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刚刚沉进江里,留下了天边一片火红。黄世瑜饭后信步走到了河堤上面,想着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真的如同梦境一般。他不自觉又想起了小宁儿来,总觉得小宁儿身上有些什么与众不同,自己老是对他念念不忘,时不时就会想起他来。
此刻不知他在做些什么?黄世瑜对着江水呆呆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旁站了一位身材高大,背有点驼的人。那人戴着斗笠,由于傍晚光线较暗的缘故,看不太清他的容貌,只看见他满脸虬须。
驼背人站了一会,突然出声说:“黄世瑜郎君,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出神?”
黄世瑜吓了一跳,急忙转头一看,问道:“您是……?”
驼背人淡淡的说:“我姓莫,江湖上人称‘龟弟’。”
黄世瑜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脏“突突”的跳着,掌心出了一层细汗。
他强装镇定,问道:“我俩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要找的人,自然会调查清楚。”驼背人面无表情的说。
黄世瑜转眼四顾,心念急转,暗暗思量着对策,口里却说:“阁下找我,敢问何事?”
“我是来找你索命的。”龟弟不咸不淡的说,“木校尉,就是你们所说的黄二,还有我手下十二位弟兄,全都在你手中废了。我取你性命,虽然还是难以解恨,但也只好如此了。”
黄世瑜多么盼望此刻有人到来,帮上自己一把,但堤坝上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他心想先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有人来了就好办了。于是努力寻找话题,说:“原来你就是南乾山上那个贼首,现在官府到处悬赏布控,要捉拿你,你胆子还真不小,竟敢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哈哈,捉我?我不答应,谁能奈我何?”龟弟笑了一下,接着又说:“你胆子也不小,既然知道我要来杀你,怎么不惊恐跪地求饶?”
“你要杀我,我求也没用。我一生只求师友善人,从不求仇敌恶徒。”黄世瑜尽量拖延着时间,又说:“只是你刚才说的话我有点好奇,黄二怎么被你说成木校尉了?”
“嘿嘿,”驼背龟弟冷笑了一声说,“你小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吗?告诉你,现在谁来也救不了你,只会让他们白白多搭些性命。不过你愿意拖延,我陪你玩玩也无不可,猫吃老鼠也先玩玩嘛。哈哈哈哈!”
龟弟接着又说:“你马上就要死了,说些事情给你知道也是无妨,让你死后作个明白鬼,哈哈!木校尉和我二人,都是西夏人,他叫木奇,我叫莫直。我们年轻时都在西夏军中服役,他是校尉,我的上司,我是他手下的兵。我和他的关系特别好,用你们的话叫做‘臭味相投’吧,我们两人都一样的‘心狠手辣’,哈哈哈哈!在一次战役中,我方中了宋军的埋伏,差不多全军覆没,我和木校尉两人朝宋军的后方逃跑,逃出了包围圈,其他的兄弟往回奔逃,却冲不开宋军的防线,都被杀了。那时两国交兵,边境守得极严,我们不敢逃回本国去,于是逃向宋国内部。我们一路上偷盗抢掠,来到了岭南这边,才终于停了下来。我加入了南乾山一伙盗匪,木校尉却不愿意,他说作强盗目标太大,迟早会出事的。于是他投靠了你那个死鬼老爹,在他手下假装忠心办事,唯命是从,骗取了那老东西的信任。真是可笑,你那老爹临死前居然把生意家业都托付了他,目的是让你心无旁骛,专心读书,好考取功名。这可便宜了木校蔚啊,用不了多久,这份家业自然就落入了他的手中,而你这个书呆子,只有去当乞丐的份了。哈哈哈哈!后来不知你小子撞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有实力开药铺,要在小州和木校尉对着干?木校尉岂能容你放肆,他让我安排了十二个精干弟兄,准备在你开业那天,把你那个新店砸个稀巴烂。只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娘们,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让我折损了十二位得力的兄弟,居然连我那个所向无敌的‘锦皮虎’王兄弟也不是她的对手!只恨当时我没有在场,不然就不会白白折损十二位骨干兄弟了。这个恨,今天就先发泄在你身上,杀了你之后,我再慢慢去寻找那个野娘们的下落,将她碎尸万段,为我那些兄弟报仇。”
龟弟顿了顿,接着又说:“你若想死得痛快一点,就把那个野娘们的情况和行踪告诉我,等一下给你留个全尸。若不然,先把你折磨够了,再剁碎,投进江里喂鱼鳖!”
黄世瑜心念电转,看来今天凶多吉少,得出个奇招寻求脱身。
“说是不说?”龟弟沉声喝道,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阴森森的弯刀。
黄世瑜装作害怕不已,向后不断倒退着。
龟弟拿弯刀指着他,一步步进逼,口里“嘿嘿”冷笑着,“等我数到十,想说也不让你说了!一,二,三……”。
黄世瑜往后退着,踩到了一块石子,脚下一歪,向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急忙分开撑住地面,顺势偷偷握住两把泥砂。
“我说,我说!”他装作惊慌不已的说,“她,她在你身后!”
龟弟闻言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啥也没有!
小子死到临头,还敢戏弄于我!龟弟气得瞪大眼睛,转回头来。
黄世瑜就瞅着等他转回头、瞪大眼睛这一刻!骤然蹿起身子,两手泥砂撒向龟弟面门。
龟弟没有提防,虽然他武功高强,能听风辨器,如果是寻常暗器一颗二颗的,自然伤他不到,可这两把泥砂却是千颗万颗,又几乎是贴身撒到,一下子被撒得满脸都是泥沙,急忙闭目侧头,还是有好几颗进入了眼晴,痛得眼泪直流。
等他清理完眼睛,黄世瑜已跑出二十几步远了,边跑边呼喊“救命”。
龟弟阴险一笑,提气纵身,眨眼就赶到黄世瑜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双脚分立,双手负在背后,“嘿嘿”的冷笑着。
黄世瑜急忙踩住脚步,差点就撞到龟弟身上,两人几乎要碰上鼻尖了。
黄世瑜吓得大叫一声“妈呀”!脚下却一点不慢,使起小孩子打架时最阴损的一招“马踢阴”,一脚朝龟弟分开的双腿中间踢去。
龟弟竟然没有躲闪,黄世瑜心中暗自庆幸:这下好了!
但接下来龟弟并没有出现黄世瑜想望中的情形:捂着阴部蹲了下去。而是直直地站着,纹丝不动,“嘿嘿”的冷笑着。
倒是黄世瑜自己,脚背钻心的疼,刚才好象一脚踢在钢板上一样,痛得他呲牙咧嘴,一把蹲在地上。
“你小子够阴损的哈,若不是老子‘铁桥功’练到家,这下又要着了你的道儿了!”
龟弟冷笑着,蹲下了身子,面对着黄世瑜,伸出一只右手抓住他的左手小臂,往右一扭。“咔嚓”一声,黄世瑜左手关节脱了臼,痛得惨叫一声,额头上黄豆大小的冷汗冒了出来。
龟弟又抓起了他的右手臂,向左一扭,又是“咔嚓”一声,右手关节也脱了臼,黄世瑜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滋味怎么样?臭小子!接下来轮到双脚了。”
龟弟“嘿嘿”的冷笑着,抓起黄世瑜的左脚,准备如法炮制,向右扭脚出臼。
黄世瑜痛得说不出话来,再也无力挣扎,任由他握着左脚。
忽然一道人影来到他们的身旁,大喝一声“住手”!
龟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乜斜着眼望去,只见一个道士张眉怒目站在旁边,道士的脸比常人黑了许多,背后背着一把长剑。
龟弟冷声说道:“杂毛莫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不然把你的手脚也一起扭断!”
黑脸道士怒声喝道:“仗武凌人,欺负弱小,还如此折磨人家,你不配为武道中人,今日定要废了你的武功!”
黑脸道士说罢,一只手向龟弟抓来。
龟弟本想运功随手挡开,顺势振断这杂毛的手臂。可是看到这抓向自己的手竟然掌风激荡,暗劲四射。当下不敢大意,慌忙放开黄世瑜的左脚,跳起身子闪到一旁。站定之后,他凝神运功,一掌向黑脸道士拍去,劲风呼呼,力道不弱。
黑脸道士冷笑说:“看你武功不弱,怎么武德这么差?”说着,左掌跟着向前拍出,迎向龟弟的右掌。
“轰”的一声闷响,像是巨船相碰,又像大柱倒地的声音。黑脸道士向后退了一步,卸去力道,便稳稳的站住。龟弟却“噔噔噔”的向后急退,退了十几步才勉力稳住身形,眼眶、鼻孔、口里都有鲜血流了出来。
龟弟捂着胸口喘了几囗气,接着一转身,瞬间远去,很快就看不见了他的身影。
黑脸道士也不追赶,蹲到黄世瑜身前,抬起他的手,帮他把脱落的关节复位。
黄世瑜又一次痛得死去活来,冷汗直冒。不过关节复位了之后,痛楚便减轻了许多,只剩下些许隐隐作痛的感觉。
“多谢王道长相救,某感激不尽!若不是王道长及时赶到,我今日必死于非命。”黄世瑜爬起来跪在地上向黑脸道士叩了一个头。
“郎君快快请起!”黑脸道士扶起了他说,“刚才那人为何这般残忍对你,你们之间存在深仇大恨?”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是南乾山贼首龟弟……。”于是便将有关黄二等人的事情简单扼要的述说与黑脸道士听。
“原来如此,若早知道他是贼首‘龟弟’,我一定不会放他逃走。不过恶人自有天谴,他自有受报的时候。”王野说,“刚才你唤我‘王道长’,莫非咱俩见过面?贫道总觉得郎君有点面熟。”
黄世瑜点头说:“咱俩是见过,还记得半年前黑蛟讨封的事情吗?当时王道长带领数位同伴在此抗击水患,那时我就站在那位贵人身后。”
“哦,想起来了,难怪会觉得你有点面熟,当时贵人周围几十位黑衣人都提刀携弓,就只有两个人穿着便装,一位是灰袍老者,一位便是郎君。当时因为两位的穿着与众不同,贫道还特意留意了你俩一下,没想到今日竟想不起来!哈哈哈。”黑脸道士说完哈哈大笑。
“在下姓黄,小州本土人氏。事发当日的前一个晚上我遇难被贵人所救,当晚便待在他身旁,后来碰到黑蛟事件时,便跟在他后边出来看热闹。”黄世瑜说。
王野点点头,接着欲言又止,黄世瑜看在眼里,问说:“王道长是想打听贵人的来历?”
王野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讪讪的说:“确,确有此意,又恐无端探听贵人隐私,于理不合。郎君方便就讲,不便的话,贫道也就不问了。”
黄世瑜笑着说:贵人身份尊贵,连黑龙都得服从他,任谁见了都难免好奇,想探知他的身份也是无可厚非。我也是后来从州府长官魏知州那里,才探知他的身份的。他乃是当今天子,上赵下讳“祯”皇帝是也。”
王野听后,嘘吁不已,连说“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