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黄世瑜听到了修真堂那边送来的消息:霍掌柜已归,请下午未时(下午二点)过来相见。
黄世瑜赶紧准备了一下,下午依时提着礼物到了修真堂,拜见霍世伯。
霍真高鼻鹰眼,身材高大,虽然已年过花甲,却仍身体健朗,威风凛凛。见到故人之子,他嘘寒问暖,热情得很。
黄世瑜感激不已,于是将父亲过世、家产被黄二所夺、自己筹开新药铺的事情都详细告诉了他。
得知黄世瑜要找坐诊郎中,霍真不禁面露难色,皱了皱眉头说:“世侄子,药材、器具、甚至资金方面,老夫都可鼎力相助,唯独郎中,这个问题不好解决。修真堂门下虽有几十号坐诊郎中,随便抽调几个过去也都不会影响生意运作,但是,小州实在太过偏远了,就怕人家不愿意去啊。老夫虽然是东家,却也不好强人所难。”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难”字,最后霍真答应“再想想办法,问问手下郎中,增加三倍薪资,看看是否有人愿意过去”,结束了会谈。
黄世瑜闷闷不乐的回到客栈,独自坐着发呆,内心不断盘算着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一会,小宁儿走了进来,说:“黄哥哥,见过了霍世伯,问题解决了吧?”
黄世瑜叹息了一声,将情况告诉了他。
小宁儿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说道:“黄哥哥,你看‘广仁医馆’凌若风如何?要不,咱们请他过去坐诊,怎样?”
黄世瑜摇头苦笑,说:“小宁儿,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哥现在心情很不好。呵呵,凌若风,岭南医界泰斗,我就算要找他看个病,都未必能排得上号呢!还请他去帮我的药铺坐诊?小宁儿,哥这时哪有心情和你开玩笑呀?”
“我是说真的,未过去请,怎么知道人家肯不肯?走吧,黄哥哥,咱们现在就去请他!”小宁儿说。
“小宁儿,哥知道你的好意,是要哄我开心。但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我实在开心不起来。”黄世瑜苦着脸说。
“哎呀,走吧,我有八成把握。”小宁儿不由分说,拉着黄世瑜的手就往外走。
“哎,哎!小宁儿,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咱们不能……”
两人拉拉扯扯的来到岭南第一名医凌若风的医馆。
小宁儿对医馆门口的小厮说:“请跟凌神医说,宁儿前来拜访。”
不一会,小厮出来,说:“师祖有请!”
黄世瑜硬着头皮跟着小宁儿走了进去。
凌若风年过古稀,鹤发童颜,胸前白须飘飘,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他看见小宁儿他们进来,哈哈大笑,说:难怪老夫今天精神格外的好,原来是有贵客到了。”
“多时不见,凌神医仍然风趣不改。宁儿见过凌老爷子!”小宁儿对凌若风行了一礼,黄世瑜也赶紧跟着长长一揖。
“郡,宁儿不必客气,这位是……?”
“这位是黄哥哥,宁儿的朋友。”小宁儿说。
“在下莞县黄世瑜,拜见凌神医!”黄世瑜恭敬的说道。
“原来是黄小友,请坐请坐,两位请坐!”
凌若风转过头吩咐小厮:“杰儿,上三杯新到凤凰茗。还有,对外称下午有事拒诊,若有急症,全部转到轩儿那边。”
小厮俯首称是,不一会儿,奉上了三杯香茗。
小宁儿开门见山的说:“凌老爷子,宁儿这次和黄哥哥前来,是有事相求。黄哥哥在莞县小州开了一间药铺,正缺一位坐诊郎中,想请凌神医过来帮忙。”
“哦,两位是想让老夫帮忙介绍一位郎中?”
小宁儿笑嘻嘻的凑近凌若风,说:“黄哥哥本来是打算请一位普通郎中过去坐诊,但宁儿觉得,新开药铺若有知名郎中坐镇,则更容易打开局面。所以,宁儿想请凌神医亲自前往,帮这个忙。”
凌若风听后神情古怪,觉得不可思议,说:“郡,宁儿,你在说笑吧?每次见面总是要捉弄老夫一番。”
“凌神医,宁儿这次是认真的。”
“噗!”凌若风喝进口里的茶全喷了出来,脸上露出恼怒的神情。
“凌老爷子先莫生气,听宁儿把话说完。”小宁儿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伸手帮凌若风顺了顺背。
凌若风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吹胡子瞪眼晴的。黄世瑜忍不住想笑。
“凌老爷子过去帮黄哥哥坐诊三年,宁儿是有报酬的。”小宁儿说。
“你就是给我一座金山,老夫也不去,老夫不缺钱,就算缺钱也不去。”凌若风鼓着腮帮说。
小宁儿低声对凌若风说:“《万疾掌察》!去不去?”
凌若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万疾掌察》!南平昌的《万疾掌察》?你说的是真的?你有?”
小宁儿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这套书一直就收藏在我家书房里。不过,家父十分珍视,从不外借的。你过去帮忙坐诊三年,我借给你这套书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必须完本归还,期间你是阅读、是誊抄,那是你的事。如何?可以成交吗?”
凌若风近乎喃喃自语的说:“换作别人说这事,打死我都不信,但宁儿说的,我怎能不信?”
“凌神医过去坐诊半年后,我当亲自奉上这套书。”小宁儿淡淡的说道。
“罢,罢!”凌若风仰面叹息了一声,望着天说,“师父呀,风儿若能完成您老人家的宿愿,死也甘心,何况是去坐诊呢?”
“《万疾掌察》?是什么呢?”黄世瑜好奇的问。
接下来,凌若风说出了《万疾掌察》的来历:
“《万疾掌察》是医术界传说中一部神奇的医书,记载了一种神奇的医术,完全不同于传统医术。它诊断疾病时不需要象传统医术一样用望、闻、问、切等程序诊察,只需要观察患者的两只手掌,通过观察其一系列的细微变化,就能快速、准确的判断出患者身体的各种疾病或伤源,极其准确。神医往往只是看一下手掌,立刻就能说出患者哪里出了问题。而且它还有一套独特的治疗方法,虽然也用药物,但只是用来辅助,多数是运用特制的刀、针等器具对患者进行一系列直接的‘手术’,对很多种疾病,真的是‘手到病除’”。
“这套医术一直在黎族人中传承,外界鲜有人知道。据传上古时代,有一个黎族巫师叫黎鹿,此人精通巫术,可以通神。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一旦有什么病痛,只能求告巫师作法施药。黎鹿看到黎族人的疾苦,很多人因病得不到医治而过早死亡,于是与神明作了一系列交易,从神明那里传授了这套‘掌察’神技,救治了无数黎民。后来代代相传,不断完善,不知到了哪个年代,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掌察’治疗理论,由一位叫南平昌的传承者写成了《万疾掌察》这套奇书。这套书包含了‘掌察万疾’、‘万疾疗法’、和‘掌察导气术’三个部分。”
“由黎鹿开始,传承这套神技有三个特别的规定:第一,每一代只能传承一人,而且必须是男性的黎族人;第二,传承人必须头脑聪明,品行端正,有舍己为人的心志;第三,传承人必须终身不娶,固守童身。第三个规定要求传承人固守童身是因为要运用‘万疾疗法’,使用刀、针等器具为患者治疗,往往需要配合特殊的手法和功法,因而必须先学习神技中的‘掌察导气术’,而学习‘掌察导气术’,则需要传承者未失真元,因此要求传承者须终生不近女色。”
“因为这些特殊的要求,使得这套神技一直以来得不到发展壮大,只在黎族人中悄悄传承,但其治疗效果却特别显著和神奇。我师父当年在世行医时,曾有一位汉人官员患了一种极重的疾病,整个人极度消瘦,不思饮食,腹胀如鼓,看了许多郎中,其中不乏名医神医,后来也找我师父诊治,都一致诊断为‘鼓胀’、‘癥积’,治疗了许久,均不见效。后来人快不行了,他的家人有一门黎族亲戚,帮他请了一位黎族神医前来诊治,当时我师父就在病人旁边。黎族神医到来后,没有询问病人的情况,也没有诊察脉象,只是仔细的看了一下病人的双掌,就说‘病在肾,需刀切疗之’。旁边的家人和我师父都不相信,因为‘癥积’属于肝脏问题,并非肾的问题。但由于病人快不行了,家人很舍不得他离开,于是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让黎族神医着手治疗。”
“神医先给病人服食了一种奇怪的药粉,过了一会儿,又用奇怪的动作比划了几下,接着或用手掌,或用手指,在病人后背或拍、或敲、或擢了好几下,似乎是在拍击穴位,但手法独特,我师父看不明白。接下来神医又拿出了一把小弯刀,在病人背后腰右侧开了一个小口,很神奇,当时病人竟然不觉得疼痛,任由他操弄。从开出的小口处流出了一大碗乳白色的脓液,奇臭无比。接着神医又用棉花沾了些什么药粉,伸进伤口里面,把里面也清理干净。然后用一根奇怪的针引着粉红色的线把伤口缝合起来,又撒上一种不知名的药粉。最后给了家属半葫芦黑色药丸,吩咐定时给病人服用。此后病人就慢慢康复,一个多月后就完全痊愈了。”
“我师父当时在旁边看呆了,事后找到了那位神医,想了解那套神奇的医术。他们两个人交往了大半个月,但黎族神医只是讲了一些表面皮毛的东西,实质性的医术他却只字不提。神医当时跟我师父说,他还未在黎族人中找到传承人,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留传下来的就只有这套《万疾掌察》的医书了。后来那位神医不辞而别,我师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师父人称‘医痴’,对医术真的到了‘痴迷’的地步,此后一直念念不忘这套‘掌察’神技。临终前特意嘱咐我要寻找神医后人或这套神书,若能把传统医术和这套神技全面结合起来,将会是医术界一项极大的进步。”
凌若风说完,站起身子,对小宁儿弯腰深深作了一揖,说:“切望宁儿姑娘成全,师父与我均深感大德!若得玉成,则医界幸甚,苍生幸甚!”
黄世瑜还沉浸在“万疾掌察”的神奇故事里面,对凌若风刚才这句话浑然不觉。
小宁儿赶紧将凌若风扶住,说“老爷子不必客气,这事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只是刚才听老爷子说须童子身方能习得此技,那此书就算让老爷子得了,似乎也作用不大?”
“非也非也,老夫虽早已建立家室,练不了里面的‘导气术’,但只要能结合前面的‘掌察’部分,则断病的准确度将大大提高,可以帮助解决很多问题的。至于里面的治疗方法嘛,日后慢慢寻找那些独具天赋、且又甘愿为医术献身的后生佳俊,寻到了,再传授他们治疗之法。再者,结合传统医术,或者可以找到变通之道。”凌若风说。
“既然如此,那么,凌老爷子,咱们就成交了?”小宁儿微笑着说。
“成交了!几时出发,黄小友说了算。”凌若风兴奋的说。
于是黄世瑜和凌若风约好了老爷子出发的日期,便和小宁儿告辞离开。
路上,黄世瑜对小宁儿说:“小宁儿,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哥那药铺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开业!不过,我有点奇怪,刚才咱们过来之前,你说有八成把握,怎么就能这样的自信呢?”
两人并肩走着,小宁儿左手拉着黄世瑜的右手,俏皮的迈着大跨步,甩荡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说:“老爷子叫啥名字来的?若风,若疯!‘见到医术,若风若疯’。哈哈哈,他师父叫肖如驰,如驰,如痴。‘见到医术,如驰如痴’。真的有其师必有其徒,外面的人送他俩两个外号,师父叫‘医痴’,徒弟叫‘医疯’。见到这样一套神书,他还不会象疯子一样追着要吗?”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黄世瑜笑得直不起腰来。
郎中坐诊的问题已经解决,黄世瑜再无压力,心里头轻松无比,和小宁儿两个人嘻嘻哈哈,一路上边走边开玩笑,竟然走错了方向。
“咦!这是哪里?好象不是来时那条路,越来越象乡下。”小宁儿东张西望的说。
“前面好象是江边了,咱们该不会走到珠江口了吧?前面有个村庄,过去问一下吧。”黄世瑜答道。
前面这个村子距离大江不远,这时已临近黄昏,有些村舍开始冒出了袅袅的炊烟,村道旁边几个摆卖杂货的村妇正准备收摊回家。
黄世瑜走了过去,对一位村妇作了一揖,问:“请问大嫂,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两个要回越秀,走错了方向,走到这边来了。”
“这里叫江口村,前面就是珠江口了,江对面就是琵琶州。你们要回越秀,须得走西北方向这条路回去。”村妇说。
“哎!大嫂,你们这卖的是什么东西呀?”黄世瑜还来不及开口道谢,小宁儿好奇的指着摆在摊子上的一只只贝类问道。
“这是珍珠蚌,”那位大嫂笑容可掬的说,“每个蚌里面都有珍珠。要不要买些珍珠,串成项链、手链,回去送给心上人儿呀?”
小宁儿看着一片片的蚌贝镶着未曾撬下来的珍珠,好奇得很,说:“原来珍珠长在蚌里面是这样的啊。”
“要不要买一些?免费打孔穿串。这里有刚撬出来的珍珠,两位瞧瞧。”
大嫂热情的搬出一只盛满珍珠的大盆,盆里珠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椭圆的、梨形的、扁长的,有些表面光滑,有些却带着些须皱纹,大多数是浅白色的,还有的是淡黄色的、浅红色的、浅黑色的,等等。
小宁儿好奇的抓弄着这些珍珠,黄世瑜悄声对她说:“这些珍珠品相不好,不值钱的,好的珍珠要圆,要有光泽,所谓的‘珠圆玉润’,‘圆可走盘,泽能照人’才是上品,千颗珠子中找不到一二颗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拣过剩下的。”
“我不是要买,我是第一次看见珍珠是这么撬下来的,觉得新奇。”小宁儿对黄世瑜说,依旧把手在珠盆里拨弄着。
“哎!黄哥哥,这儿有颗红珠,够圆,哇!这么大。”小宁儿忽然兴奋的叫着,从珠盆里拿出一颗珠子,足有茶杯那么大,红艳艳的,泛着红色的光泽,好象漆了一层红漆一样。
黄世瑜接过来仔细端详,看了许久,说:“这不是珍珠,没有珍珠那种半透明的光泽。不知是何种材质?似木非木,似石非石,更不是珍珠那种,也许是人工作成的仿制品吧。”
卖珠大嫂接口说:“是什么材质许多人都看不出来,它的确不是珍珠,但也不是人工做成的。这个是内子在江囗捕鱼时,从江水中捞上来的,这东西当时在江水中沉沉浮浮,时隐时现,好象是要顺着江水流向大海。内子捞上来后,问过许多人,都看不出是啥珠子,有人说是珊瑚作的,有人说可能是大鱼大鳖吐出来的。它虽然红彤彤却没有珍珠的光泽,放在这里大半个月了,并无人识,也无人买。”
黄世瑜把珠子放在掌心,把弄了许久,确实是前所未见。心想不如买回去,就当文玩核桃,闲时玩玩也不错。于是对卖珠大嫂说:“如果我要买,你多少价钱可以卖?”
“如果郎君想要,二十文钱就可拿去。”大嫂说。
“十文怎样?我只想把它当成一颗文玩核桃,摆放在书桌上。”黄世瑜边说边把它放回珠盆子里面。
“十文就十文,天也晚了,我还要赶回去给内子做饭呢,就不跟你计较了,拿去吧。”
黄世瑜付了钱,向卖珠大嫂道了谢,和小宁儿沿着西北方向那条路,走回了越秀城区。
说来真巧,其实这颗珠子并非别物,正是之前小州那条黑龙吐出来的内丹——龙珠。当时黑蛟按照锦裘男子的封诰,化龙之后不能上苍入海,于是潜入大湟江河底,游至两水交汇之处,轻轻抬起龙首,吐出龙珠,散去一身道行,身体化成了黑色的条石,蜿蜒潜伏在河底,千百万年,灵气滋荫着小州。龙珠是黑龙凝聚了万年道行、聚结而成的内丹,被黑龙吐出来之后,泛着淡淡的红光,在江水中沉沉浮浮,随着江水流入珠江、流向大海。来到珠江口的时候,被鱼网网住,后来被卖珠大嫂的丈夫渔人张捞上了岸。渔人张不知道是什么珠子,见它杯子大小,通体赤红,隐隐有红光泛动,开始时以为是捡到宝贝了,但后来问了许多人,都没有人认识,大家都觉得它没有珍珠的光泽,不是珍珠,应该没有什么价值,甚至有人认为它那么圆又那么大,应该不是天然之物,可能是人工仿造的工艺品。后来没有什么人关注它,渔人张就把它丢到那些拣剩的次珠里面,让卖珠大嫂拿到路旁贩卖。刚好被黄世瑜以十文钱买来准备当文玩核桃玩,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