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尾部甲板上的垃圾已经清洗了干净。
夹杂其中的线索，或许就被冲刷掉了。
不过靠近甲板右手外侧的位置，尸体躺下的地方，也就是伍德死时候的最后姿态，被画上了大大的人字形白灰线条。
伍德身材高大粗壮，这符合他的体格。
紧挨着的，靠近甲板里侧的位置还有一个手枪型的小白灰线条。
那是左轮手枪掉落的轮廓。
两处都还保持着原样，没有被清理。
这是现场留下的最后一抹原状。
吴探长匆匆扫了一眼现场，没什么发现，摇摇头，失望透顶。
就径直朝通往负一层的阶梯走了过去。
那个角落是暗处，佐藤贤二坚称，在那里窥视到伍德被陈默群杀死的。
吴探长过去，就是想亲身感受一下看向甲板的视线和听力的效果。
杨崇古溜边人字形白灰线条，绕了一圈又一圈，仔细察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痕迹。
几次蹲下来，眯起眼睛，仔细揣摩地上双脚蹬擦的痕迹。
蹬擦的幅度很大，颜色深重。
能想象出来，伍德垂死挣扎时的绝望。
在腿部的线条外侧，杨崇古发现了疑似伍德呕吐物残留的痕迹。
一眼就能看出呕吐物是被打扫过了的。
清洁工打扫时，没有用水冲洗，怕破坏了紧挨着的白灰人体线条轮廓。
用手指剐蹭一下呕吐物，放在鼻孔上嗅了一下，有红酒和雪茄的掺和的气味。
酸臭刺鼻！
没错，这就是伍德呕吐出来的。
为什么吐在这个地方，而不是在被勒死的位置？
杨崇古的脑子中产生了疑问。
眼角的视线继续往前移动，顺着呕吐物痕迹的辐射状，直至看向船尾的一处栏杆。
栏杆的铁管壁上，有一处呕吐物残留，几只苍蝇绕着飞来飞去，最后落在上面，吸吮着。
杨崇古靠近了观察，呕吐物的色泽、气味与地上的成分一模一样。
杨崇古在脑子中试图复原当时的场景。
伍德当时已经大醉，来到船尾甲板上后，因为辱骂而气愤，或者甲板上风大，胃部受了着凉，乌拉一下就吐了出来。
他本想着吐到海里去的，可是来不及了。
栏杆上的残留物就是很好的说明。
随后，佐藤贤二从背后偷袭伍德，用绳索勒住他的脖子，往后猛扯，按倒在甲板上。
从伍德先是呕吐，再到被勒死，面向都是朝同一处栏杆的，就不难判断的出来，呕吐与袭击，是一前一后的，时间短暂而连贯。
伍德来不及反应。
绳索呢？
哪儿去了呢？
难道真的被丢到了海里……？
这是重要的物证。
杨崇古希望能够找到，眼睛一直在忙着搜寻绳索可能藏匿的地方。
可是甲板上一览无遗，原先的遮挡物和杂物都已被清掉了。
杨崇古有些失望。
……
不过，栏杆上有一排间或挂着的救生圈，进入了杨崇古的视线。
赶紧起身靠近查看，救生圈是用小拇指粗的细绳系的活扣。
细绳紧致而光滑。
绳索的粗细和伍德脖颈上的勒痕大小高度吻合。
杨崇古恢复了信心。
在船尾，只有救生圈上有这样粗细的绳子，而且都系的好好的，连活扣的紧度和花样都是一致的。
说明是出自同一个海员的手法。
杨崇古观察的异常仔细。
杨崇古排除了佐藤贤二用完绳子后，又恢复原状的可能。
因为，连伍德的尸体都没来得及隐藏，佐藤贤二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个细节？
难道佐藤贤二没有使用救生圈上的绳索？
接着怀疑，接着否定。
杨崇古不甘心，继续观察着，终于发现了一个破绽。
靠近伍德尸体附近两处救生圈的间隙似乎大了许多。
杨崇古用脚丈量了一下，间隙之间应该还有一个救生圈，这样间隔尺寸才能协调、等距。
杨崇古想验证自己的判断，就向甲板上值守的海员招了招手。
海员过来了。
杨崇古用法语问道：“这个位置是不是少了一个救生圈？”
“是的先生。”
海员很有礼貌地回道。
“你知道是什么时间丢失的吗？”
“就是靠岸的时候才发现的。”
“你的意思是说，救生圈是刚掉了不久？”
“是的，应该是人为解下丢掉的，我保证。”
海员坚定的回答，让杨崇古也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时间对上了，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杀人的绳索就是救生圈上的，佐藤贤二临时取用时，救生圈滑落进了海里。
杀死伍德后，绳索也被佐藤贤二随手扔进了海里。
这样的推论和现场的场景高度吻合。
佐藤贤二杀人的嫌疑，越来越靠近真相。
但是，佐藤贤二为什么不用刀子杀死伍德，而偏费劲用绳索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杨崇古苦思冥想了许久，才明白佐藤贤二的用意。
用刀子杀害伍德，甲板上一定会留下血渍。
黑灯瞎火的，根本就无法清洗掉，销毁罪证，自己身上也还有可能沾上血迹。
即使隐藏了尸体，自己身上的血迹也会被甬道上的乘客看到，从而暴露了行踪。
更别说靠近陈默群的包厢，执行暗杀行动了。
这一点，佐藤贤二肯定会想到。
也必须这样考虑。
可惜，伍德临死之前开了一枪，报了警，打乱了他们的行动计划。
这是佐藤贤二没有料到和懊恼的一个环节。
杨崇古收回思绪，又仔细一想，光有这些推论，还不足以证明佐藤贤二就是凶手。
这只能还原伍德当时是如何被杀死的。
杨崇古又重新蹲下来，再次查看白灰线条。
这一次，他把注意力放到了手枪的掉落位置。
伍德不是左撇子，杨崇古是知道的。
伍德被勒翻在地上，在拼命挣扎之余，右手有机会掏出右胯的手枪，准备射击控制住自己的凶手。
枪响了，随之也被打落在地上。
从姿势上来看，手枪的枪口是靠向内侧，射击头顶或是里侧的人。
好像没有击中，地上没有发现血迹。
佐藤贤二的一个同伙腿部受了枪伤，是游轮上的安保军官后来击伤的，不是伍德所为。
杨崇古在想，这么近的距离，伍德开枪为什么就没有击中人呢？
难道是开枪的同时，被干扰了射击方向？
杨崇古开始巡视手枪可能射击的方向和角度。
甲板上没有弹痕，接着一点一点查看船尾栏杆宽大的横梁……
即使希望渺茫，也不能错过。
终于，在距离伍德尸体左侧很远的栏杆横梁上发现了一处子弹擦痕。
是一处崭新的痕迹！
从擦痕上看，弹道发生了偏转，弹头应该朝船头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个发现，给了杨崇古极大的信心。
这时，轮机突然发动了起来。
轰隆隆的，震耳欲聋。
刚才的海员跑过来，友好地提醒杨崇古说，机械师在调试轮机，可能需要一阵子时间。
杨崇古顾不上这些，冲着远处的吴探长喊道：“吴探长你过来，我这里有重大发现。”
喊了几遍，吴探长才觉察到杨崇古在向他招手喊话。
但是噪音太大，根本就听不见。
突然，吴探长心里有了触动。
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都难以听见杨崇古喊话，佐藤贤二是如何听清楚陈默群和伍德之间的争吵的？
佐藤贤二的证词，开始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动摇。
随即给予否定。
“你发现什么了吗？”
吴探长跑过来，欣喜地问道。
杨崇古对刚才的发现，呕吐物方向、救生圈绳子、弹痕弹道，以及自己的理解和判断，附在吴探长的耳朵上，大声陈述了出来。
吴探长听了之后，很振奋。
从船尾向前，两人开始沿着弹道的方向，仔细查看一层客舱的外墙，也就是连接甬道入口的墙面。
在甬道入口外墙的一侧木质夹板隔层里，杨崇古发现了一颗裸露半截的子弹头。
将子弹头抠出来，尾部隐约还残留着血迹，但不是很明显。
经过持枪海员的辨认，子弹头就是从伍德左轮手枪里击发出来的。
和他身上的配枪是一个型号。
这是一个关键证物，杨崇古和吴探长击掌而庆。
接着，两人分开，将绳子一头固定在栏杆的弹痕上，另一头固定在子弹入墙孔处，进行拉弹道，丈量离地高度。
子弹飞过的高度测量出来了。
大约在一个成年人的腰部位置。
也就是说，伍德在临死之前开的一枪，打中了佐藤贤二四人当中的其中一个人。
而这个人伤在腰部，且是皮外贯穿伤，没有伤到骨头。
否则，子弹就不会飞出人体，留在体内。
左轮手枪击发的子弹，力道本来就不够劲，被栏杆横梁弹射后，力量就更弱了。
因此，上述的分析、推断应该是合理的。
杨崇古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吴探长同意，并无异议。
现在关键就是立马回去，找到那个受伤的人。
伤者找到了，案子也就明了了。
两人解下救生圈上的绳索，连同弹头、呕吐残留物等，一起随身带走，作为证物来推理案情。
到了码头上，吴探长向巡捕房打了一个紧急电话。
嘱托泥鳅通知牛志远法医，立即对佐藤贤二及陈默群七人进行伤口检查。
特别交代说，要留意七个人腰部有无子弹射击造成的伤口。
是不超过48小时的新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