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寒哥哥……”簪烟虚弱地躺在周瑾寒的怀里,血丝还沿着她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她抽泣着,泪水从眼尾没入鬓发,指尖拼命地攥紧了周瑾寒的衣襟。“真的不是我……我没有给姐姐下药,我没有害你的孩子……”
“我知道的,即便你与楚神医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坏了……我这辈子,注定是无法孕育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了……”
簪烟委屈地哭着,嘤嘤的,如同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猫,让人看着便生出巨大的疼惜来。
“我和姐姐都是女子。我已经是个不能当母亲的人了,又怎么忍心伤害姐姐的身体,伤害她的孩子?况且你同我说过的,以后这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会变成你和我的孩子……寒哥哥,我又怎么会想要害死我自己的孩子呢?”
“你信我,寒哥哥,你信我……”
楚云遏查看了一下簪烟的脉,指尖沾血一搓一闻:“她中毒了。”
楚云遏对周瑾寒道:“也是散血草。用生草萃取提炼成浓汁,药便成了毒。”
簪烟还在一声一声地强调着说自己没有害穆清葭,呼吸渐渐微弱。
周瑾寒看着她满脸血的模样,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当年站在行刑台下的那一刻,看到顾阙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混着喷涌的血液死死地瞪着他。
「你说好的要保护她呢?你说好的要守护她一生一世呢?你已经害了我们顾氏满门,如今还要害死我们仅剩的血脉吗!」
一声声愤怒的诘问从脑海深处传来,周瑾寒的头尖锐地疼痛起来。
他浑身轻颤着将簪烟搂在了怀里,双目赤红地喃喃道:“对不起,簪烟,对不起……我信你,我信你……”
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周瑾寒如此慌乱的模样。
他此刻就像是被心魔控制住了,丢失了寻常示人的所有桀骜和自持,脆弱到仿佛不堪一击。
让人看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穆清葭沉默地看了周瑾寒许久,心思转了又转,最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终归不是那般心狠之人。
簪烟要害她,她自然无所谓对方生死。只是她与周瑾寒纠缠到如今,虽然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可到底还有一点往日的情分在,她见不得他这般伤心欲绝又失魂落魄。
或许是她曾经见过他即便身处淤泥之中也高昂着头颅不肯向命运屈服的模样吧,哪怕一无所有,可骨气尚存。所以看着此时的周瑾寒,她很感慨,不知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人为何会低入尘埃。
况且还是为了簪烟这等心思歹毒之人,着实可悲……
她开口对楚云遏说道:“带她回房去救治吧。”
周瑾寒神思恍惚,楚云遏看着不忍,伸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晃了晃:“散血草的毒看着凶险,却不难解。王爷,周瑾寒,你清醒一点!”
“你若想救她,就先松手,将她带回房去!在这里多拖一刻,毒性就多侵入她身体一分,你听明白了没有!”
“好,好……”周瑾寒像是被楚云遏这一声吼吼回了神。他摇摇晃晃地抱着簪烟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奔去,“别死,簪烟,你不能死……”
楚云遏和凌辰罗与都跟着跑出去了。
“王妃。”王鸣一问穆清葭,“需要末将跟过去看看吗?这姑娘身上的毒发作得蹊跷,恐怕有诈。”
陆长洲先将林大嫂安抚着遣出去了,走回来时听见穆清葭回答说:“楚神医既然说了她是中了毒,多半不会有假。”
她方才那病得起不了身的状态已经消失了。这一点确实如簪烟猜测的一样,她就是装的,是将计就计故意演的。
此刻她的神情冷淡,眉眼沉寂,正缓缓地分析着:“我猜她应该是察觉到事情已经败露,所以提前安排下了这出苦肉计。是我低估了她,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能这般狠绝。置之死地而后生,算是精准拿捏了王爷的痛处。”
“曜王爷今日也很反常。”陆长洲道,“从他先前的反应来看,他明明对顾姑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并非完全不知情,心里也是不满的。但似乎又很怕失去顾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倒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丁点不像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野心勃勃的权臣。
“王爷是不是被狐狸精夺舍了呀?”李菁“啊”了一声,目光炯炯道,“以前我爹爹带我去天桥底下听说书,里面讲的那些遇到狐狸精的书生就是这样的。”
李菁童言无忌,然而听完这话的人却都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覃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小李公子说的不错,奴婢也觉得是这样。”
只可惜簪烟确实是狐狸精,他们王爷不是文弱书生,而是个“活阎王”——话又说回来,这样对比起来,簪烟这只狐狸精应该修炼得比戏文里的更厉害,得有几千年的道行了,连阎王都能蛊惑。
穆清葭失笑摇了摇头:“不过话虽如此,王爷的反应确实有些古怪。看楚神医方才的表情,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王爷这样。”
“王妃听说过一种控制人精神的苗疆邪术吗?”一直安静垂手立在一旁的胡太医突然说道。
闻言,穆清葭几人都显出了满脸疑惑:“什么邪术?”
胡太医两撇八字眉皱着,让他的脸看起来仿佛一个苦瓜。他拱了拱手,解释道:“下官还未进太医院时曾跟着师父四处游历,与苗疆的苗医也有过交流。苗医的派系很多,有同咱们中原医者用正统治病方式的,也有一些……怎么说呢?在寻常人看来算是‘旁门左道’的方法吧。”
“比如有些奉行以毒攻毒,也有些更直接的会为患者开刀找出病灶,甚至还有用蛊的。只不过无论是以上哪些,大多都需要药物进行辅助,尤其是那些用来治病的蛊虫,若要为人所控,都得投入极大的人力物力进去,十分金贵。”
“巫医在当地也算是主流派系,然而世代相传至今,巫与蛊之间不再做区分了,外界统一称之为‘巫蛊’。巫医接手的患者一般都是用了寻常药石不见起色,治疗方式看起来比较玄,在苗疆以外的人看来可信度不高。”
“不过下官当时与他们交流后得知,所谓的‘巫术’,其实相当于一种精神控制。用特殊的药物配合催眠方式,治疗的也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理上的。”
“但其中有一脉却与这些主流巫医划分得泾渭分明,手中确实有一些秘术,不需要借助外力就能达到控制人的目的,当地人管它们叫做‘洗脑’。”
穆清葭闻言皱眉:“先生的意思是,王爷是被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