地,惊动了几人的心。
“这可是你亲笔所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帝怒道。
徐世骄摇头,面上还是不可置信,苏暖见他如此心里也开始慌张了起来,可是正对上了徐世骄那张满是怀疑的脸。
苏暖不知他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也好奇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徐世骄悲极生笑,众人都以为他是疯了不成,只见那俊颜上笑出眼泪。
“贱人。”他对着苏暖冷声骂道。
苏暖满脸不可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他口,他的眼神异常冰冷,“你也看看吧,你自家夫君的字你应该认识,莫要说朕冤枉了他!”
苏暖去拿过地上的纸,读完后也是容颜苍白,惊的无话可说。那信上写的是徐世骄写给异族的信件,他会如何架空亲王,做出齐王等人造反的假象,他借平反之意除掉各方势力,最后再得皇位,而徐世骄也承诺对方以三十座城池作为报答。
这字显然是有人仿他笔记所伪造的,可是伪造的实在是太相像了,若不是他本人亲眼所见,知道自己没有写过这封信,怕是自己都要觉得这是他自己的笔迹。
在这个世界上,能仿他笔记,以假乱真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极其善写书道又与他极其亲密之人,苏玉暖。
他想到二人刚成婚时他便给了她许多自己的所抄写的名本,他的书法有成,她又非常喜欢,所以就有意的模仿临摹,没有想到如今她竟然会背叛自己,帮着华尚裕等人去伪造了这一封投敌的书。
这已然是铁证,苏暖愣在原地,眼泪滚落,“这不是,不是……”
苏暖想要开口解释,可是却无从开口,她快速的整理了思绪,发觉只有她认下这书是他所仿写,才能替他开罪。
“陛下,是妾,是妾。”她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苏暖向来都有着临危不乱的本事,可此时面对天颜却完全没了章法,实在是让人费解,尤其是让徐世骄费解。
想起二人初相识时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她依旧能扭转局势,将那残箭刺入自己的身体,湛城一役中更是自己一人与齐军谈判,这番样子实在有故意之嫌。
而真实的情况有二,这第一便是如今的场面,如今的事牵扯太广,太多,对到凤阳上下全府的性命,这些人不是别人,都是她自己的至亲之人。这第二也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她在湛城之时留下了很严重的病根,刘大夫说这是癔症。会在她最放松的睡梦时或是最紧张时,例如此刻,表现出来。
她此时便是如此,自己想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她不停的落泪,可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将你的话,说明白些。”皇帝冷声道。
“不用了,这封信并非臣所书。”徐世骄陈述道。
皇帝皱眉问“不是你所书?如今罪证都在你眼前了你还不承认?”
“陛下,是臣做的臣会认,不是臣做的臣自然不会去无顾背上这样大的罪名。”
“那你说,这若不是你的字还有谁能写出与你字迹如此相仿的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是有极其善书道者,有心仿臣字迹也并非难事。”
“就算有极其善书道者可以仿你字迹,可你是谁?堂堂王侯,这世间能有几人能接触到你写的字?何况这并非二三字,而是满满的一封信!”徐潜敲着案前的桌子骂道。
“苏氏,你看这是否是你夫君的字?朕可有冤枉他。”
苏暖一心只想为他开罪,便摇头,容颜苍白,声音沙哑,“不是侯爷,是妾,是妾仿……”
见她竟然一心要认罪,徐世骄厉声道“闭嘴!”
苏暖额前落地,“是。”
“是我!是我所书!”徐世骄截断她的话,说道。
“侯爷!”薛以安与赵锦月同声道,二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知道徐世骄不该亲口伏诛认罪。
因为此罪一认,凤阳便再无翻身之日,跟随他的人也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