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闻言眼睛都是一亮，她偷偷摸摸咧嘴露出个笑来，又抬起有些肉感的手，冲江胥竖起了大拇指。“姑娘，说起来还是您狠！”
江胥倒也不觉得如何，她稍作思索，沉声道。“若是跟少爷直说，他必然记挂着兄妹情分，不好意思直接跟人对上。”陈玉狠狠点了点脑袋，却是懵懵懂懂地瞧了江胥两眼，迷茫的道。
“那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到少爷跟前告状？可您方才不是说过少爷会记挂情谊……”陈玉这话还未说完，江胥就抬起手来慢悠悠地摇了摇。她眼睛一眨就带出两分促狭，瞧着可爱的紧。
“自然不能是告状。就算是我们占理，一告状也要矮上半截呢。我们啊，就是要让少爷自己瞧见那四小姐是个什么人，只有当着面让她摸到少爷的逆鳞，少爷才会出手惩治。”
陈玉似懂非懂，可心底却是能觉出这办法的好来。她抿着唇看向江胥，却见江胥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解开了长发。接着，她就冲陈玉伸出手来，那手背古铜，骨节粗大，可掌心里头却细细白白，瞧来也有两分违和。
此时那掌心里头正躺着一支簪花的珠串，圆润的珍珠在那日光底限显得尤为莹润。陈玉精细地瞪大了眼睛，就听得江胥温声催促道。“还不快些给我备水洗漱？要见主家小姐，总不能传成这副模样啊。”
陈玉就小猫似得伸出爪子，先眼疾手快地将那簪子攥进了手里，这才笑弯了一双猫眼，扬声应道。“好嘞！您就等着吧！”
……
也就不过片刻功夫，江胥便在陈玉的伺候下换好了干净的衣衫。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偏要去取那件压在箱底的宽袍长裙，缎面的料子在那日
光底下闪着层层叠叠的鳞纹，衣摆还用银线勾勒了祥云图纹。
江胥把那衣裳一裹，连步子都快不会迈了，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上头。她有些迟疑的扯着自个儿衣襟，抿了抿唇才询问道。“这，没必要穿这件出门吧？”她心中疑惑，可偏偏换来的是陈玉理直气壮的莫名神情。
这小丫头诧异地抬起眼来，颇有些迷茫地开了口。“您不是要去见四小姐吗？”江胥便点了点头，见陈玉随手给她理了裙摆，扬起小脸来笑着道。“那就没错了，下马威嘛！她不是说什么我们好糊弄，就是要给她瞧瞧，我们那是勤俭，可不是日子过得差！”
江胥也是无奈，可她倒也乐意去宠着陈玉难得的这点小脾气。更何况这衣裳是当年江小姐还在时与江胥一道挑的，料子纤薄透气，绣花纹样也是上佳，花了不少银子才到手。原主珍视的很，本就没穿过几次，等到了江小姐去世，这衣裳更是被束之高阁了。
江胥抚了抚那顺滑的衣摆，一时心底也是思绪纷杂。可偏偏陈玉那小丫头还在边儿上，就连什么伤春悲秋的机会都没给江胥。见那衣裳整理妥当，陈玉就一抬手臂，纤细的臂膀向着那西侧的院子一指。“姑娘快冲！”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江胥稍稍仰头，便见那靛蓝天色已经染上了薄灰。太阳顺着光滑的天空西行，光线也渐渐柔和下来，到了这会儿已经能勉强直视了。时间也是有些紧迫，江胥顾不得与陈玉耍宝玩笑，就稍一点头抬手牵起裙摆来，雪白绣花的布鞋迈过门槛，踩在那不然纤尘的青石地板上。
吴琴音显然是没想到这会儿还有人来访，门口守着的丫鬟多是这宅子
里头的人，江胥往这儿一站自然无人敢拦。眼瞅着江胥迈开步子，边儿上穿着烟黄罗裙的小丫头迟疑着抬了抬手，却在江胥沉冷的视线之中又缓缓垂放回身侧。
江胥便只当一无所觉，她扬起脖颈，姿态优雅又高傲。纤细的五指扣了门环，动作虽缓力道却沉，闷闷的两声震得里头都是一阵颤动。那闷响还未完全散去，就听里头一阵杂乱声响，接着就是吴琴音尖锐高亢的喝骂。
“我不是说过别让人打扰！你们都是不长脑子的不成？！”边儿上那小丫鬟垂了垂眼，没敢对上江胥的视线。江胥却是面色如常，她勾起唇角来，还真有了两分那一家主母的风范和气度。
只听她语气沉缓，却是分毫波动都无，就慢慢悠悠平铺直叙地道。“是我，江胥。今日四小姐方至，我却未来得及迎接，此时得了空当，自然要来拜会一二的。”虽是无人可见，江胥还是笑着端庄又优雅。
这话音落了，里头却是半晌都没什么动静。江胥倒也不急，只拢着袍袖，就又添上一句。“稍有打扰，还望四小姐勿怪了。”这话姿态放的够低，更何况江胥所作本就呵护礼数，若是这会儿吴琴音没个什么好的理由回绝，不知礼数的名声估摸着明天就能传遍吴家。
是以那女人心下不满，却是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在那烛火的阴影里头露出个不屑的嗤笑来。可偏偏那语气听来还是万分温和，带着些小女儿家的清纯活泼。
“原来是嫂子啊，您快请进吧。”江胥打的就是恶心人的主意，此时自然不会与吴琴音客套。她理直气壮地迈过那门槛，两步就踏进吴琴音的卧房里头去。
那女人一
时惊慌，就赶忙扯起被褥遮盖起身体来，又是气恼又是羞窘，偏偏还说不出什么话来呵斥责骂，那纠结的神色几乎将五官都扭曲了，可最后那吴琴音也只能瞪着一双与莫燕八分相似的凤眼，恶狠狠的瞧着江胥。江胥早就被这眼神看管了，面上是瞧不出半点动容。
她慢悠悠地踱了两圈，缎面的衣料在烛火底下泛着暖，层层叠叠的漾进心底去。可吴琴音却是觉不出什么美好来，那双凤眼瞧着江胥的衣摆，神情里头尽是尖刻。江胥尽地主之谊，也是关照后辈，就含笑先行开口道。
“四小姐住的可还舒服？这可是特意为你收拾出的屋子，大少爷对这身外之物不大看重，我与三少爷也勤俭惯了，一时不知道这屋子该如何布置。”说着，江胥就抬起手来，指腹拂过桌案前的红木座椅，笑着道。
“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四小姐可千万要告诉我。不然你跑这么老远还偏偏住不舒坦，少爷知晓怕是要怪罪于我了。”吴琴音自小就给莫燕娇宠着长大，说是千娇百宠千依百顺也是毫不为过了。
是以江胥这话出口，吴琴音没觉得半分不对，甚至于连客气推拒两句的一意思都没有，就理直气壮的嫌弃道。“我可是住的那里都不满意，你还那里都能给我换吗！”这话称得上是颐气指使，江胥心中冷笑，面上却分毫不显，仍旧端着温和清浅的笑，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琴音开口，那自然是要换的。就是不知琴音喜欢什么模样了？”吴琴音倒真是半点都不客气，她先是撑起身来，那被褥顺着肩颈滑落，露出底下雪白的丝绸里衣来。接着，这姑娘就扯起被褥，滔滔不绝的数落道。
“这要
换第一件就是被褥。嫂子你来瞧瞧，哪里有用棉麻织布做被褥的？就是最差也该是全棉吧？”说着，这吴琴音将那被褥一松，转而去掀起了自己松松垮垮的衣袖。只见那衣袖底下盖着一小节雪白的胳膊，此时已经泛起了红，还细细密密爬满了小点。
江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着吴琴音冷哼道。“你瞧瞧这，这才多久功夫就给我蹭出疹子来了。若是住的久些，我怕是连见人都难。”这话音未落，吴琴音似是试探又似是无知无觉随口一说般的道。
“说起来，难不成嫂子您跟我三哥平日里就盖这种被子啊？好好的主家少爷，怎么就把自己过得跟个贱民一般？”这话高高在上，傲慢跋扈。江胥眉心聚成个浅浅的沟壑，就听吴琴音似是无奈一般叹息道。
“不过倒也有那可能，毕竟嫂子你没有陪嫁嘛，吃穿用度差些也是有道理的。就是可惜了三哥……”这女人话也不说完，就慢悠悠地抬起眼来，别有深意地瞥了江胥一眼。就这么一眼，江胥都能瞧出令人心惊的恶意来。
她稍稍蹙眉，却是暗暗确定了方才吴琴音那话定是讥讽。是以她也懒得退让，面上明明还端着那温和恭良的面具，开口却是十足的讥讽。“诶，还是四小姐日子过得舒坦，哪怕是天塌了都有个高的顶着，每日里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便罢了。”
说着，江胥似是无奈般的叹了口气。“这府里的吃穿用度啊，都是当年大少爷采买置办的。估摸着他也没想到四小姐会来暂住，这才没给您备下合适的物件。”
这话可是够狠，随口一句便将吴玉川拎了出来，借着名将吴琴音后头的抱怨压回了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