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宁小姐与宁老爷在城外施粥时,曾见过一面…那时我与伙伴一同流落街头,饿了许多日,是你父亲将我们收留,才得以苟活至今。”南青风望向她。
一字一句道:“此间恩情,没齿难忘,只是恨我自己无能,事发时没能赶去相救,让宁府没能幸免于难。”
那日从南温褥口中听到此事时,南青风呆愣着坐了一整天,她找人四处打听宁家是否有生者的下落,终究是没有一丝音讯。
自她近几年回京后,都待在南府,深闺女子行动不便,便是有心也无力挽救。
直到她嫁入了摄政王府,上天让她撞见了宁翊,给她补过的机会。
宁翎有些惊讶地看着南青风,转瞬又想到往事有些黯然:“姑娘也不必自责,事已成定局,便是力挽狂澜也只有如蚍蜉撼树,恨只恨我那糊涂的父亲,竟做出那等混账的事来。”
“宁小姐,我知你对父亲有怨恨,可他也是被逼无奈…”
“无奈?”宁翎不屑轻笑,“当初他也说是无奈将我关在房里,一关就是五年。”
她近乎声嘶力竭。
“他想造反就造反,凭什么让我们陪着他一起死!”
“他从未想要你们陪着他一起死。”
宁翎看向她,唇瓣微颤:“你说什么?”
南青风坐正了些,肃穆瞧着她:
“其实从七年前开始,宁家就开始没落了,
萦州新刺史上任,原本任的是监察之职,可他却以职务之压施威于萦州郡守,逼迫他收缴高昂户税商税,还盘剥百姓,扣押赈灾款,适逢萦州大旱,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郡守也不知那刺史身后站着的是何人,多次呈报灾情民情都无法上达天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萦州各地富商巨贾以身家捐款补贴民用,
全萦州,只有你父亲答应了,这一帮就是数年,宁家家底早已被掏空耗尽,眼看着外面生灵涂炭,他才被逼与郡守徐玉安揭竿而起…
抄家时,有一从前受恩于他之人出手相救,他势与萦州义士共存亡,不过临终嘱托,救出他一双儿女…”
。。。。
土地扬起阵阵沙砾,四周火光弥漫,黑烟缭绕,隐雾之中,一队军马缓缓赶来。
宁全有瘦弱的身躯跪倒在血泊之中,不合身的铠甲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硝烟弥漫之中,他一双枯黄的手竭力撑起写有“萦”字标识的旗帜。
“阿青,你若真想报恩,就将我那一双儿女带走吧,阿翎在屋里关了许多年,旁人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可以重新开始,告诉她,爹爹对不住她…治于阿翊,他该长大了…”
…….
“他是英雄,不该被埋在万人唾弃的口水堆里。”
门外忽然响起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南青风心下一慌,连忙上前打开门,只瞧见宁翊穿着客栈小厮的衣服愣愣站在门外,碗杯碎了一地,萧景练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南青风。
。 。
南青风跟着萧景练从客栈出来时天已黑了,宁翊和宁翎二人独自在房里待了许久,仍没有走出来。
南青风走在前边,步子比平常快了些。
“你又偷偷跟着我。”她解开落下绑着马的绳,似是嗔怪地对身后那人道。
萧景练却是早已横跨上马,居高临下道:“本王跟着宁翊。”
南青风瞥了他一眼,想着方才的事又有些出神,竟是半天也未解开那绳子。
“没用。”
他利索打马下来,三两下解开,递给南青风。
南青风听见他方才那句低骂,回过神来才想起瞪他一眼。
“不用你,我方才想事情去了。”
他意外地没有多说什么,上了马等她。
走了一段路,他放缓了速度,与她并排。
她看过去:“王爷又想问什么。”
“我在想,南家曾经让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萧景练默了许久,缓缓道:“你从前在萦州流浪,还差点饿死过?”
“方才我都说了,没必要骗她。”
他坐在马上,腰窄肩宽,身材挺硕,风从他那边扫来,带着些他的气息。
“本王还真是小看你了,居然能活到现在。”
南青风瞥他一眼,懒得回应他那努力又笨拙的夸奖。
“你是如何得知萦州那些事的。”
“阿青——便是你说那有一面之缘的杀手,我流浪时同他同甘共苦了一段时间,后来他一直待在萦州,与我保持联系,一半是他告诉我的,一半是.. .”
南青风咬咬牙:“我猜的。”
萧景练不满地看她一眼:“说实话。”
“真的!”
“那我书房柜里的卷宗是狗翻乱的。”
南青风微微惊讶:“王爷观察这么仔细,我上次溜着后院的小多玩,它竟跑到你书房去了,找了好久才找着呢。”
“……”
萧景练觉得这人简直牙尖嘴利,说不过她。
骑了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府中,萧景练正要回院子里去,南青风忽然扯住他袖口:“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萧景练扫了眼她揪住的衣角,手指修长白皙,却依稀可见生了层薄薄的茧。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查了这么久,王爷不会不管吧?”
萧景练眼睫动了动,垂眸看向她:“过几日,我会带着证据帮他雪昭。”
“王爷可想好了,这是谋逆案。”
“嗯。”
南青风有些惊讶,答应的这么爽快?
“这不就是你想听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萧景练淡淡凝眸:“都写脸上了。”
南青风展颜莞尔:“那我等你好消息。”
说罢往自己院子走了。
萧景练站在原地瞧着那片被她捏得皱的衣角,良久,低低道了一句:“混蛋。”
房梁上,趴着的一道黑影转瞬消失,萧景练眸光一闪,眉头拧了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