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主宅远在乡下，其中的那点风起云涌自然是影响不到江胥和吴易奚两人的。
这日一早，江胥走在路上，就抬手掩着唇瓣，打了好几个哈欠。吴易奚看着好笑，他颇有些无奈似得伸出手去捏了捏江胥面颊，低声笑道。“怎么困成这样？”
江胥就赶忙瞪了吴易奚一眼，还望边上躲了两步，这才低眼去瞧吴易奚的手。吴易奚就笑着将手摊开，那指腹上头沾染了一层白色的细粉。
江胥瞪大了眼睛，伸出手去胡乱拍打吴易奚的肩膀手臂，她气哼哼地压低了声音，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粉都掉了！”
吴易奚瞧着江胥这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模样，险些就笑出声来。不过他环顾四周，轻咳一声生生将那笑意压回了喉咙。接着，吴易奚就将那点浮粉蹭在手帕上头，低声道。“胥儿不必惊慌，你这还是俊俏公子哥呢。”
江胥闻言才安心两分，她甚至没敢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只环抱双臂哼出一声，把脑袋扭去一边了。
边儿上就有老翁看过了全程，那老翁胡子头发俱是花白，就是眉毛都长长的垂下一缕来，瞧着就是那些个话本里头捞仙翁的模样。这老人带着笑，冲他们二人招了招手，扬声道。“二位这兄弟两个关系倒是亲近的很啊。”
江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愣神的模样就被人顺理成章的当做羞涩了。吴易奚已经上前一步，先是笑着瞟了一眼江胥，这才弯下腰去行了个礼。“您慧眼。我与幼弟确实是亲近些。”
江胥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她先是僵了僵，接着才不甚熟练的学着吴易奚的模样俯下身去拱了拱手。不过倒也做的有模有样，瞧着就是一副风流佳公子的
模样。
那老翁伸出枯瘦的手抚了抚长须，笑得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可那语气却分明是看破往事的沧桑。他视线压根没放在江胥身上，只是扬起了头，就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全无焦距。
接着，那老翁长叹口气，低声道。“我瞧见过太多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模样了……”说着，他那眼底就露出怀念来，视线在江胥和吴易奚面上梭巡一遭，又摇了摇头，笑着道。“你们可别听我这老头子疯言疯语，若是亲近，便互相扶持吧。这日子啊，可长着呢……”
吴易奚面色不大自然，不过他轻咳一声，还是毕恭毕敬地应下了。江胥站在边上，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自在，可心底又不由得浮现出隐秘的窃喜来。吴易奚起了身，江胥就赶忙牵着他的衣袖扯了扯。
好在吴易奚倒也有数，当下就又是一俯身。“老先生，我与幼弟还要一同去赴那文会，便先行告辞了。”
那老翁眼睛一亮，笑着道。“是城中酒楼的文会吧？年轻人读书是好事啊。”说着，老翁就摆了摆手，豁达道。“去吧，去吧。学而优则仕，你们可也别忘了报效朝廷啊！”
后头的话江胥就没再听了，她扯着吴易奚快步离开，两人转进那小巷里头，江胥就没忍住，抿着嘴吃吃地笑出声来。
吴易奚眼底也带着笑，他刚一抬手，江胥反应极快地跳开半步，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头尽是警惕。吴易奚只能面露遗憾之色，若无其事地将手放了下来。
他眼底含笑，语气之中尽是宠溺。“怎么样？我就说瞧不出来吧？”
江胥狠狠点了点头，她抬了抬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及面颊，接着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易碎的物件一般，又
赶忙移开了手。江胥低了低头，没在指尖瞧见脂粉才轻轻松了口气，语气欢悦，笑着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女扮男装竟能这么成功。”
说着，她就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江胥一边虚掩着嘴，一边眼底发亮地瞧着吴易奚，出言调侃道。“诶呀，我如今可是少爷的兄弟了！少爷可就没了知心的人，着实可怜呀。”
吴易奚见她高兴，就也笑着反问道。“弟弟就不能知心不成？”
江胥唇角一抿，抄起折扇遮过唇角，故作神秘的低声道。“那可不成，弟弟要争家产呢。”这话一出，吴易奚眼底就染上两分无奈。他手中那红木扇骨的折扇“刷”的一声合拢，力道极轻地敲上了江胥头顶。
吴易奚叹了口气，沉声道。“胡说！”
“诶呀！”江胥也与他做戏，手忙脚乱似得捂住额头，语气里就带了泣音，可那仰头看向吴易奚的眼神却分明尽是笑意。她揉了揉额头，委委屈屈地低声道。“明明就是实话嘛，您还不信……”
不过这话还没说完，江胥那困劲上来，先张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沁出了泪珠。这下可好，吴易奚直接笑出了声，被江胥狠狠瞪了一眼，还安抚似得揉了揉江胥发顶，柔声询问道。“胥儿又困了？是昨晚没睡好？”
江胥撇了撇嘴，不满道。“您也不瞧瞧，昨晚从书斋回来都是什么时辰了，您还拉着我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
江胥就叹了口气，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道。“这怎么能不困嘛？”吴易奚瞧见她这幅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江胥皱着一张小脸，眼角鼻尖都泛着红，瞧来倒像是什么误入了人间的小动物，正瞪着一双湿
漉漉的眼睛瞧了过来。
只这一眼，吴易奚就觉得心口微颤，像是被狠狠击中了一般，心口一片酸软。
他抬起手来，趁着江胥打哈欠没空躲的功夫，动作极其轻缓地帮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珠。接着，吴易奚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微微俯下身来，柔声道。“胥儿若是实在太困，我们就回府如何？大不了这文会便不去了。”
江胥闻言，诧异地瞧了吴易奚一眼。若不是这男人瞧着神色清明，语气看来也不似作伪，江胥都想伸手去试试他额头的温度了。
她呼出口气，一边按捺住自己****的手，将指尖蜷缩进掌心。一边仰起头来，疑惑地道。“少爷竟也会说出这话来……？”
说着，江胥就歪了歪头，又问道。“难不成这文会是日日都有的？”
吴易奚就摇了摇头，神情温和。那眉眼之间的暖意，瞧着竟比那天色还要暖绒两分。这男人眼底甚至还带着笑，低声道。“不，那文会这一月只有一场。”
江胥闻言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眼中那诧异是挡也挡不住的倾泻出来。“这，这您还说可以不去……？”
吴易奚竟是笑着点了点头，他神色未变，全副身心都牵在江胥一人身上。这男人伸出手来，掌心就搭在江胥发顶。“可以不去。若是胥儿难受，哪怕是进京赶考，也是可以不去的。”
江胥这下可是真真切切地愣在了原处。发顶那点温度熨帖的心底都是一阵暖意，她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像是塞了棉花一般，说不出话来。
江胥就抿了抿唇，眼眶泛着红，被关切保护的温暖触感几乎要让她克制不住感情，那滴泪珠就顺着面颊滚了下去。
“诶。”这么一来，吴易奚都是
一怔。他赶忙移开了手，探去帮江胥擦掉了眼泪。江胥本就长得白皙，那泪痕洗掉了面上的粉，露出的肌肤甚至要比那脂粉更白两分。
吴易奚动作一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颊就泛起红来。
江胥倒是自己蹭了蹭眼泪，扬起个笑来。她眼中泪痕没干，可神情已经尽是愉悦和感动了。“无事。”说着，她似乎是还怕吴易奚不信，就仰起头来，神情坚定地摇了摇头。“少爷放心吧，我没事的。”
她说完这话就伸出手去，扯住了吴易奚的衣角。这巷子也偏，四周尽是别人家的院墙，将江胥的视线尽数遮蔽在这狭窄的一方天地里。
江胥都走出两步了，扯着吴易奚也跟着迈了步子。可这两步走完，她环顾四周，才发觉自个儿是压根连方向都分不大清的。
这下可好，江胥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实在是没好意思抬眼去看吴易奚的神色，就连牵着他衣袖的手也不动声色的松开了。
不过腕子上那力道落了，吴易奚哪里能感觉不出？他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江胥。就见那一丝不苟的发髻底下，失了遮挡的两个耳朵一片通红。
江胥捂了捂脸，低声道。“那文会在何处啊……我还是想去的。”说着，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抿着唇，声如蚊呐一般。“我，还请少爷带路。”
吴易奚忍下笑意，他踏前两步，伸出手去握住了江胥的腕子。那掌心熨帖的温度，就顺着手腕一道淌进心底。
江胥红着脸低着头，机械地跟着吴易奚迈开了脚步。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抬眼一瞧，却猝不及防正对上吴易奚温和宠溺的视线。
江胥就赶忙转开了视线，嘴角却不由得带上了笑意，眼底尽是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