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才转过头来，就见陈玉也是满脸嫌弃，正瞪着一双圆润的杏眼，那神情当真称得上是瞠目结舌了。哪怕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可此时江胥心中没了忧虑，就险些被陈玉这小丫头逗得笑了出来。
好在江胥还知道此时正与那莫燕对峙，就将笑音生生的压在喉咙里头。这下倒是不出声儿了，可她半点没能忍住，却是笑的整个人都在发颤。
后头的粗使嬷嬷就狠狠按了按江胥的脊背，还嘶哑着嗓子冷声呵斥道。“你又想做什么！还不老实点儿！”
这话一出，吴易奚心下急切。他赶忙甩开了莫燕的手，就回过头来看向江胥。这么一入眼，就是江胥笑得面若桃花，眼底眼底晶亮的模样。
吴易奚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才转过头去，复又看向莫燕。
写下可好，吴易奚不易于是在这诸多下人跟前驳了莫燕的面子，以她的骄傲哪能忍得下这口气？是以这女人脸上还绷着那温和的笑意，眼底却已经尽是冰川一般的沉冷。
她只抬了抬手，冷声笑道。“看来不仅是江胥，就连大少爷，也没什么知错悔过的意思啊。”
说着，她那声线似是淬了毒一般，阴冷之意就从那话里头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那倒也好。三少爷不便受过，他的那顿棍子，就一道由江胥姑娘受了吧。”
这女人还垂下眼来瞧着江胥，眼底翻涌着恶意。“我想江胥姑娘对易奚用情这般深重，应当是不介意代他受过的吧？”
这话一出，吴易奚勃然色变。江胥也是面色惨白，一阵慌乱。吴易奚深吸口气，死死拦在江胥跟前，一步都不乐意往后头退。他伸开双臂，神色也是沉冷。这般瞧来，那如画一般清俊的眉
眼，竟然也能透出令人胆寒的气势来。
他就护在江胥跟前，冷笑道。“今晚我就站在此处你们谁敢对胥儿下手，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刘虹闻言，就死死扯着那手帕，尖锐的指甲都将丝绢的帕子扯成了一缕一缕的破布。她死死盯着江胥，眼中羡慕与恨意交织缠绕。可等她抬起视线，瞧着那些个身强体壮，虎视眈眈的家丁时，那大仇得报的快意就要从她眼角眉梢倾泻出来。
莫燕听了这话，也是挑起眉梢，分外好奇似得低笑出声。“果真是情深意切，不过易奚啊，你又何必偏偏要护着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通房丫头呢？”
说着，莫燕分外嫌弃地砸了咂嘴，皱起一双细眉，无奈道。“这明明就没你什么事，我惩戒后院家眷，你偏偏要来横插一手。这下可好了。”
莫燕伸出手来，似是分外宠溺一般，隔着老远点了点吴易奚的鼻尖。“如今你要我拿你怎么办？这可是关乎长幼礼教的问题了。”
吴易奚就是一声哼笑，恍若未闻一般。
这莫燕还要故作慈爱，她稍稍叹了口气，似是分外无可奈何，神情温和地看向了吴易奚。可就在她正要开口的空当，外头就偏偏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线。“还用问不成？犯了错那就该罚，无论是主家少爷还是通房丫头，这罪啊，都免不了！”
莫燕神情就是一变，刘虹攥紧了手里的破布，面色苍白地往莫燕跟前凑了凑。
这莫燕斜眼瞧她一眼，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勾起个不情不愿的笑来，这才上前两步到那门口迎着。只见她福了福身，神色却是半点不见恭敬之意。“老夫人大驾光临，可真是有失远迎呐。”
老夫人闻言就点了点头，像
是分毫听不出那话里的讽刺之意一般。她撑着那雕了寒梅的拐杖，颤颤巍巍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才瞧见这院中乱象，就分外惊诧的道。“诶呦，莫燕呐，今日你这院子里头可是热闹的很。”
那莫燕跟在后头，扯着嘴角冷笑道。“那是。这不是哈不知道是那阵风，把您也给吹来了吗。”老太太闻言竟还笑了笑，她抬起那拐杖来，轻轻点了点吴易奚脚边的地面。“能是那阵风啊？”
说着，老夫人也是嗤笑一声，那松垮的眼皮一撩，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你把这事儿闹得那么大，现在可是大半个院子都知道我们三少爷带着通房丫头去参加文会了。”
老夫人却是不向莫燕发难，她用了些力道，狠狠点了点那青石地面。鞣制过的木头跟青石相撞，就发出沉闷的声响来，吓的院里几人都是一个激灵。
江胥就见老夫人扬起头来，却是瞧着吴易奚问道。“你可知道错了啊？”吴易奚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还是分外恭敬地俯下身来拱了拱手。“孙儿知错。”
这老夫人就慢慢悠悠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问道。“你既然知错，那你可愿意认罚啊？”吴易奚眉头一皱，就又是俯下身去，声线沉稳坚定。“孙儿自然认罚。”
说着，他稍稍抬眼，迟疑着瞥了一眼老夫人的面色，就试探着继续道。“可此事若是算来，大错在我。”
老夫人闻言却未反驳，她挑起眉毛来，嗓音有些沉哑，听来却是慈祥而包容的。这老太太摩挲了两下手心里头的拐杖，就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你就讲讲，这大错如何在你啊？”
吴易奚就站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笔直，瞧来就如那寒风之中的劲松一般屹
立在夜色中。这男人虽是姿态谦卑，可申请语气皆是不卑不亢，已是有了那文人的豁达风骨。
只见他正了神色，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睛凝视着老夫人，神情一派诚恳正直。“就胥儿出门这事，是我先提出。女扮男装参加文会，也是我的主意。”他抿了抿唇，沉声道。“胥儿已然出嫁，自然是要遵从夫婿的。她不过是无法反抗于我，才被迫混进了那男人堆里头。”
这话不易于是平地惊雷，刘虹狠狠咬牙，看向江胥的视线似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阴狠。江胥却是顾不得那灼热的如芒在背一般的视线，她瞪大了眼睛，唇瓣嗫嚅半晌，却是说不出话来。
江胥只觉得眼眶有些潮湿，那泪水顺着面颊滚落下去，可江胥心底却是又暖又甜，连带着此时境遇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陈玉已经是傻了眼，那视线直勾勾地在江胥和吴易奚面上梭巡，一张小脸泛着红，眼里都闪着星子似得。
莫燕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尴尬似得低声絮叨道。“诶呀，瞧瞧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说着，她就伸出手去去，要扯吴易奚的衣角。
这动作却被吴易奚轻易躲了过去，莫燕面上笑容就不大自然，但还端着那慈母一般的神态低笑着道。“哪里有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的？你还是想想清楚，这怎么就能是你的错处了呢……”
先不说吴易奚皱起了眉头，就是老夫人，此时也不愿听莫燕这虚情假意的劝告了。老太太那拐杖往地上一点，愣是吓的莫燕打了个寒蝉，颤颤巍巍地闭上了嘴。
老夫人这才收回视线，神情里头带了两分欣慰和赞赏之意。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吴易奚一遭，就慢悠悠地点了
点头。“身为男儿啊，就该顶天立地，敢作敢当。”
说着，她抬起手来，那弯曲的拐杖就指向江胥。“那照三少爷的意思，这两个小丫头是无罪的了？”
听到这话，吴易奚面上的笑才真切两分。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沉下来，这院里闹哄哄的乱的厉害，这么许久过去竟是连个点灯的人都没瞧见。吴易奚的笑就隐在在夜色中，却似是暗处的微光，即便缥缈不定，却也足以撼人心魄。
就见这男人笑着点了点头，语气里还带出两分疑惑来。“该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吧。”吴易奚低下头来，神情温和地看向江胥。“江胥还有个被陷害的罪名在，可陈玉姑娘，却当真是被人迁怒，才落得这般境地的。”
江胥听过这话，心底却无半分安稳。她皱起眉头，试图从这夜色之中窥得吴易奚心底的几分情绪。
也就是陈玉那缺心眼的小丫头，还咧着笑高声道。“我不是被迁怒的！是我自己要替姑娘受过！”她话音里头尽是雀跃和骄傲。“她们要伤姑娘，就得从我的身子上踩过去！”
这话一出，江胥就见吴易奚笑容之中泛起暖意，他认认真真地冲陈玉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去，冲老夫人颔首笑道。“此事都是我一人之过，要罚，罚我就是了。”
老夫人目露赞许，笑着应和道。“好！我吴家能出这么个有胆有识的少爷，是我吴家之幸啊！”
说罢这话，老夫人那拐杖就半点不带客气地敲上了那粗使嬷嬷的小腿。也不知这拐杖究竟是何物所制，只这么一下就给那粗使嬷嬷敲得痛呼出声，猛地松开了对江胥的桎梏。
吴易奚就赶忙俯下身子，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江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