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独醒来了。
是吴探长和杨崇古去码头之前，向郑啸林汇报，委托他请来的。
在办公室内，郑啸林陪着余独醒介绍案件的进展。
佐藤贤二抓住陈默群的箱子不放，要求打开验证。
陈默群坚称箱子与案件无关，里面装有警察局的秘密，不同意打开。
事关机密，郑啸林也为难，不敢擅自做主。
但这是一个症结，卡在这里，案件进行不下去。
希望余独醒出面劝说开导。
一来能证明佐藤贤二指控的真假，二来也能洗掉陈默群为财而杀死伍德的嫌疑。
胡道义也跟来了，在下面探视着陈默群。
余独醒已经知道了箱子被调换成功。
在佯装为难一番后，最终还是自己做主，可以打开箱子。
郑啸林得到应允后，露出了笑容。
没等吴探长、杨崇古回来，就令人到证物间取出箱子，然后组织佐藤贤二验证。
在一间审讯室内，灯光通明，佐藤贤二、陈默群都在场，相向而坐。
陈默群阴冷的目光，投向佐藤贤二，上下打量着。
就像在观察，一头待宰的肥猪，从何处下手，能够一刀毙命。
而这个刀子，在心里磨的愈发锋利，炙手可热。
他在努力克制着。
佐藤贤二傲慢的眼神予以回敬，夹杂着戏谑的意味。
中间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密码箱子。
箱子里的绝密离他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他任务的最后一步即将完成。
郑啸林和余独醒同站在桌子的一侧，神情严肃。
他俩负责当场监督开启箱子。
审讯室内，就他们四个人。
审讯室外，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巡捕，戒严地警戒着。
其他无关人等禁止入内。
室内室外，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几个好奇的巡捕，远远地伸头朝审讯室门口张望。
但又不敢靠近。
嘀嘀咕咕的，在猜测、议论着审讯室内的情况。
“那就请陈副局长打开箱子，佐藤先生验证吧？”
郑啸林屏住呼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陈默群面无表情，起身走向箱子，缓缓地拨动密码锁，即将要打开。
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自己一路尾追而来的秘密，就要知晓。
佐藤贤二压制心中的兴奋，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密码箱子。
箱子打开了……
没有恩格尼码密码机！
也没有相关密码机的资料。
只有一把拆卸了的德国最新式的98K狙击步枪、瞄准镜和相关的几本安装维护手册。
这怎么可能？
佐藤贤二探头仔细翻看了一番，失望透顶，几乎是叫了出来。
“这不可能！”
“佐藤先生看清楚了？”
余独醒嘲笑说：“你所说的瑞士名贵手表呢？”
“我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佐藤贤二脑子炸了，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郑啸林的脸色很难看，望向佐藤贤二的目光，异常复杂。
“来人！”
门外进来了一个巡捕：“到！总巡长有什么吩咐？”
“让佐藤先生签字画押，押回牢房。”
郑啸林命令道。
佐藤贤二在证物单上被迫签字、按捺手印后，被押回了牢房。
“郑老弟，我早就说了，我们的陈副局长是冤枉的，根本不可能是杀害伍德的凶手，你应该立即释放了他。”
余独醒当场给郑啸林施压。
郑啸林很尴尬，赔笑道：“能证明陈副局长清白固然是好事，恐怕还得暂时委屈一会儿，吴探长和杨崇古正赶回巡捕房，他们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一切都会明了。”
“那好吧，来都来了，我就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余独醒照顾了郑啸林的面子。
陈默群被重新带回了房间。
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又是轻松的，是怀着胜利的喜悦离开审讯室的。
郑啸林陪着余独醒再次回到楼上的办公室，等候着吴探长和杨崇古的汇报。
……
验伤有了结果。
佐藤贤二的一个手下，岸田介雄的左腰部有一处贯穿伤。
是新伤，一块皮肉被撕掉，隐约可见露出的胸骨。
褂子上有一个手指粗的穿洞，里侧的衣襟染有血渍。
血型也化验出来了，是A型血。
……
吴探长和杨崇古赶回了巡捕房。
牛志远把医学检查结论递给了他们。
吴探长将带回的子弹交给牛法医，请他速去化验上面的血型。
然后进行比对。
如果子弹头上的血迹也化验出是A型血……结果就不言自明。
吴探长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他很期待。
“吴探长、小杨，郑总叫你们上去，他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泥鳅在身边催促着，听郑啸林的号令，跑上跑下，出了一声汗。
“可是子弹上的血型还没有化验出来，现在上去是不是不太有把握？”
吴探长眼前浮现郑啸林阴冷的面孔，不由的寒颤一抖。
他想这一次行事稳妥一些，手把满钻的，才更有底气和信心。
可是泥鳅非说等不及了，非要现在就上去。
“那行吧。”
吴探长拽上杨崇古，一起壮胆去汇报，有些情况他陈述的不是很清晰。
杨崇古必须跟着一起上去。
“倪顺，你去盯着牛法医快点化验，有了结果立马送上楼来。”
吴探长扭头不忘叮嘱一下泥鳅。
“你就放心去吧，我现在就过去盯着。”
泥鳅擦拭脸上的汗珠，保证道。
……
在郑啸林的办公室里。
余独醒神情泰然，自顾地坐在沙发上，喝着上好的红茶。
郑啸林则是一脸严肃，认真聆听两人的汇报。
吴探长先开口，汇报游轮上的发现，以及牛法医的医学鉴定结果。
最后的关键一环，就是子弹头上的血型，是否能对的上。
如果能对的上，就必然锁定了伍德是死于佐藤贤二四人之手。
不管他承认不承认，都已然形成了证据链条。
而这个证据链条是闭合的，堪称完美。
也就是说，即使佐藤贤二四人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
他们四人就是杀害伍德的真正凶手。
郑啸林期待这个结果，但又害怕这个结果。
期待的是案件终于在期限内破了，欧文那里有了交代。
害怕的是……凶手是日本人，范冢健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这才是他真正头疼的地方。
自己讨好靠向日本人的一条路，可能就此被堵死。
郑啸林听完后，沉默了。
脸色愈发地难看。
杨崇古也沉默了，吴探长说完后，他没有补充说明。
他在等待子弹化验的结果。
大家都在等化验的结果。
咚咚咚……咚咚咚……
“报告！”
牛法医站在门口，轻轻地敲打着房门。
郑啸林如梦初醒，整理了一下倦怠的面容，喊道：“进来。”
吴探长、杨崇古看向牛法医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牛法医径直走向郑啸林的办公桌前，放上一份白纸报告单和那枚子弹头。
“什么结果？”
郑啸林拾起报告单，边看边问道。
“是A型血，与岸田介熊身上的血型一致。”
牛法医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郑啸林的手抖了一下，很轻微，他在掩饰着不安。
“你出去吧。”
郑啸林的声音有气无力。
“是。”
牛法医向郑啸林敬礼，转身对吴、杨两人微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红茶已经喝完，浓香而又沁人心脾。
余独醒听到了案件的结果，心情是愉悦的。
陈默群是无辜的。
他再次当场要求郑啸林放人。
……
陈默群三人当时就被释放了出去。
是余独醒陪着一起离开巡捕房的。
余独醒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兴奋。
上级下达的死命令，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完成了。
奖励一定是会有的。
局长这个位子应该是坐稳了，而且还能有进一步高升的可能。
郑啸林没有指示就此结案，而是把案件的卷宗及证据，全都要了过来。
说是自己要研究研究，向欧文汇报，再亲自收尾。
吴探长的心里糟透了。
没有想到，郑啸林会来这么一手。
成功攫取了自己的果实，真是心有不甘。
郑啸林答应自己麦兰巡捕房副巡长的位子，似乎忘记了，此刻并没有再提。
他沉闷着，独自坐在办公室内，不言不语。
巡捕们知道他的郁闷所在，也不好安慰。
只能是各忙各的，佯装不知。
杨崇古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围绕伍德之死的背后，各方的势力依然在继续博弈。
但他初来乍到，势力单薄，只能听从安排。
大办公室内，空气压抑，冲淡了先前的一丝喜悦和希望。
忽然，泥鳅又跑了进来，如沐春风。
似乎又在沉闷的空气当中，注入了一丝活力。
“吴探长、小杨，郑总有请。”
“又是什么事？”
吴探长疲惫地问道。
“当然是好事啦。”
泥鳅故作神秘。
……
“老吴、小杨，这个案子你们办的漂亮，欧文董事夸赞了你们，有赏，每人100法币，你们下楼到财务室就可以领取了。”
在办公室里，郑啸林一扫脸上的阴霾，起身拍着俩人的肩膀，笑道。
“是郑总领导有方，是吴探长洞察秋毫，我只是打打下手，不敢居功。”
杨崇古拍着两个人的马屁，不温不火。
“好，年轻有为，好好干。”
郑啸林对杨崇古的识大体，甚为满意。
吴探长的脸上露出了欣慰，感激地看向杨崇古。
不过，这点赏赐不足以让他高兴。
他更在乎的是副巡长的位子。
“老吴啊，你手头上的工作交接给小杨，明天你就去麦兰巡捕房报道，担任副巡长。”
郑啸林凑到吴探长的耳朵上，有意放低声音，十分玩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探长错愕不及，一下子怔住了。
这才是天大的好消息，如同过山车一般，瞬间搞得自己晕头转向。
但郑啸林的表情是严肃、认真的，不像是在安慰自己。
吴探长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手心，好疼、真实。
不是在做梦。
副巡长的位子是真的属于自己的了。
吴探长差点就要喜极而泣，对郑啸林的感激之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走出郑啸林的办公室，吴探长几乎是一路跳着下楼的。
半老头子，调皮的居然像个孩子。
“那就恭喜吴副巡长了。”
杨崇古拱手祝贺道。
“得得得，今儿我高兴，把兄弟们都叫上，今晚仙客居酒楼见，我请客，不醉不休。”
“好勒，我现在就把好消息告诉兄弟们。”
很快，吴探长升职副巡长和今晚请客的消息，在巡捕房里传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