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后，眼前出现的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街景，只不过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
什么情况……
他茫然地站在行道树旁。另一侧则是一排看起来有些萧条的店铺，前方走来的是几个穿黑色制服的学生，身后走过的，是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
可是太安静了。听不见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喧嚣声，也听不见学生们交谈时的话语声和调笑声，就只看得见他们嘴唇的翕动。
像是要回应他心中的疑惑，忽然，声音像是潮水一样，突如其来，猛地涌入他的耳蜗。
——听觉回来了。
不知为何，比视觉慢了一拍。
不，比起这些，更为怪异的，是前面那两个学生谈话的内容。
“你看到报道了吗？说是罗莎莉亚自杀了诶……”
“罗莎莉亚？”
“哎，就是那个，lollipop的《甜甜颂》你总该听过吧。”
“啊啊……《甜甜颂》！你是说，那首歌是她们……”
随着那两个女生往前走远，声音也远去、消失。
罗莎莉亚，lollipop，自杀……？
文善寅整理着这些听来的信息，不住皱眉。
他这是在做梦吗？
可为什么偏偏梦到这件事……
罗莎莉亚，原本和他姐姐文爱瑛同属于女子组合lollipop，后因未知的原因使用炭炉自杀。而就在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文爱瑛也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
连环的事件引发了诸多猜测，但没有人真正知晓其中的具体联系，就连身为文爱瑛至亲的文善寅，也对此知之甚少。
他以为自己早已把这桩谜团埋在了水底，没想到时隔七八年，潜意识会再次把泥沙给搅动开来。
……不对，这真的只是梦境吗？
文善寅微微皱眉，转过身，看见服装店的橱窗上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走近去看，近到足以看清眼睑上的睫毛时，他怔怔地停了下来。
玻璃橱窗上的这张脸，第一眼觉得陌生。
第二眼涌上来的，则是一股复杂得像是要爆开来一般的情绪。
柔顺的刘海下，是无需修剪便形状舒展的浓眉。
精致的鼻梁，稍微有些薄的嘴唇。
长而浓密的睫毛，不算明显的扇形内双，乌黑的瞳仁不算大，使得眼睛露出了三面白，却更加显得有穿透力。
……这张脸几乎完全遗传自母亲。
她说，这是她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可后来，他不仅没有把它守护好，还亲手毁掉了它。
这分明是少年时的他自己。从认出来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眼眶就不住变得湿润起来。身高也是，身上的衣服也是。他想起来，街头上见到的那身黑色制服，还有他现在正穿着的这身制服，是新广高中的冬季制服。
新广是他的母校，这里，是出校门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也是他曾经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
“……梦境可以真实到这种程度吗？”
他抬起手，眯眼打量着袖口上的那块刺绣。藤蔓交缠的图案，是母亲亲手为他绣上去的，还有一根细细短短的墨绿色线头露在外面。
他把手指抚上藤蔓，接受到的，是刺绣细腻光滑的触感。
他又撩开袖子，然而，只是轻轻掐了掐手臂上的皮肤，却痛得他险些叫出声来。
至少，他还从未在梦中有过如此真实、细致的感受。
来到这里之前，他还在回复粉丝的留言，理应处在十分清醒的状态。那么，从哪里开始是梦？
又或许，这根本不是梦……？
蓦地，一声怒骂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小子，你不买东西，就别老挡在我的橱窗上啊！”
闻声，文善寅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竟多了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
店主插着腰，瞪向他的眼神中除了怒火，还有肉眼可见的烦闷：“本来生意就够差了，还又遭上个坏小子——”
她骂着骂着，声音却突然顿住了。
“啊！抱歉，阿姨，我这就走。”
反应过来后，文善寅连忙鞠躬。
“不是，你等一下，”妇女拦住了他，眯起眼睛，“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还是说，你是哪里的艺人什么的……”
文善寅一怔，躲开妇女咄咄逼人的目光，旋即摇了摇头，“……您应该是认错了。”
如果说他现在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罗莎莉亚自杀的时候，那他应该还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练习生。
“是吗？”
直到他走远，店主仍狐疑地托着下巴。
“可是，真的有点眼熟啊……”
……
一路上，文善寅一边观察四周的景物，一边在脑中整理着目前的状况。
走到离学校不远的城市公园里，他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把书包搁在一边。
长椅前的沙地上蹲着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玩砌沙堡的游戏。椅腿边缘的小坑里，体型不一的蚂蚁搬运着碎屑鱼贯而入。
这里也是他儿时的回忆。他还记得，为了给房地产开发商腾地，这座城市公园在他高中毕业后就被拆除了。
走了这么一段路下来，他还没有在任何一处发现违和感。现在，文善寅几乎确信这不是梦，毕竟，梦绝对无法还原出这样严丝合缝、纤毫毕现的细节。
也就是说，虽然听起来离奇，但他恐怕真的是回到了过去。
从制服口袋中掏出手机，这部手机是他初中毕业后母亲买给他的，套着姐姐文爱瑛送给他的动物手机壳。
“真怀念啊……”他揉了揉顶上毛茸茸的熊耳朵。
打开屏幕，锁屏界面上明晃晃地显示着时间：
下午 5:29
2016年11月2日，星期五。
——现在是2016年的冬天。
罗莎莉亚已经自杀，记忆中，再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姐姐就要患上精神疾病了。
还有什么？
对了，2016年11月2号，他怎么能忘记呢？
——这个时间点，还发生了一件左右他人生的事情。
“这还真是回到了个相当特殊的日子啊……”
打开qatalk，界面干净整洁得都让他有些不适应了。在2016年，这个巨头软件还远不像七年后那样，功能冗杂得叫人头晕眼花。
最近对话栏，班级群、同学、同学、同学、同公司的练习生、还是练习生……
终于，他找到了。
“LHM 企划部 许哲”
看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文善寅不自觉指节发紧。
点进对话，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从对方那里发来的。
“六点前到公司来。”
简短的一行字。
放在如今的文善寅，已经深刻体会过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了。
但当时十六岁的高中生文善寅，可是傻乎乎什么心理准备都没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