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瑜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凌若风。
凌若风听后不无忧虑的说:“听你所说,这贼首武功高强,又凶残恶毒,这次幸亏有王道长在附近等待渡船,闻声赶来相救,否则,黄小友危矣。但如有下次,或是被他潜入住所,家里无人是其对手,将如何是好?”
黄世瑜不禁双眉紧锁,说:“按理来说,所谓‘做贼心虚’,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此贼应该不敢乱来,我尽量不独自一人去人烟稀少的地方,应该就无大碍。但还是难免有落单之时,且此贼本领了得,寻常宅院恐怕拦他不住,如果真的被他潜入我的屋内,就不好办了。”
想了一想,又摇头苦笑着说:“‘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我要是有侬姑娘那样的功夫,一掌下去,骨头全碎,那就不用怕这狗贼了。”
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对凌若风说:“凌老神医,要不,我上罗阳山去,求王野道长收我为徒,教给我他那无上武功,等我学成回来,就不怕什么贼首匪首了。这段时间就住在他那里,有那帮道士在一起,龟弟即使有十个胆也是不敢上去找我的。”
凌若风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黄小友年纪尚轻,今后从商的路上,想要把生意做强做大,就难免会招妒树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况且生意奔波,经常在外,时间一长,遇匪遇盗,也是在所难免。虽说可以雇请护卫,但怕也有万一不周之时,所以若自己拥有实力自保,最为稳妥。看来不论目前还是将来,黄小友学点防身功夫,总是好事。”
“既然凌神医也这样认同,那我明天就上罗阳山去,求王道长收我为徒!只是,药铺刚刚开业不久,正处在发展阶段,我这个时候离开,有些放心不下。”黄世瑜不无忧虑的说。
凌若风说:“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帮你顶着,再说这里离罗阳山也就五、六十里的路程,你可以时不时回来看看。”
黄世瑜大喜,高兴的说:“那就多谢老神医了!柜台账目由郑大哥掌管,每晚结算之后让他拿来给老神医过目,请老神医帮忙核对一下,无误了就给它签个名,郑大哥便可将它入账。这样就可保证账真货实,我也就无后顾之忧了,只是老神医会更辛苦一些。”
凌若风哈哈大笑,说:“这个容易,你放心去吧。利润不是也有老夫四成吗?老夫岂能不细心核看?放心吧,保你一无疏虞。”
如此一来,店里的生意有郑大掌管,凌神医监督,黄世瑜再无顾虑,第二天就喜滋滋的向罗阳山进发。
罗阳山号称岭南第一名山,素有岭南小蓬莱之称,位于广南东路惠州府境内,面积广袤,山势高耸入云。它由两百多座山峰组成,山岭连绵,常年烟云缭绕。站在主峰之上,看见下边山腰处云雾萦绕流动,众多山峰就如同漂浮在云海之上,蔚为壮观,而且又玄又幻,常常给人一种脱俗登仙的感觉。
小州距离罗阳山约五、六十里的路程,黄世瑜一大早就出发,单人匹马,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途的美景,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中午时分,到了罗阳山脚下。
山脚下村舍相连,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黄世瑜找了一间整洁的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打发了一下舌头和肚腹,顺便向店家问明了紫明宫的方向。
饭后黄世瑜足足爬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才来到紫明宫门口。紫明宫建在紫明峰半山腰一处宽阔的平台上面,坐北朝南,后背靠山,三面临崖,只有一条小石径由山下通往平台上面。平台面积倒是不小,建了紫明宫之后,门前还有一大幅空地,确实是一处静修的好去处。黄世瑜不禁心里暗暗称赞这些道士真会挑地方。
到了门口,让小道士通报了姓名,求见王野道长。
很快就被请进后院,来到一个小厅堂面前,王野站在门口,黑脸上满是笑容,把黄世瑜迎了进去。
王野说:“昨晚一别,黄郎君怎么今天就到敝处来了?”
黄世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王道长走后,我担心龟弟又来找我、害我性命,想来想去,还是待在道长身边最为安全。”
小道士奉上了他们自产的清茶,茶汤颜色浅淡,却芳香四溢。黄世瑜赶了半天路,爬了半座山,正口干舌燥,马上端起茶来喝得啧啧有声,边喝边称赞:“这是啥茶?清冽甘香,喝了令人全身舒畅。”
王野微微一笑,说:“这是此地生发的一种野茶,并无名字,用此处岩石中流出来的泉水烹煮,确实甘冽。黄郎君一路劳顿,就多喝几杯。”
黄世瑜也不客气,一连喝了五大盅,方才心满意足。放下茶杯,他对王野施了一礼,说:“还望王道长顾怜,容我在此居留一段时间。”
王野淡然一笑,说:“黄郎君若不嫌此处山居简陋,在此长住也无不可。只是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黄郎君难道能不顾家小世务,要同我等在此修行?”
黄世瑜说:“修行就不必了,但求王道长收我为徒,传我一手武艺,下次再遇到龟弟,就不必怕他了。”
说完站起来对着王野长长一揖。
王野赶紧扶住他,说:“黄郎君若有实力自保,自然是最好,但武功之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成,何况龟弟武功不弱,要想与他打个平手,非三年五载不成。”
“这个不是问题,我知道练武和读书其实是一样的,都需要日积月累,勤学苦练,才能有所成就。我有这个决心和毅力,就请王道长不要推辞,收我为徒。”黄世瑜说完,跪了下去,叩起头来。
王野又急忙将他扶了起来,对他说:“贫道很乐意传你武功,但收徒这事,我做不了主,须得禀明师尊,请他老人家定夺。这边收徒极为严格,一定要考察人格品行,合格了才能接收。你且在此住上一晚,今晚我去请示师尊,他老人家若同意,明早就带你去拜见他,由他亲自考问你。”
黄世瑜只好依从,当晚就住在紫明宫客房,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黄世瑜起床洗漱完毕,就有道童引去吃了早饭。刚刚吃完,王野就笑嘻嘻的走了过来,问黄世瑜说:“黄郎君昨晚睡得可好?”
黄世瑜回答说:“多谢王道长,这边特别安静,空气清新宜人,昨晚我一觉睡到天亮。”
王野说:“那就好。昨晚我见了师尊,将你的情况和来意都向他说了,他说今早请你过去一叙。黄郎君可否此时随我前往?”
“甚好甚好,还请王道长引见。”黄世瑜连声答应。
王野领着黄世瑜绕到紫明宫后面,那里有一条小石径盘转上山,两人顺着石径向上攀登。
石径有的部分十分陡峭,王野却走得气定神闲,若无其事。黄世瑜就不行了,爬得十分吃力,经常要手脚并用才能爬得上去,望见旁边的悬崖峭壁更是胆颤心惊,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大约爬了一个半时辰,黄世瑜估摸着应该快到山顶了。忽然,前面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平整的草地,栽种着不少蔬菜和果树。草地一边贴着山崖,三面都临着悬崖深谷,边沿处是野花浪漫,绿草萋萋,绿意盎然。草地不远处靠山的地方建有几间茅房,四周圈着竹篱笆。
王野对黄世瑜说:“前面茅屋就是师尊的住所,咱们过去吧。”
黄世瑜点头应是,心里却不由得一阵紧张。
到了篱笆门口,看见篱笆里面有一位穿着灰色土布衣服,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半弯着身子锄整着一畦菜地。黄世瑜想这人应该是祖师爷的仆从吧。
王野带着黄世瑜进了竹门,对着那名男子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说:“师父,徒儿带黄郎君来了。”
这个人就是天阳真人,王野的师父?黄世瑜惊讶得一时不知所措,愣在当场。心里暗想:“就这年纪,王野作他的师父还差不多呢!”
王野见黄世瑜站着不动,对他说:“这位就是我的师父——天阳真人,郎君快来见过真人。”
天阳真人直起身子,哈哈大笑,说:“黄郎君不必多礼!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贫道,都如郎君这个样子——不敢置信。似乎贫道应该皓首苍髯才对。”
黄世瑜急忙躬身一揖,说:“真人容貌确实令我大觉意外,一时失态,还请恕罪!弟子黄世瑜见过真人!”
“都说不用多礼的了,”天阳真人笑着走了过来,和蔼的说,“黄郎君里边请!”
两人坐定,不一会儿,王野奉上了三杯香茗。
黄世瑜慌忙站了起来,说:“不敢不敢,怎可烦劳王道长煮茶?”
“过门是客嘛,黄郎君不必客气。这茶味道跟昨天下午的是一个样,郎君多喝几杯。”王野笑着说道。
天阳真人也笑着说:“不必拘礼,方便行事就行。有时他们几个在忙,我闲了就为他们煮茶。”
黄世瑜慨叹着说:“道长乃真人也!”
三人哈哈大笑。
黄世瑜望着天阳真人,怎么看都是三十出头的人嘛,怎么就会是王野老道的师父呢?于是忍不住对天阳真人说:“请真人恕弟子唐突,弟子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为何真人这般年轻,却是王道长的师尊?”
黄世瑜说完惴惴不安,斜着眼睛偷偷望了一下王野,见王野面色平静,并没有不悦的意思,才稍稍放下心来。
“年轻?郎君你看我大约有多少岁?”天阳真人笑着说。
天阳真人似乎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黄世瑜才松了口气,说:“我看也就三十二、三岁吧。”
“哈哈哈哈!”天阳真人和王野一起大笑了起来。
黄世瑜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也“嘿嘿嘿”的陪着笑。
天阳真人顿了一下,说:“贫道生于唐景龙元年,当时唐中宗李显在位。”
“什么?”黄世瑜惊讶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唐,景龙元年?三百多年了?”
“正是,”天阳真人说,“若要计算年龄,贫道今年三百二十三岁。”
黄世瑜张大着嘴巴,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才喃喃的说:“这,这怎么可能?”
王野轻声说:“黄郎君不必激动,师父说的都是真的。我婴孩时被遗弃荒山,是师父救了我,并将我抚养成人,传授我武艺。如今我已五十有六,须发斑白,师父却一直都是这般容貌。”
黄世瑜惊讶的说:“莫非真人已成仙体了?”
天阳真人笑着摇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货真价实,凡人一个。距离成仙,遥不可及!成仙之事,须得合天道之心,蒙天道所拣,与天道同行,后方能被提登仙。上古之时,曾有一、二或几位得就,后世传说的那些仅凭一己苦修之功就能成仙的,不过是谣传罢了。”
“那真人为何能存活这么多年,而且容貌还能保持得如此年轻?”黄世瑜好奇的问。
“这个?可能是上天垂怜、眷顾于我吧。”天阳真人若有所思的说,“我虽然不能蒙天道所拣,与其同行。但却努力按天道的本性而行,就是以公、信、仁、洁自处,我以仁慈待人,以信实处世,以公义、公平处事,同时洁身自自好,不纳污秽,远避淫邪,满足于我所仅有的,不贪、不淫、不欺诈虚慌,心里踏实,内心平静,常常有满足和喜乐。上天眷顾施恩于我,我就这样一直活着。”
黄世瑜听得似懂非懂的,又问说:“难道真人不是通过修炼、服食丹药宝贝之类,才能如此长寿吗?”
天阳真人说:“生命和长寿是上天赐予人的,全在上天的本意,人不能凭自己的意思强求而得。我从来都没有怎么修炼,什么打坐、颂经之类,从来不做,而且一直荤素通吃,并不忌口,年轻时也娶过妻子,建立过家室。儿子、孙子等早都已故去,到现在他们已经传了近二十代人、成了好几个村庄了,见到我这个祖宗,他们也都不认识。我的意思是生命长寿不是靠修炼来的,而是上天要给谁就给谁的,我们只须按照上天的本性踏实处世为人就可以了。”
黄世瑜说:“按照您这说法,其实就是存一种平静、踏实的心生活就好了,不必过份奢求什么,包括长寿,对吗?”
天阳真人说:算是吧,还要不可存害人的恶心,以仁、以信、以公待人处事,以洁律己。其实这样做,也就是已经在遵天道的本性行事了。”
黄世瑜说:“多谢真人教诲,但这道理太过玄奥,我一时无法完全明白,请容我慢慢体会。今日我到这里,是想求真人允许王道长收我为徒,教授些须武功,让我可以自保,免受恶人所害。”
天阳真人说:“你的事情野儿已跟我说过了,遇险而求自保,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练习武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需要长时间勤学苦练才能有点成就,倒不如雇请几名护卫更加方便实用。”
黄世瑜诚恳的说:“我知道练好武功并非易事,但我有这个耐心,求真人成全!”
“那你想学哪方面的功夫?”天阳真人问,“我这里有三类功夫,看你要选哪一类?第一,拳脚、器械等套路武术,这个比较容易上手,只要练好基本功,练熟招式就可以临敌应用了,适合普通打斗;第二,房中术,也就是采阴补阳之法,取人之元强己之功,其实是一种邪术,但是见效最快,且练习过程快乐无比;第三,导气术,这个最难练成,要看各人天赋、各种机缘巧合,小成可开碑裂石,中成能排山倒海,大成尚无止境,不得而知。”
黄世瑜问说:“哪一种可以达到‘一掌下去,骨头全碎’的效果?”
想了一想又说:“我学这种武功不是要去碎人骨头,伤人害物,只是觉得它很厉害,学会了足可自保,有时还可以助人。我有一个朋友就是用这种功夫从豹子口里救回了一个小孩,因此我对这个印象比较深刻。”
天阳真人微笑着说:“你说的这种效果,三类功夫都可以做到。但你这文弱的体质,第一类武术套路等硬功夫练起来可能很费周折,就算了吧,后面剩下‘房中术’和‘导气术’你选哪一种?”
黄世瑜说:“房中术损人利己,非君子所为,我还是选导气术吧。望真人成全!”
“哈哈哈哈!”天阳真人大笑着说,“好一句‘损人利己,非君子所为’。黄郎君宅心仁厚,正气浩然,就让王野传你导气术吧。拜师就不必了,你又不当道士,就让他单单教你武功吧,咱们不必拘泥那些表面的虚礼。”
黄世瑜急忙跪下向天阳真人叩首,说:“多谢祖师爷成全,世瑜永感大德!”
天阳真人扶起了他说:“黄郎君不必多礼,随野儿下去吧。好好习练,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过来问我。”
下山的路上,王野对黄世瑜说:“幸亏你刚才选了‘导气术’,如果选了‘房中术’,练武之事就不用指望师尊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