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发了话，那些个粗使嬷嬷不敢不从。可偏偏莫燕还站在边儿上，神色阴沉地瞧着趴在长凳上头的江胥。
那粗使嬷嬷拿不准主意，就一边僵硬着松了手，一边还不住地去瞥莫燕的神色。莫燕攥着拳头，冷笑一声，却是并未在这诸多下人跟前驳老夫人的面子。
莫燕就摆了摆手，接着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似得。
这下江胥可轻松两分，她接着吴易奚的力道站起身来，小心晃了晃脑袋。她被那粗使嬷嬷心狠手辣地按在长凳上半天，此时正是浑身僵硬。这一下起的猛了，脑袋就是一阵昏沉，眼前都发了黑。
江胥就不由得脚下不稳，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不过此时吴易奚还在旁边，还能让江胥当着他的面摔在那青石板上不成？是以他就赶忙伸出手去，捞捞地将江胥箍进了怀里。
两人瞧着就是契合无比。江胥这身子生的娇小纤细，眼神更是不盈一握。吴易奚虽不是过分高大的身材，但也高挑欣长，正是那古代话本里头常见的文人形象，瞧来就是一股子的矜贵书墨气。
两人抱在一处，就当真是称得上郎才女貌了。
这一下看得刘虹是目眦欲裂，这女人死死咬着牙关，还是莫燕伸出手去攥住了她的腕子。莫燕可是半点没留手，修剪稍尖的指甲就刺进刘虹手腕细嫩皮肉里去，激得她一个冷战。不过这一下，刘虹好歹是冷静了两分。
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依偎在吴易奚怀中的江胥。
江胥也是一张小脸涨的通红，这四周尽是长辈熟人，虽然江胥心知吴易奚这动作不过是出于关心，可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让她心底泛起一阵的羞涩之意来。她赶忙低了低头，伸出
手去抵着吴易奚胸口。
这几日天气回暖，吴易奚到底是个年轻男子，穿着可比江胥要纤薄得多。是以江胥这手放上了吴易奚胸口，触手的就是衣料底下包裹着的温热躯体。那点热度似乎是经过手臂，直直地冲进了脑海。
江胥猛一垂头，连耳廓都红的滴血。
吴易奚本是心怀忧虑，他拧着一双如画的长眉，正垂着头细细打量江胥周身，翻来覆去的生怕她又哪儿受了什么伤。吴易奚倒是看得仔细，可猝不及防下瞧见江胥面色绯红，就也是一怔。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便是恍然，手足无措得松开了手，轻咳一声欲盖弥彰般地低声询问道。“胥儿……你身上可还有什么伤？”
江胥红着脸也不敢抬头，只呐呐地点了点头，声若蚊呐般地应道。“没什么的……多谢少爷关心。”吴易就也愣愣地只管点头，一时那气氛就分外暧昧起来。
老夫人不出声打断，就是刘虹莫燕气的面色发青也不敢说话，只能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江胥的背影，几乎是想要将她的脊背烧出两个洞来。
陈玉只管懵懵懂懂的笑，她揉了揉自己泛红的腕子，眼底却尽是羡慕。这小丫头竟还不长记性，偷偷摸摸凑来江胥跟前，冲江胥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江胥哪里能察觉不出？她先是狠狠瞪了陈玉一眼，那双眼睛里头波光灵动。接着，江胥这才抿了抿唇抬起头来，小心地瞧了一眼老夫人，稍稍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老夫人。”
江胥还当老夫人是特意相助，可等她说完这话，却见老夫人摆了摆手，低声嗤笑道。“可别谢我，你家少爷自个儿愿意担着这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说着，这老太太撩起眼
皮，江胥这才觉出那苍老皮囊底下的气势来。
只见老夫人端正了神色，打量一眼吴易奚和江胥，沉着声儿道。“方才吴易奚的错处，我就已经说过了。如今就是你，江胥。”
老夫人点了点地，缓声道。“抛头露面，不知礼教。不过念在你是初犯，又是遵从夫婿的意思，那棍棒之痛便免了。”
这话说完，刘虹就露出不满地神色来。可偏偏老夫人佝偻着腰堵在门口，就吓的她根本不敢开口。莫燕也是皱起了眉，就听到老夫人略作思索，接着沉吟道。“那就这般好了。先是吴易奚，后是江胥。”
这话音没落，老夫人竟然抬起眼来，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刘虹。这刘虹猝不及防，然瞪大了眼睛，就见老夫人那嘴唇蠕动，沉声道。“还有这刘虹，身为三房夫人，不做表率！不仅善妒，还刻意在后头挑拨离间，听风是雨的，也该罚！”
这话一出，周遭几人均是愕然。刘虹目露惊诧，质问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凭什么！她一个通房丫头犯了错，我还不能罚了？！”
老夫人见她反应这般激烈，却是神情都未动分毫。这老太太低笑一声，慢悠悠地道。“你能罚，你可是三房的填房夫人，怎么就不能罚呢？”她这语气尽是老太太的舒缓悠闲，可那神情却是锐利，尖刀一般直勾勾地刺进刘虹心底。
“你罚得，莫燕也罚得。可你偏要将此事捅到这儿来，那就是搬弄是非，背后嚼舌根子！”老夫人似乎是对此事深恶痛绝，那拐杖敲在青石板上，一层浮灰都被激得颤动起来。后头的小丫鬟就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帮老夫人顺了顺气。
老夫人自个儿也是抚着胸口，喘了半天才缓过劲
来。这老太太年岁本来就大了，她整这么一出，还有谁敢上来辩驳？无论是莫燕还是刘虹，都只能乖得像鹌鹑一般，纵使心中如何不忿，此时也只能乖乖巧巧把老太太的话听完了。
这老夫人喘匀了气，就分外失望一般长声叹息道。“我不求你们关系多么亲近，哪怕是不能情同姐妹，做个点头之交也是好的呀。你们可还要一同侍奉三少爷呢！”
老夫人瞧了瞧江胥，又瞧了瞧刘虹。入眼一个笑得温和乖巧，就是笑意未达眼底，过分虚假。另一个更是连伪装都不屑，死死咬着牙关，恨意滔天一般。老夫人只得叹息一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刘虹啊刘虹，你那怕就是今日，你把江胥带到了自己院里，你失手将她打死了！这也就能说你惩戒失了分寸。”那拐杖点在地上，却泛着细微的颤抖。老太太神情疲惫，颇有些无奈似得。
“可你偏偏要借莫燕的手来做！这是什么，这就是搬弄是非，就是栽赃陷害！你们都是嫁给了三少爷的人，到底是为何，你要将这后宅阴私的手段使在姐妹身上？！”
刘虹到底是不服气，老夫人这话音还没落，她就张开了口，神情之间尽是不忿。可没等她出言反驳，倒是莫燕赶忙扯住了她的腕子。
接着，就是莫燕自个儿上前两步，虽是笑得谦恭温良，可那话出口，怎么听都是含沙射影的味道。就见她那视线顺着江胥和吴易奚转了一圈，接着就若无其事一般垂下了眼，笑着道。“还不是我们江胥姑娘，背后总有人护着。刘虹还没来得及惩处，人家就已经来领人了。您说着……？”
莫燕挑起了眉，那疑问逼迫之意半点不愿遮掩。吴易奚安抚般
地拍了拍江胥肩头，这才换回了江胥的视线。
江胥也是此时才发觉，她竟是如刘虹那毒妇一般，用愤怒阴冷的视线，盯着莫燕瞧了许久。她恍然反应过来，就赶忙呼出口气，强自想要冷静下来。
偏偏吴易奚就伸出了手，长指温和却坚定得掰开了江胥攥成的拳头，然后缓缓十指相扣，两只手就亲密交握在一处。那暖意就顺着手臂淌进心底，江胥抿了抿唇，红着耳尖低下头去，却是没忍住，缓缓露出个笑来。
而另一边，老夫人也着实不会令人失望。到底是宅子里头斗了半辈子的老太太，莫燕埋得那点陷阱，老夫人几乎是不屑一顾。她低低哼笑出声，就缓缓摇了摇头。“没来得及惩处啊？”
说着，她抬起眼来，那视线尖锐锋利，似是任何污秽阴谋在那眼神之中都无所遁形一般。莫燕一阵惊慌，手掌无措地攥紧了衣角，这才听得老夫人低声道。“你可别觉得我年纪大了，就脑子也不好使了。这小丫头啊。”
老夫人说着，就回过头来，视线在江胥身上梭巡了一圈。“前几日不是险些就没命了？听说还是玉川从你那院里领出来的。”
老夫人就冲着刘虹挑了挑眉，刻意拖长了语调，压迫感十足，“刘虹，你自己说，此事可属实啊？”
刘虹身子就是一颤。即便是莫燕狠狠扯着她的衣裳，也没能阻止刘虹心生慌乱。她抬起手来，那宽袖滑落在手肘，如玉的肌肤上头已经泛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来。
这刘虹面色煞白，僵硬着冲老夫人福了福身，接着就支支吾吾，颤声回答道。“回，回老夫人的话……此事，此事属实……”
这话音一落，莫燕冷哼一声，狠狠甩开了刘虹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