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药铺的坐诊郎中找到了,广州的事情已了,黄世瑜第二天就辞别了小宁儿和侬智娟,赶回小州,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小宁儿一直把他送到城外,两人依依惜别。
黄世瑜回到了小州,一方面继续药铺的整修事宜,一方面先为药铺的开张宣传造势,他按照在广州时和小宁儿商议好的,制作了好几幅宣传旗帜,雇人在郑大和蔡小乙的带领下,到小州周边各个乡、镇、村庄,到处吆喝宣传。旗帜上写着:“小州惠仁药铺,四月初一开业,岭南神医圣手凌若风亲自坐诊。”
凌若风是岭南医界泰斗、医术方面的传奇人物,名字家喻户晓,岭南几乎无人不知,这次居然来到小州坐诊,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时间小州周边人们议论纷纷,甚至莞县县城很多人也都知道了。对一些病人来说,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期盼着四月初一快点来到。
黄世瑜又把药铺街道后面的一座独立宅院购买了下来,一起修缮翻新,到时可以作为凌老神医的住处。又添置了家具等生活起居用品,能想得到的,都拣上好的备齐了。
开业前三天,凌若风带着两个徒弟和小厮杰儿按照约定过来了。老爷子看到小州祥和安静,绿水环绕,不住的点头。等到住进了黄世瑜安排的宅院,里面器具用品一应俱全,笑得合不拢嘴,连称小州是个好地方。
和老爷子一同过来的,还有黄世瑜朝思暮想的小宁儿。
一个月不见,小宁儿瘦了不少,可依然灵动活泼。
看见小宁儿时,黄世瑜高兴得跳了起来,想要把他一把抱住,小宁儿却羞红着脸躲开了,躲在老神医背后,笑嘻嘻的朝他吐舌头扮鬼脸。
黄世瑜想让小宁儿到自己那座宅院里和自己一起住,小宁儿却说要住凌神医住的那个院子,说凌神医住的院子要比黄世瑜住的那个好,黄世瑜只好由他。
转眼就是四月初一,开业的日子到了。
上午辰时(八点),黄世瑜和伙计打开铺门,却吓了一大跳,门外密密麻麻全都是人,都是慕名来找凌神医看病的。
这可怎么办?黄世瑜对众人说了一声“诸位稍等”,赶紧跑进去和凌神医小宁儿他们商量。
最后决定,由黄世瑜和小宁儿负责维持秩序,把病人按轻、重症分成二队。轻症一队由凌神医两个徒弟负责看诊,重症一队由老神医亲自坐诊。郑大、蔡小乙和其他两个伙计则负责按方抓药和结账等事宜。
黄世瑜和小宁儿两人喊到声嘶力竭,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把人群分成了两队,让他们按着次序看诊。
两列看病的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中间经过了黄二药铺的门口。黄二药铺里面却一个客人也没有,黄二气得脸色发青,郎中李矩则正襟危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世瑜在药铺门口队伍的前面,引导众人分开看诊,小宁儿在队伍末端安排后面到来的人分开排队。本来约好过来表演的舞狮队,黄世瑜只好让他们先回去,说好明天过来领取酬金就是了,保证一文不少。昨晚准备好的两大卷爆竹也不放了,已经够热闹的了,热闹到黄世瑜现在什么都顾不上。
黄世瑜跑上跑下,上蹿下跳,一个时辰不到,就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可就是不能走开,病人们争先恐后,恐怕他一走开,场面就会大乱。
“若有人送碗水来,该有多好呀!”他暗暗想道。
正在渴望之际,一道甜美的声音响起:“黄郎君!辛苦了。”
两位美若天仙的美人儿翩然而至,正是侬智娟和小颖二人。
两人今天穿了汉人的服饰,美得不可方物,简直就是下凡的仙子。那些排队等候看病的病人似乎忘记了他们的病痛,纷纷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
黄世瑜这时却无暇欣赏美色,也来不及客气,如同遇到救星一般,说:“两位来得正好!渴死我了,劳烦两位到后堂向煮饭阿婆要点茶水、凉水什么的,拿一碗给我。哦不,先送给老神医和他两个徒弟,再给我和小宁儿,和伙计。”
“好嘞!这就过去。”侬智娟愉快的答应着。
不一会儿,几碗茶水端了出来,黄世瑜饮得象牛一样。
待黄世瑜喝了完茶水,侬智娟对他说:“黄郎君,这次我们过来,家父不大放心,特意安排了几名侍卫跟着一起过来,就让他们帮忙维持秩序,你和小宁儿歇一歇吧。”
说完她把手一招,几名穿着普通汉人服饰的干练汉子走了过来。侬智娟简单吩咐了一番,几人低头应是,接着便分头认真维持起队伍的秩序来。
黄世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朝侬智娟拱手说道:“多谢,多谢!幸亏有侬姑娘带了人来,否则,今日我非趴下不可。”
“黄郎君客气了。”侬智娟微笑着说,小颖却抿嘴窃笑。
几人刚走进药铺,正在柜台上称药的郑大跑了过来,对黄世瑜说:“东家,咱们铺里备下的药物本来按计划可用三到五个月,看目前这情形,我看至多五、六日就会用完。咱们得早作准备。”
“郑大哥,让那位刚来的小伙计,到镇上租一匹快马,直奔修真堂崔药,将这边的情况告诉霍世伯,请他赶快发药,多发一些。”黄世瑜说。
有了那些侍卫帮忙维持队伍的秩序,小宁儿终于也回到了药铺里面,一走进来,两只手就扶着桌子,舌头伸得长长的直喘气,说:“累死我了,怎么人会这样多?不是说小州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吗?”
黄世瑜端过来一碗水给他,说:“连县城都有人过来了。”
“黄哥哥,队伍都排到堤坝上面了,”小宁儿边喝水边说,“后面还不断有人过来,我告诉慢来的说,今天凌老神医看不完这么多人的,让他们明天再来。有的人可能已到附近寻客栈住下了,等候明天再来。黄哥哥,这个样子凌老爷子他们吃得消吗?”
“咱们去看看老神医情况怎么样?”黄世瑜点点头说。
众人挨近药铺大堂东面的厢房,往里瞧去,只见凌若风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神态,此时正镇定、端庄、严肃、冷静的为一名病人仔细的诊察着,他温和的询问,接着闭目细细的切脉,又翻看了病人的眼皮,又让病人伸出舌头让他瞧瞧,随后点点头,凝神书写药方,最后把药方递给病人,同时吩咐着病人平时需要禁忌的事项。那个病人起身连连作揖,千恩万谢,他却微笑着连连摇手。
“老神医象换了一个人似的,跟平时全然不同。”黄世瑜说。
“他只要一开始诊病,就立即进入状态,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一旦诊起病来,却认真无比。神医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他不只是神医,还是一个医疯子!”小宁儿说。
“看来他状态不错,咱们先别打扰他,等下吃饭休息时再问他,若他吃不消,咱们再一起商量对策。”黄世瑜说。
几人又到西边厢房看了神医两个徒弟的情况,只见他们也象凌神医一样,正各自忙着为病人认真看病。
“有其师必有其徒。”小宁儿竖起了大拇指。
几人喝了点茶水,侬智娟说:“这天气炎热,众人排队辛苦,要不咱们煮两桶茶水,送去与外面那些排队的病人和家属消消渴。”
大家都说好。
于是几人到了后厨,生火的生火,添水的添水,放茶的放茶。
一会儿,煮好了两大桶茶水,提到外面,挨个舀给排队的众人和那些维持秩序的侬家侍卫,大家称谢不已。
快近中午时,附近餐馆的掌柜机灵得很,纷纷派出小二提着食盒沿着两排队伍叫卖,众人也都纷纷解囊,挑选自己合适的饭食。
黄世瑜松了口气,他正愁着这么多人,午饭该怎么解决?现在好了,谢谢这些精明的餐馆掌柜。
后厨煮饭的阿婆也做好了两桌子家常菜品,虽然普通,却很丰盛。
凌神医及他两个徒弟、黄世瑜、侬智娟、小宁儿、小颖等几人合坐一桌,几个伙计和侬家众侍卫也合一桌。大家埋头一起开吃,也不客气,忙了一个上午,众人肚子实在有点饿了。
凌神医一连干了两大碗饭,边吃边称赞饭菜好吃,说若长期吃这种饭菜,人会更加健康的。吃完了抹干嘴巴,又去继续坐诊。
黄世瑜连忙跑去劝他再歇一会儿,老爷子连说不用,说这么多人在外面排队站着,自己坐着,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可以让人家等候太久?
黄世瑜只好由着他,亲自泡了一壶香茗给他送过去。
神医已经开始工作,两个徒弟自然也不敢闲着,抹抹嘴巴也干活去了。
下午又开始象上午一样忙碌起来了。
约在未时(下午二点)左右,小颖进来跟侬智娟耳语了一下,侬智娟点点头就跟着她出去。
一会儿后她重新进来,跟黄世瑜说:“刚才外面来了一伙人捣乱闹事,都携带着兵刃家伙,现在已被侍卫们制服了,因怕影响到其他人看诊,不好押上来,把他们看守在堤坝上一间破屋子里,要怎么处置他们?”
黄世瑜皱了皱眉头,说:“过去看看。”
几个人一起过去查看,到了那间废弃的破屋子里,只见十二个汉子卷缩在地上,肥瘦不一,形态各异,均在瑟瑟发抖,却又动弹不得,看来是被点了穴道什么的。两个侬家侍卫在门口把守着。
黄世瑜问他们说:“你们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来此捣乱?”
那十二个人不知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愿说话,没有人开口,都卷缩着身子颤抖着。
一个侍卫近前来说:“禀郎君,这些人均在胸囗上纹着一个一样的狼头图案,可能是哪个帮派的。”
侍卫说着解开其中一个人胸前的衣裳,露出了一个纹在胸口上的狼头图案。图案上面狼眼怒睁,张着血盆大口,露着满嘴獠牙,血红的舌头长长的伸出来,一大截挂在下巴上。图案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黄世瑜想了想,说:“咱们回去,烦两位大哥看好这伙人。”
回到药铺里面,黄世瑜对郑大说:“劳烦郑大哥去找一下里正,对他说南乾山一伙贼人下山来此捣乱,被我们擒住,请他前来处置。”
郑大应声而去,黄世瑜对侬智娟他们说:“这伙人一定是黄二提前找来的,约好在今日闹事,幸亏有侬姑娘手下侍卫在此,方能制服这伙歹人。他们应该是南乾山上的贼人,贼首‘龟弟’的手下。据说‘龟弟’是黄二的拜把子兄弟,曾为黄二多次出头,打伤了好几个乡民。近来,‘龟弟’这伙贼人活动异常猖獗,不时下山抢掠,南乾山周边的乡镇,正苦于这伙贼匪之乱。前些日子州府已经下令,着南乾山附近州县合力征剿。这会儿咱们把这伙人交给里正,指定他们是南乾山贼人,里正必然重视,定会将他们解往县衙,县太爷听闻是贼匪闹事,必定严审,重刑之下,不由得他们不如实招供。一旦牵涉到黄二,哼哼!他吞占了我家的财产,也该归还了。”
小宁儿说:“黄哥哥,既然他们这么重要,那我们要加派人手看守,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了。要不,我过去帮助看守,直到里正过来捆牢带走。”
侬智娟微笑着说:“小哥儿不必着急,他们全都被我封了穴道了,三个时辰之内,无法动弹,咱们只等里正过来捆锁就是了。”
小宁儿惊讶的说:“想不到大美人还是一位武功高手呢!了不得,了不得!”
侬智娟正想说几句谦虚的话,小颖却抢先得意的说:“我们智娟小姐的武功啊,可不是一般‘高手’就能比的,刚才呀,那伙贼人里边有一个象是贼首的,武功很是了得,几名侍卫对他一个都久战不下,我过来告诉了小姐,小姐赶到之后,轻轻两掌下去,那贼首就乖乖就范,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听了小颖所说的话,小宁儿倒还没觉得怎么样,黄世瑜却惊奇得差点掉下了下巴,象看怪物一样绕着侬智娟看着,就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好象不吃人间烟火仙女一样的美人儿,两掌就叫一个武功不俗的壮汉躺在地上起不来,若不是小颖当面说的,任谁都不会相信。
“小颖,不可胡说,让黄郎君小宁儿见笑了。”侬智娟赶紧拦阻小颖说下去。
黄世瑜惊奇不已,有点结巴的说:“那,那,那次在文玩市场,怎能由那几名壮汉拦住了?”
小颖忍不住又说:“那时小姐还不想出手,若想出手,别说四名壮汉,就是四十名都拦不住。咱们小姐呀,在我们族人那里,可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曾经有位村妇的小孩儿被豹子叼走,村妇在那里哭,刚好小姐和我经过,听说后小姐就一个人去追。你们猜怎么着,小姐追上了豹子,一掌击中豹头,夺回了小孩儿,那豹子倒地身亡。乡民们后来在给豹子剥皮时,才发现豹子的头骨全都碎了,而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他们都称小姐为神女。”
“好了,小颖!看你这牛皮吹的,回去打你屁股。”侬智娟红着脸说。
小颖吐了吐舌头。
黄世瑜听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说:“可不能让你打着,一掌下去,骨头就全碎了。”
众人哄然大笑。
半刻钟不到,里正带着几个乡勇,背着绳子锁链赶了过来。黄世瑜带他们到了那废弃的破房子里面,让里正看了贼人胸口的图案,郑重的告诫他,这些人都是南乾山的贼人,可要千万小心。
里正激动得手脚发抖,这可是大功一件啊!于是吩咐乡勇千万要绑牢。随后不敢大意,当即直接押往县衙,交由县里处置。
开业这第一天一直忙到戌时(晚上八点),才看完了最后一名病人,凌神医站起身子,伸了伸腰,活动一下四肢,哈哈大笑说:“过瘾,过瘾!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时期。”
三十年前凌若风刚刚成名,那时名动岭南,在羊城设馆行医,四周众人纷纷慕名而来,那时他就象今天这样整天不停的忙着。后来有了徒弟们的帮忙,他就只看些重症患者,再后来大部分时间他都被那些达官贵人包围着,除了个别特别重症的患者之外,很少再有时间看诊其他病患了。
黄世瑜略带愧疚的说:“老神医辛苦了,今日这情况实在料想不到,没有事先作好充分的准备。”
凌若风爽朗的笑着说:“无防,无防!这才是我等郎中应该做的,老夫一身本领,本来就应该象今日这样,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为病人看病才对。黄小友,说出来让你笑话,在广州我自家的医馆里,虽然每日看病的人也是很多,但老夫根本就无法给他们看诊,整日里都让那些达官贵人给包围起来,那些官人们多数是些小病小恙,却总喜欢来找我看,我也不好推辞,整日里就为他们看些鸡毛蒜皮的小症,白白浪费老夫的本领。这里地处偏远,那些官人们以后要过来一趟很不容易,所以一般小症是不会过来的,而对此间乡民,咱们不分贵贱,只问疾之轻重。哈哈哈,这让老夫尽展身手,才不辜负我毕生所学!这倒是要多谢黄小友了。”
黄世瑜被他一番话说得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嘿嘿”“嘿嘿”的陪着笑。
一连三天,药铺每天都是这样热闹,门前总是排着长长的看病人龙。三天之后,才有所缓解,但从早到晚,看病抓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侬智娟看药铺生意日趋稳定,不再象头几天那样需要帮忙维持秩序了,于是就跟黄世瑜告辞回去。临走时她给黄世瑜奉上了一颗千年老参,说:“这是我带来的贺礼,这几天店里太忙,来不及奉上。”
黄世瑜百般推辞,侬智娟就是不肯,说:“这是新店开张的贺礼,若不收下,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黄世瑜只好收了,留作镇店之宝。
侬智娟回去之后,小宁儿收到魏知州转来她父亲的信函,说西夏屯兵边境,两国局势紧张,大哥已受命,即将带兵出征。要她赶紧回去,一来可以送送大哥,二来作为边关主帅的家属成员必须重点保护,避免发生意外,免得大哥存有后顾之忧。
小宁儿将事情说与黄世瑜知道,和他告别。
两人临分别前夜,难分难舍,竟然说话说到天亮。天亮后黄世瑜为他雇了一辆马车,让他在回去的路上可以睡一下。
两人依依不舍,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