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还一脸懵。
胡太医浅浅作了个揖,回答穆清葭的问话:“下官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
“对苗疆巫术,下官知之甚浅。只不过方才王爷是在听完簪烟姑娘说的那番话后才突然变了个态度的。她话语中的那些‘发誓’、‘承诺’之类的字眼,以及她强硬的质问语气,就像是挖出了王爷内心深埋的恐惧与愧疚。而且下官方才也注意到了,在面对那姑娘歇斯底里的责问时,王爷他感到了难言的头痛。这也算是他的心理防线即将崩塌的征兆。”
“这些内容她从前应该强调过无数遍,在王爷的潜意识里留下了印记。以至于只要她再提起,王爷就会控制不了地被心中的恐惧淹没。”
“这种精神控制的方式,与苗疆巫术很像。”
穆清葭轻轻搓了一下指节:“据我所知,簪烟应该与苗疆巫医没有关联。苗疆巫术传入中原,只会被当做是蛊惑人心的邪门歪道。教坊司属朝廷官属衙门,自然不可能有这等污秽的东西存在。倘若簪烟真对王爷用上了这样的秘术,多半是在流云榭中学到的。”
陆长洲赞同地点了点头:“来往流云榭的客人鱼龙混杂,朝中官员,各地学子,天南海北的商客,倘若正好有来自苗疆的巫医去往流云榭消遣,将这项在当地不算秘辛的本领教了几分给顾姑娘,也是不无可能。”
穆清葭的笑意透出几分凉薄:“也或者是流云榭为了吊住恩客,特地让里面的姑娘们学了这项本事也不一定。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里头的门道真能清白到哪里去。”
王鸣一在穆清葭与陆长洲说话的时候有些游离在状况外。
他出神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犹犹豫豫地出声说了句:“说起来,末将一直觉得,从前应是在何处见到过这位簪烟姑娘……”
李菁接话:“是流云榭吗?”
“不不不。”王鸣一忙摆手,有些讪讪地回答,“流云榭这种一掷千金的地方,你王叔叔我可去不起。”说完又义正言辞地补上了一句:“不仅是我,咱们皇城警备营的所有人,包括你父亲,从前也都没有去过流云榭。”
穆清葭等着王鸣一接下去:“那王将军此言何意?”
王鸣一对穆清葭做了一揖:“王妃恕罪。其实当初末将见到王妃您的第一面便觉得您有些面熟,但一直以为是您姿态亲善之故。”
“直到后来见到簪烟,你才发现原来面熟的不是我,而是她?”穆清葭笑问。
王鸣一的背弯得更下去了一些:“是……”
“无碍。”穆清葭不甚在意,“我与她在容貌上确实有些相像,这是事实,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长洲握着袖口,正身而立,扯回重点:“王将军是在何处见到过顾姑娘?”
被陆长洲一提醒,王鸣一才又接着之前的话说道:“哦,末将之前便是始终想不起来,直到方才听您二位提起流云榭,末将才恍然大悟。”
“何处?”
“是吏部尚书萧恭烨萧大人府上。”王鸣一答,“七年前萧大人五十大寿,特地花重金安排了流云榭的歌舞表演。当时朝中与萧大人交好的那些个同僚都去了府上贺寿。皇城警备营也收到了请帖,末将有幸随李将军同往,就是在那日的筵席之上见到了这位簪烟姑娘。”
回想起那一日的酒席与歌舞,王鸣一至今都仍旧要感叹一声何为“穷奢极侈、纸醉金迷”。酒酣之际,那些舞妓纷纷散开依偎到了宾客们的身边斟酒,吊在客厅中央的彩球置中裂开,无数的银箔如同纸屑一般纷扬洒落下来。
王鸣一那时就在心里盘算:这一场寿宴下来,萧大人怕不是得将家底都搬空了吧?
只不过这种奢靡的做派,李瀚海李将军是看不惯的。所以那日他们俩都没待到宴席结束,中途李将军就以“公务在身,夜间还得巡逻”为由带着他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二人还在夜摊上吃了一碗素面填肚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簪烟姑娘是领舞之人,一曲舞罢,坐在萧大人右上的贵宾便将她唤过去,让她给萧大人作陪。”王鸣一回忆着道,“看那人的架势,应该是流云榭的管事之人吧。看起来与萧大人很熟,一壶酒下去后二人还称兄道弟的。”
穆清葭与陆长洲对视一眼,问:“那人身材相貌如何?可是南方口音?”
“不是南方人啊。”王鸣一“嘶”了一声,摩挲着下巴,“我怎么记得他似乎是北方口音?虽然穿着咱们汉人的衣裳,但长得人高马大,留着络腮胡,眉眼跟鹰似的,喝酒吃肉的习气都显得同咱们不太一样。”
“不对……”陆长洲皱起眉,跟穆清葭道,“流云榭的老板是南方务农出身,每年都会至户部缴税银,我对他的样貌很熟悉,并不是王将军说的这人。”
“既然不是明面上的老板,那么或许那个北方人就是幕后老板了。”穆清葭低咳了一声,道,“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要明里暗里地分两个老板出来?这个流云榭里的水还真是不浅。”
“王妃。”王鸣一问道,“这事需要告诉王爷吗?”
想起周瑾寒方才神思恍惚的模样,穆清葭眼底一暗,摇了摇头:“此刻同王爷说这些,只会适得其反,让他认为是我们勾结起来要致簪烟于死地。还是缓一缓,让王爷的心情平复下来再说吧。”
“胡太医。”穆清葭对胡太医道,“楚神医是王爷挚友,烦请你将方才的这些话转告给楚神医。他行医的手段多少带点‘离经叛道’,先不管是不是苗疆邪术了,让他试一试,兴许有办法治好王爷。”
“下官明白。”
这厢正商量着要如何循序渐进地揭开狐狸精的真面目,另一边的楚云遏也总算控制住了簪烟中的散血草之毒。
楚云遏从簪烟的手腕上放掉了半盅的血,又行针给她吊着心脉,最后往她嘴里灌进去了一副猛药,生生把一个面白如纸的病秧子灌得面色红润了。
从这种粗暴的治疗方式来看,楚神医着实是与正统医者不一样,颇为离经叛道。
他见周瑾寒还是失魂落魄地守在簪烟床前,一肚子的火气直接被点了个正着。
“你给我起来!”楚云遏一把将手中的布帕扔进了水盆里,攥住周瑾寒的衣襟就将人往外一拖,“人都给你救回来了,你还这么半死不活地装给谁看?你究竟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周瑾寒了?”
周瑾寒被拉皱了衣服也不在意,仍旧坐在床沿上,目光沉郁地看着簪烟:“我守着她醒来。”
“你守个屁!你对比一下你跟她的脸色,看看现在到底谁才像是快死了的那个!”
凌辰也上前劝道:“王爷,您方才头疼得厉害。眼下簪烟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不如就让属下守在这里,您随楚神医一起去休息一下吧。”
周瑾寒眉心蹙了一蹙。
脑袋中尖锐的疼痛此刻已经变得钝钝的,像是一把锤子“嘭嘭”地在敲,让耳边说话的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只叫人觉得有些茫然。
眼看周瑾寒不为所动,楚云遏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当即一针扎在那个跟丢了魂一般的人后脑上。
周瑾寒怕是这辈子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扎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这一针扎得昏死过去。
罗与和凌辰目瞪口呆:……
厉害。
楚云遏拍了拍手,跟他俩一偏头:“愣着做什么?把他扛回去。”
胡太医刚得了穆清葭的令来同楚云遏商量周瑾寒是中了什么邪,人还没走到门口呢,就看到从来不可一世的曜王殿下不省人事地被人从屋里架了出来。
……
胡太医:好魔幻。