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被丫鬟带着回了客房。
“掌事,怎么去了这么久?”云一问。
夏枝有些疲倦,脱了鞋子躺在床上不肯起身。
“去了一趟宋静檀的院子。”
云一惊道:“可有让人发现?”
“今日宋府乱得很,有宋大公子的人替我遮掩,应当没有。”
云一才放下心来,夏枝又说:“不过,我撒了一个大谎。”
“什么?”
夏枝捞起被子蒙住脸,闷声说:“我告诉宋静檀,逐风将军曾向陛下求旨赐婚,并且将隐客给了她。”
云一捂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掌事!你……你怎么能……”
她到底没能说出什么严厉的话来。
“没办法,宋静檀为了逐风将军不惜和宋云方撕破脸,若无法如愿,她就真的只能去殉情了。”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我知道自己管不过来,可她本该是明容的嫂嫂。她蹉跎十年,只为求一个夏家媳妇的名分,即使所爱之人已死,也要做他的妻。”
“云一,我也曾有求不得,知道其中的挣扎与无奈。倘若当时,有一个人为我谋算半分,我也不会再次漂泊。”
夏枝掀开被子,看着无奈的云一:“你我同为女子,都知道要想在世间立足,就必须冲破无数禁锢。”
“我行至于此,能得财富与名利,不是我比她们优秀,而是我多了一份运气。”
云一动容。
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女子于这世上,首先要面对桎梏的便是家中的父母。夜楼案里,被家人典当为妓的女子,能查出姓名的便有一千三百六十八人。
细问起来,原因无非两种,养不起和给兄弟娶妻。她们被当作物品,家中落魄时拿出去典当,可她们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血肉,为何和家中男儿这般不同?
夏枝说得不错,她们都是乱世的幸存者,因为有那么一份运气,才没有成为被典当到夜楼里的一员。可谁又能确保,自己永远走运?
云一不喜夏枝跳脱于规则之外,又确实佩服她活出自我,因为这世上千万个女子,没有几人能做到。
夏明容之后是夏枝,那么谁又能成为下一个?
敛神,云一同夏枝讲:“掌事做什么自有道理,只是隐客特殊,留在宋府只怕不妥。”
“所以我想你留下来。一是管控隐客,二是让我和明容,能与宋静檀随时取得联系。”
云一抿唇:“掌事真的想清楚了?此事一定要做?”
夏枝点头。
“好,云一遵命。”
夏枝起身,将怀里调遣隐客的另外一份信物交给云一。
“拜托了,云一。”
云一行礼,与夏枝换回装束之后,转身出了门。
夏枝站在窗边,见云一和客房前站立的丫鬟说了两句话,便被引着出了她们所在的院子。
第二日,夏枝独身上了夏宅的马车。
昨夜,宋静檀去跟宋云方服了软,父女两人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和平。
离开宋府前,夏枝特意带着云一见了宋夫人,由她出面留下了云一,并任为宋静檀院子里的一等掌事丫鬟。
看着渐行渐远的宋府,夏枝放下了车帘。
如此,便静待机会来临。
只愿皇天不负有心人。
……
宋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夏枝回了夏宅,忙了好几日才将积压的呈报批完。
揉着酸痛的肩膀,夏枝真心体会到了云一的不容易。
云一留在了宋府,便由项筠暂时顶了她的位置。只是她历事少,不及云一处事果决,看事透彻,很多时候都需要求问夏枝。
好在项筠是个聪明的,又肯下功夫涉猎各种新鲜事物,不像橘如只研医术,也不似雁南那般耐不住性子。有她在,夏枝才能抽出空来,将搁置了半年的书写完。
夏枝在写的书,是关于鄢州争执了不下十年的丝娟案。
这书本该先于夜楼案问世,但夏枝实在不想冤者蒙尘,便将此书放下,转写夜楼一案。
如今,迎客楼案件正式开审,但因无苦主,顾恒玉需要一点点查起,进度缓慢。
与吴党的交锋往后推迟,夏枝有了空闲就开始研读起丝娟案案卷,翻看县志、财税条款和书卷史料,不断将案件整理还原,并附上个人点评。
她一伏案,便是一整日。
最终,她于十日后完成新书。
吩咐项筠将书稿誊抄送往十里高阁,分发至各地的书铺刊印上架,夏枝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天。
她这一睡,顾府却出了事。
……
顾府,凝晖院。
顾夫人端坐在主屋里,身侧的嬷嬷怒视银莘,欲将她押跪在顾夫人的跟前。
银莘习武多年,自然不会被她们欺了去,她执鞭站在众仆妇的包围中,眼里已有杀意。
“我没有推她。”
顾夫人见银莘不承认把江嫣儿推进水里的事,气得摔了一个青花瓷茶盏。
“顾家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还不认错求罚!”
银莘咬着牙,再次说:“我没有推她,我不认。”
“来人,给我拿下!”
顾夫人一声令下,仆妇们正欲动手,下学回家的顾朝端喝住了她们。
“住手。”
景安推着顾朝端上前,他向顾夫人行礼:“母亲这是做什么?”
顾夫人指着银莘道:“她竟然将嫣儿推入水中,害得嫣儿卧床不起,如今还敢顶撞于我。”
“你推了我表妹?”
银莘受够了顾家人无端的指责,没有理会顾朝端。
见银莘不答,顾朝端便以为她心虚:“做了错事不敢认?你家人是怎么教你的,半点悔过之心也没有。”
“空口白牙诬陷人,便是你顾家的家教?”
银莘握紧拳头,竭力忍住动手杀人的冲动。
她,不能给夏枝姐姐惹祸。
被银莘顶了回来,顾朝端十分愤怒。
“表少爷,你要为我家小姐主持公道啊。银姑娘见我家小姐新得了一件云锦做的衣裳,她便想抢去,我家小姐原是要让的,可银姑娘竟然动起手来,将我家姑娘推进池水中。”
一名丫鬟扑倒在地,指控银莘。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银莘的脸上,各色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她。
“臭丫头,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