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在路上磨磨蹭蹭，不过好歹是踩着点进了酒楼的大门。迎客的文人冲吴易奚拱了拱手，笑着道。“吴兄还是这般恪守礼数啊。”
吴易奚就也笑着坦然回礼。“守时是自然的，或早或晚可都是失礼。”
那文人就摇了摇头，分外敏锐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将直线转向了吴易奚身后。瞧见江胥的那一刻，这文人当真是一怔，接着才抬了抬手，迟疑着问道。“吴兄，这位是……？”
吴易奚目露骄傲之色，沉声道。“这是我偶然遇到的小兄弟，姓江。虽是年纪轻轻，但已经能通晓四书五经，言谈颇有见地。我想着今日文会，就喊他来观摩一二。”
那文人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可视线还是凝在江胥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见吴易奚皱起了眉，面色不善地瞧了过来，这文人才反应过来，赶忙摆了摆手，冲江胥行了个礼。“失礼失礼，江老弟。我姓王，你若是不嫌弃，叫一声老哥就是了。”
江胥就迟疑着俯身回了个礼，语气略有些停顿。“这……王老哥？”
那王姓文人就是一顿，赶忙赔笑道。“方才失礼，还望老弟莫怪啊。”
这文人又拱了拱手。笑着道。“是我还从未见过吴兄带人来文会，这不就多瞧了两眼。”
“豁。”他一手握拳，就砸在另一手的手掌上，那点惊异和惊喜表现得恰到好处。“这么一瞧老弟啊，我就想起那史书里头说张良张子房的那句‘面若好女’来。”说着，这王姓文人咧着嘴，露出个颇为豁达的笑。
“我瞧你这面貌可真是称得上貌比潘安了，这才又多瞧了两眼。老弟可莫要怪我。”江胥这才明白过来，见他面色坦荡，眼睛也是一望见底
，没有分毫算计阴暗的神色，这才笑着拱了拱手，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粗硬两分。
“怎会？就是王老哥谬赞，我哪里敢跟张良潘安比肩啊！”
那王姓文人却也不驳斥，只笑着摆了摆手。这时就有新的来客迈过了门槛，那王姓文人冲江胥和吴易奚点了点头，带着热情的笑又迎了上去，似是分外熟悉一般寒暄了起来。
江胥就移开视线，跟着吴易奚接着往里头走去。等两人绕进那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回过头时再瞧不见王姓文人的背影了，江胥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也难怪要让那位王老哥迎客了。”
吴易奚闻言，一边辨明方向，一边分心问道。“怎么说？”
江胥扯着吴易奚的衣袖，是半点路都不瞧，任由吴易奚带着她在回廊里头绕来绕去，怕是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吴易奚目露无奈，扯着江胥绕过了一道阶梯。江胥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去瞧了两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那王老哥对谁都是那般热情寒暄，令人着实觉得宾至如归。”
说着，江胥沉吟片刻，接着道。“况且，那位王老哥察言观色的水平可是一绝。”说完，江胥还自顾自点了点头，也就差再竖个大拇指了。
吴易奚往身侧一瞥，瞧见的就是江胥这幅煞有介事的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就接着问道。“胥儿为什么这么说？”
江胥分毫不觉自己方才的模样有多可爱，她抿了抿唇，认真思索道。“方才他多看了我两眼，我自认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悦的，可这王老哥却能觉出我的不满来，还只一眼就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气恼。”
说着，江胥砸了咂嘴，悄声道。“这也太玄学
了吧。”
她声音压得低，可这四周压根没什么人在，这一句吴易奚也听得清清楚楚。他眼底就不由得露出两分无奈来，伸出手去敲了敲江胥头顶。“子不语怪力乱神。”
“好嘛。”江胥扁了扁嘴，就听吴易奚稍作沉吟，接着道。“按胥儿你所说，这王兄好像确是如此。若这文会有他在，那迎客的活定是跑不了的。他似乎也从未跟谁闹出过脾气。”
吴易奚低声叹了口气，勾起了唇角，无奈地笑了笑。“若不是见过他文会之上那般锋锐的模样，就连我也要当他是个老好人了。”
江胥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江胥才觉得面前豁然开朗。从那回廊之中绕了出来，吴易奚掀开一道竹帘，就见里头是个不小的院子，诸多文人墨客端坐其中。
江胥环视四周，面上就不由得露出笑来。这文会桌案都列在两侧，冲着中间那走道。偏偏院门正对的上首没设座次。
江胥扯了扯吴易奚的衣袖，吴易奚就低下头来，听江胥悄声道。“少爷，这可是要平等交流的意思？”
吴易奚目露赞赏之意，点了点头。进了此处也不好再牵着江胥，江胥也不想被人当做断袖之癖。之意两人就松开了手，还隔着些距离往那院中走去。
吴易奚看来倒是常客，一路上就有文人开口招呼。“吴兄！吴兄来此处坐！”
吴易奚却是笑着摆了摆手，温声谢绝道。“还是谢过好意了，我这位江小兄弟头次来这儿，我还得照看着些。”
这话一出，这些个文人就将视线投向江胥。她虽是穿了男装，可那圆润的脸蛋轮廓却是掩不住的。再加上一双水润的眼睛，瞧来就像个没长开的半
大孩子。
这些文人就不好再硬邀吴易奚了，只得遗憾地摆了摆手，向江胥见礼道。“江小兄弟！我这人姓张，瞧着就年长你几岁，厚颜自称兄长了！”
江胥倒是难得感受到这幅轻松自在的氛围，若不是此处尽是男子，她都要觉得是回到了现代的学术交流会上。江胥也不由得多了两分亲近之意，她拱了拱手，一本正经的回礼道。“张大哥。”
这张大哥瞧着也是脸嫩，闻言摸着下巴就笑开了。故作豁达地摆了摆手，道。“此处可没什么文人相轻的臭毛病，你若是有何见解，只管畅所欲言！出了事还有大哥给你兜着！”说着，这文人狠狠拍了拍自个儿单薄的胸膛。
不过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得隔壁桌上有人喷笑出声。虽然出言挤兑，可话音里头尽是豁达笑意，并无半分不满和刻意为难的味道。
“江老弟啊！”这人先是扬声唤了一句，见江胥转过视线，才笑着指了指那张大哥。“你可莫要被他诓骗了！你瞧瞧他能比你大出多少？这人就是年纪太轻，被挤兑的多了，这才让你喊他大哥的！”
说着，四周那些个文人就都笑开了，还有人扬声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江老弟，你倒还不如换上个大哥来认呢！”
吴易奚也笑着，却是不与他们玩笑，转身招呼着江胥，指了指前头的桌案。江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正瞧见两张桌案挨在一处，中间不过空着一个人的地方留作走道罢了。
江胥就点了点头，跟在吴易奚后头迈开了步子。却是不料，此时有个分外尖刻的声音从帘外传了过来。
一穿着靛色的中年人掀开竹帘踏进了院中，方才站定，就摇着那折扇故作姿态，仰着头冷
哼一声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自诩文人墨客，这般不知礼数，像个什么样子！”
这话一出，原本热烈的气氛就霎时冷了下来。那些个文人端着酒盏，俱是露出疑惑的神情来。江胥还没入座，就听得身边那文人问道。“这是哪位啊？”
另一人皱着眉摇了摇头，神色也是茫然。
这时，那姓王的文人才进了门，似是也累得不轻，他抬起手来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就有人扬声道。“诶，王峥啊，这是哪位，你给介绍介绍？”
王峥皱了皱眉，暗地里冲那文人使了个眼色，这才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这，这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位先生有些才学，人要进这文会，总不能拒之门外不是？”
这周遭文人却是都没料到，王峥这话刚落，就听那中年文人一声冷哼，袍袖一甩，倨傲道。“什么叫有眼不识泰山？你们这就是有眼不识泰山！在这城里办文会，竟连我都不知！”
说着，他就对这文会指指点点起来。“瞧瞧这，一个文会不设上首，这就是无序！”接着，这文人就又环视一遭，那视线扫过那年纪轻轻的张大哥，最后又落在江胥面上，冷笑道。“你们这可当真是没有规矩礼数了，竟连这般的稚童也能放的进来！”
说罢，他迈开步子就往上头走，自顾自地拖了个软垫过去，就在那正对着院门的上首处施施然落座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不满足，冷哼一声，伸手指着王峥，扬声道。“你，你是叫王峥是吧！还不快些给我备上桌案瓜果，若是礼数做足，我就勉强对你们这文会点评一番。”
说罢，这人高傲地扬起了头，哼笑道。“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殊荣，你还不快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