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客居,是酒楼,也是戏楼。
位于大自鸣钟路的一个巷弄入口处,紧靠麦兰捕房的边上。
吴探长就住在这个巷弄里。
看来他一直谋求副巡长的位子,是有深意的。
看家守势,衣锦还乡,自得其乐。
酒楼的中间搭建了一个戏台。
每天有驻守的小戏班子在唱堂会。
酒楼和戏班子相互捧场,双方生意都异常的红火。
吴探长是苏北人,特别喜欢扬州小调。
喜欢到了骨子眼里。
平时得意之时,就随口哼唱几句。
杨崇古新来的不清楚,泥鳅等人是知晓的。
而酒楼里大都唱的是扬州小调。
……
杨崇古乘坐法电2电车赶过去,到了的时候,众人已经坐满了两桌,喝上了。
“小杨,今天是吴副巡长放血,你是功臣,怎么姗姗来迟了?”
“是呀,是不是迷路了?”
眼尖的巡捕,率先调侃道。
接着,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酒菜都堵不住嘴。
“小杨,来我身边坐,给你留了位子。”
吴探长心情高兴,没有理睬手下的大嘴巴。
没大没小的,不分场合。
什么小杨是功臣?
搞的我是抢了小杨功劳一样似的。
吴探长虽听的不爽,但仔细想一想,案件能速破,还真的亏杨崇古鼎力相助。
不然,副巡长的位子还真不知道姓谁了。
杨崇古道了谢,又赶紧上前两步冲吴探长施了礼数,苦笑道,“这不是吴副巡长高升了嘛,我就回家取了一瓶上好的红酒过来。”
说话间,将洋酒放在桌子上:“这是洋酒行老查理叔叔送给我的,我不敢私自品尝,就拿来孝敬大家了。”
老查理何许人也?
是欧文的朋友,也是杨崇古入职的介绍人。
拐弯抹角,杨崇古也算是欧文的人。
在座的,知晓这层关系的,会注意说话的分寸。
不知道的,也会打听,总会知道的。
此时杨崇古说话,绵中带刚,有趁机点醒大家一下的意思。
“噢?”
吴探长眉宇飞扬,羡慕地瞅了杨崇古一眼,高兴的冲着众人说道:“小杨路子就是野,就连洋大人都高看一眼,以后大家都要对他放尊重一点。”
吴探长发话了,众巡捕齐声称是,不敢再拿杨崇古取笑。
“泥鳅,你过来打开这瓶酒,这玩意我还不会开呢。”
吴探长自嘲地笑道:“好酒我要多尝几杯。”
泥鳅麻利地打开了红酒瓶盖子,脸上漾着得意。
洋玩意,也捯饬过,难不倒他。
“那是我的荣幸。”
杨崇古接过红酒,给吴探长满上,又给自己的斟了一杯,才将酒瓶又还给了泥鳅,请他代劳,给众人倒酒。
“好嘞,我来给大家倒酒啊。”
泥鳅不介意杨崇古的支使,自己也没喝过这么好的洋玩意。
酒在自己手上,正好多喝几杯。
泥鳅先给自己斟满,一口饮下,又倒了一杯,还要再喝,被吴探长给骂了。
“嘿嘿嘿,怎么回事?大家都看着你喝啦?”
泥鳅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做了一个鬼脸,离位给众人倒酒。
众人哈哈大笑,都拿眼看向泥鳅、吴探长,最后落在了杨崇古的脸上。
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像什么话!”
吴探长不依不饶的又骂了一句,才止住嘴。
“吴副巡长,借您的宴席,敬您一杯,祝您如愿高升,同时也感谢您带我,照顾我。”
杨崇古反客为主,占了先机。
“好,这酒我喝,也谢谢你今天出了大力,我不会忘记你的。”
吴探长轻拍着杨崇古的手臂,一饮而尽,直呼:“果然好酒。”
杨崇古趁机劝道:“您要是喜欢,家里还有一瓶,明日就带给您。”
“明日不行咯,我得到麦兰捕房报道去了。”
吴探长自鸣得意,怎么想怎么高兴。
“那我就去送给您。”
“别,第一天的到了新单位,收礼不太好,那就先寄存在你家,改天我去拜访。”
吴探长有心舍不得这洋酒,就给自己下了台阶。
“那行,就按照您说的,我先替您保管着。”
杨崇古顺水推舟,毕恭毕敬。
“小杨啊,别一口一口您的,你的后台硬,以后的前程定在我之上,我受敬不起,你还是叫我一声吴老哥吧?”
“在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吴探长不爱听了,说道:“叫我一声老哥,我听听?”
“好吧。”
杨崇古清脆地喊道:“吴老哥好。”
“诶,这不就得了?”
吴探长满意地拍着杨崇古的肩膀,有几分爱才的意思。
泥鳅和牛法医对视了一眼,心里泛着醋意。
都心想,我们还没有混的上,跟老吴称兄道弟呢。
杨崇古才来几天,就得到这样的待遇。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新来的,都得让老同志高看一眼。
众巡捕早已进入了状态,磨掌猜拳的,洋酒白酒换着喝,不亦乐乎。
……
此时,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的扬州小调二人评弹已经唱完了三、五曲。
算是到了小憩间隙,正要下台喝茶,润润嗓子。
泥鳅眼毒,立马给叫了回来。
“你俩过来,给我们吴副巡长点一首。”
老头带着小姑娘不敢不来。
“不是我,是那一位。”
泥鳅站起来,指向吴探长,说道。
老头带着小姑娘又重新走向吴探长身边。
“吴巡长想听哪一曲,请您过目。”
说着就把曲目单子递到眼前。
“不用看了,就点一首《拔根芦柴花》吧。”
吴探长最喜爱这一曲,打小听习惯了的。
一老一少重新登上戏台,来不及喝上一口茶水。
“叫啊我这么里来,我啊就来了,拔根芦柴花花,清香那个玫瑰玉兰花儿开,蝴蝶那个恋花啊牵姐那个看呀,鸳鸯那个戏水要郎猜,小小的郎儿呐,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了……”
小姑娘唱的清脆婉转,甜美动听,俊俏的小脸蛋更是妩媚动人。
泥鳅带头叫好。
吴探长阔气,随手往戏台上扔了一张五元法币。
谁叫他今天高兴呢!
台上唱的好,吴探长又出手豪爽。
有了几分醉意的众巡捕,东倒西歪地站起,纷纷鼓掌,连声高呼。
“好!”
“好!”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的人就开始提起令吴探长不高兴的事情来。
“我说那个白星不知道怎么样了?”
“管他呢,那个丧门星子,一提到他我就来气。”
“唉,他要是有那么一丁点眼力见,也不会挨吴探长一顿打。”
“是呀,说不定还能来陪我们一起喝酒呢。”
“诶,你说他现在窝在哪里了?”
“麻杆”李小五好奇地问道。
他当时也跟着去了福源客栈搜查,同样遭到了白星的“戏耍”。
不过,看他的口气,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
泥鳅撇嘴道:“在家呗,还能去哪?”
“在家窝着,不是挨饿吗?就他那个破家穷院子的,老鼠都嫌弃他。”
“你们都知道他家住哪儿呀?”
李小五越听越来兴趣,竟然刨根问底了。
杨崇古偷偷竖起了耳朵在听。
“你不知道啊?”
泥鳅嘲讽道。
“不知道。”
李小五一本正经的回道。
“金神父路,就是福源客栈的那一条巷子尽头,25号破烂的平房子就是他家。”
泥鳅有些同情了,唏嘘道:“这孙子爹妈死的早,孤苦伶仃的就一个人过活,蛮凄惨的,要不是吴探长照顾他,早就饿死了。”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整天游手好闲的,心眼贼坏。”
牛法医不屑地说道。
“也是。”
细听的李小五,摇摇头,叹息道。
地址,杨崇古听清楚了,今晚就该行动了。
“你们说什么呢?”
吴探长听到了众人在议论白星,心里不高兴。
毕竟是自己的线人,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心里想着,到了麦兰捕房,还要白星继续为他卖命呢。
吴探长生气了。
众人止住声,不敢再提白星半个不字。
吴探长想起了一件事,扭头对杨崇古说道:“小杨,该交接的都已经给你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
“什么事,吴老哥你吩咐就行了。”
“那五个危险分子,你一并放了吧。”
本寻思着将五个危险分子一并带到麦兰捕房,再榨榨油水。
左思右想之下,又觉得不妥,自己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他不想让人说闲话,更担心郑啸林的不快。
自己犯不着。
虽有点不舍,但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放下最后一件小心思,权当是送给杨崇古的一件功劳。
杨崇古听了之后,点头应允。
“记住,一定要有担保人。”
“是,我一定严格照办,手续不全我绝不放人。”
杨崇古起身敬礼,差点摔倒在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小杨喝多了。”
“是呀,小杨喝多了。”
吴探长关切道:“小杨,你还能喝吗?”
杨崇古咬舌头道:“还能……喝……喝……我们喝。”
装模作样,举起满满的一杯酒,就要饮下。
“得了吧,我看小杨醉了。”
泥鳅带头起哄道。
吴探长也觉得小杨不能再喝了,就夺下他手上的酒杯,不让喝。
……
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一样不少。
桌底下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空酒瓶子。
不止是杨崇古歪歪倒倒,大部分巡捕都喝醉了。
有的呼呼大睡,有的现场呕吐不止。
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酒宴就此散席。
吴探长担心杨崇古的路程远,就吩咐酒楼老板李富财,安排人力车夫送杨崇古回家。
车钱算在他的头上。
并且再三叮嘱,一定要把杨崇古送到家里,看着他进院子,才能作数。
李福财是个精明人,知道吴探长是他的贵客,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就这样,杨崇古在众人的搀扶下,坐上了一辆人力车,倒头便呼呼大睡。
连个招呼都忘记了打,清醒的人认为他是醉了,没有计较。
望着车夫消失的背影,吴探长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能干是能干,就是有一点不自量力。”
这话是送给杨崇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