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在米行做的久了,对那些个业务也越发熟练起来,跟米行里头的伙计们混的也熟了。这么一来她也就再没什么手忙脚乱的时候,每日里回了院子还能是一身轻松,满心雀跃。
可就是今日,她一脚迈进自个儿小院,就觉得那气氛不大对劲。往日里陈玉已经备好了热水,该欢天喜地的出来迎她。更何况她们昨日还商量过,今日江胥回家路过那商行,要给陈玉买上一支带着珠串儿的发簪。
江胥就稍稍眯了眯眼睛,压下心底那点异样的怀疑。她环顾一遭四周,微风吹拂着柳叶,那枝条往石桌上头一摆,就拂过还未来得及收理妥当的绣布。这看着倒像是临时有事,都来不及整理妥当就出了门。
这么一看江胥心中更是疑惑,寥寥几人居住的宅子,还能有需要夫人身边大丫鬟去专程处理的事?
她这点思绪还未理清,就听得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玉一手按着急促起伏的胸膛,另一手就扶着门框,那小脸上一片陀红,明显就是跑得急了。可还不等江胥露出疑惑的神情来,陈玉就愤愤跺了跺脚,不满道。
“姑娘!那四小姐过来了!”江胥闻言还真愣了片刻,她稍稍侧头思索片刻,才迟疑着问道。“四小姐?吴琴音?”
陈玉便点了点头,江胥从那小丫头向来藏不住事的脸上瞧出半分都不遮掩的不满来。这小丫头好容易喘匀了气儿,就也顾不得礼数,赶忙挤进院子里头,端起那桌上的茶盏,先给自己“吨吨吨”的灌下一大杯去。
接着,陈玉就分外不修边幅的抬了头,随手把那唇边的水渍一抹,愤恨道。“我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毛病,真当自个儿是个多受宠
的大小姐了!”陈玉可是难得对一个人这般愤慨,江胥不由得也添了两分先入为主的厌恶。
她瞧着陈玉面上那发自内心的嫌恶之色,就不由得仔细回想,把那有关吴琴音的记忆翻出来瞧了又瞧。这么一来,还真给江胥看出些端倪。
吴琴音倒还没什么紧要,不过就是个给人惯坏了大小姐脾气罢了。可偏偏就是这个丫头自视甚高,半分不懂得收敛遮掩,对当年的正牌夫人江家小姐也不见多少尊重,更别提此时的江胥了。
这么个人过来,绝对没什么好事。江胥稍作沉吟,就压低了声询问道。“陈玉你今日就是去见她了?”一提到这儿,陈玉的话匣子可就给打开了。这小丫头似是未卜先知一般,随手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大杯水在手边,这才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可不是?主家小姐进了门,我们夫人不在,我这大丫鬟得去安排住处啊。”这话一出,江胥还很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她不在家中,才惹得陈玉得去面对那么个难缠的货色。可陈玉气恼不满的显然不是这点,她灌下一口微凉的茶水压了压火气,才能稳着神色对江胥道。
“您想想啊,城里宅子本就不大,主院给了您和少爷,剩下的也就是几个偏院了不是?”陈玉愤愤哼出一声,不满道。“人家偏就嫌那偏院不是坐北朝南,嫌弃里头布置不好。”说到这儿,陈玉把手一抬,那白皙圆润的指肚贴着面颊,像模像样的摆了个兰花指出来。
接着,这小丫头就高傲似得扬起了头,那眼神斜着扫过一遭,阴阳怪气的道。“你们就给主家小姐安排这住处啊?难不成我的兄长和嫂嫂,住的就是这种屋子?”
陈玉这模样模仿的可是入骨三分,江胥险些笑出声来。
就见陈玉瞥来一眼,嗤笑道。“诶呀,整个吴家估摸着也就她们两人住的下去了。你们这么糊弄兄长,还想用一个法子糊弄我不成?”这话可是着实不大好听,一句话将这宅子里头几十号人得罪的干干净净。
饶是江胥也不由得感慨,原来这时候也是有十级杠精存在的?
陈玉做完了样子,就把那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笑着道。“您是没瞧见,当时那管事的脸都绿了,一个劲儿的往我这儿瞟,估计也就差求我闭嘴了。”说着,这小丫头就摇头晃脑地嘚瑟道。
“毕竟我可是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到时候我把这布置的事儿给夫人一说,夫人再跟少爷一商量,那层层怪罪下去谁受得住啊?”倒是这么个道理,江胥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拍了拍陈玉的发顶。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为难管家。”可此事说了大半,江胥心中是半点疑惑没少。她拢捻了捻那粗布的衣摆,跟着陈玉一并坐在那石凳上头。她那衣裳还没来得及换洗,就是粗劣的平民服侍,也没能掩盖住江胥身上那透亮的光芒。若是远看,也称得上郎才女貌了。
江胥规规矩矩的坐了,就扯着自个儿的衣摆,压低了声询问道。“她才刚到此处就这么多的问题……瞧来是要常住?”陈玉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可瞧不出来,我们这四小姐可娇气着呢,为了一夜功夫大费周章的事业做得出。人家没作声,谁知道她住多久?”
这消息可着实算不上好,几乎是将个定时炸弹搁在了手边。江胥稍稍蹙眉,那被刻画的
锋锐浓黑的眉毛在轮廓深邃的面上还真显出几分男子的凌厉气概来。陈玉瞧着那张真真称得上是梦中郎君的脸,竟还不自觉的愣了愣神。
好在江胥随即出声,那独属于年轻女子的清亮声线成功拽回了陈玉的思绪。“那你可知,她为什么跑来此处?主宅有人疼宠,后宅阴私又波及不到她,说一句万事胜意都不为过。何苦跑来城里受这委屈?”
陈玉闻言也是撇了撇嘴,她难得坐直了伸着,分外不屑地道。“我听她提了一嘴,说是来瞧县令家公子的。”也不必陈玉多说,江胥听了这话便反应过来,一时心底对吴琴音的观感就多了些变化,说不清是嫌恶还是无奈。
她将那杯盏拢到跟前来,陈玉就随手拎起那白瓷的茶壶,给她们两人都添上了茶水。江胥端起那杯子来,白瓷的杯盏衬得指尖莹润如玉,泛着柔嫩的粉色。一口清甜的茶水入口,将那夏日的燥热压下两分。
借着屋里不过她们两人,江胥就稍稍扯开些衣襟,拎着那衣裳抖了抖。荡起的微风透进衣襟里头去,触及皮肤上头的汗水,就是一阵清凉之感深入骨髓。江胥这才呼出口气,将那杯盏重新放回了桌上。
她面上带笑,眼底却是漫不经心似得讥讽。那指尖落在石桌上头,不经意的轻点。“瞧县令家的公子……”江胥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倒是少爷高中,又给了这吴琴音底气。如今她借着大树好乘凉,县令那头等着巴结少爷,定然也不敢得罪吴琴音。”
陈玉深以为然,狠狠点了点头,不满地道。“这跟狗仗人势有什么区别!她,她还不如那……”陈玉到底还是有些矜持,生生将那更难听
些的话咽了下去。江胥却是动作稍稍一顿,心下冷笑,在心底慢悠悠的给陈玉把那话接了下去。“是还不如狗呢。”
江胥暗自腹诽,陈玉就气呼呼地接着道。“她一边借着少爷的名声得利,一边还不瞧不上咱们,她凭什么啊!就仗着太太得势,觉得整个吴家都放不下她了!”江胥闻言却是半点诧异之色都未露,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又低又缓。
“可不是?”这话一出,陈玉目露诧异瞧了过来。江胥抿了抿唇,只觉得握着那手中的杯盏像是握了块儿寒冰,彻骨的冷。她扯了扯嘴角,笑得着实僵硬。“可不就是放不下她?太太在老爷跟前得势,就连老夫人都奈何不得。”
江胥说着就低下眼去,那两三片翠绿的茶叶舒展开来躺在杯底,轻轻一晃就荡开道柔顺的波纹。江胥叹了口气,低声道。“就像如今,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对她再有诸多的不满,到了面前,还是得生生的忍回去。”
陈玉也知道这话在理,可她到底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就是江胥两世为人都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更别提尚且稚嫩,更缺沉淀的陈玉了。江胥只见自己这话音一落,对面那小丫头的面色就像抹上了黑灰,估摸着能荣登非洲酋长宝座。
只见陈玉一拍那石桌,震的上头杯盏都是一抖。这小丫头愤恨厉害,压低了声凑到江胥跟前来,咬牙切齿地道。“那我们还任由她这么作威作福不成!您就不打算想想办法,好歹不能让她骑到我们头上来啊!”
江胥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她稍稍沉吟便计上心来,低声道。“到底是主家的小姐,若真要去管,也还是让主家少爷插手更为合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